第一章 《受难曲》
米乐大清早收到指导老师科恩教授约见的短信时，心里就一直在打鼓。她歇斯底里的问自己：硕士论文会有问题吗？
这问题她已问过自己无数回，但谁有答案？
科恩的短信只是简单一句话：“今早10点请到我办公室一谈”。
是的，今早10点。这个数字就像已经开始计时的定时炸弹。但该引爆的还是会引爆，她必须面对现实。
呈交论文之后无声无息的这段日子，她时常焦灼不安，像在漫漫长夜苦等黎明。现在终于盼到论文有了眉目，照说应该是解脱的时候，可是恰恰相反，她的不安情绪变本加厉，因为她更害怕面对现实。万一论文过不了关，她真不知要如何自处。
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两年，硕士论文是她最有希望高分取胜的一个评估单元，她一直寄以厚望。因为一份优异的成绩单，便能让她挤进优秀生的推荐名单，顺利的进入美国顶尖的投资银行去磨练两年，再回到国内的金融界去一展长才。
但是论文迟迟未见批示，却使得她信心受创。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论文过关，如果成绩不佳，她被顶尖金融机构录用的希望也可能成为泡影。
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将杯里的鲜奶一饮而尽时，禁不住喃喃自语：我这个以宗教人的虔诚对待论文的人，如果还能在这里翻筋斗，那老天爷真的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了。
她一边匆匆换上衣服，简单梳理一下长发，准备用最短的时间出门，一边回想论文的前前后后。
但脑筋转了几转，依然没感觉到这篇150页的长文究竟有什么短板。那是她倾注心血的力作，前后不知重读了多少遍又修订了多少回，岂会出现半点失误？
就在她杂想不断的当儿，既是闺蜜又是同学的鲁晴发来微信：“论文已改了三回，大胖子教授安德鲁还是不肯放过我，约我下午三点去面圣。今天准逛不了商城。但刚才上网，看中了两套晚装，周六要如何亮相已有着落。”
她随即复了个微信：“在这关键时刻还有心情选晚装？真服了你！我也好不到哪里。现在真应了一条墨菲定律：怕什么就来什么！柏拉图大清早约我面谈，论文能否过关很快就见分晓。最终是否比你更狼狈还说不准呢！”
鲁晴马上回复：“你多心了。如果连你都会落马，我们这些混日子的还能活吗？”
米乐正赶时间，只好草草回答：“一切未定，见机行事。”
鲁晴又来微信：“大胖子真烦，总是在论文中挑出新的毛病。没办法，谁叫我天生丽质，非得找借口让我去给他品头论足一番。或许醉翁之意，不在论文也。”
米乐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回复：“臭美什么？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要卖风骚！别扯了，赶时间。”
出门之前，她给窗前的万年青浇水，并默默祈祷，希望念在她每日替它浇水的功德，请它赋给她这股四季长青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为她带来好运。
原来两人同病相怜，都在论文这一关碰了壁。
在选择指导老师时，鲁晴没探清底细就选择了安德鲁教授，以为幽默风趣的胖子看来没那么认真，应该较好商量。谁知道这回她估算错误，原想抄个捷径却碰上了拦路贼。安德鲁不只没那么好相处，而且还是刁钻出名的“论文杀手”，把她整得叫苦连天，从她的字里行间挑出一箩又一箩的毛病。结果这篇可怜的论文就像回旋镖那样去了又来，总是回到她的手上，至今游戏还没结束。
米乐虽然运气较好，科恩教授没给她吃多少苦头，论文顺利完成，早早即可交稿。可是之后却像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她几回跑到他办公室都扑了个空，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请假离开费城。现在学期快将结束才找她去谈话，她感觉到麻烦才刚刚开始。
从来对功课都是甘之若饴，也从来不向困难低头的她，至此也只能任由一种无力感占满心头，既是无奈，又复忧心。这篇论文关系到她的学识、能力、信心、自尊、前景，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便像魔咒缠身那样，总是落落寡欢，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她有时还会禁不住感叹，要是像鲁晴和元月华那样，都有个男朋友宽大的肩膀作为依靠，天大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最终也还是要嫁为人妇，养儿育女，料理家务。
可是马上又笑自己过于天真。要是男朋友的肩膀不够宽大，心智不够成熟，还频频给自己添麻烦，岂不是陪了夫人又不省心？
她当然不是那种引不起男人兴趣的怪胎。恰恰相反，有意无意找借口来亲近她的男生多得可以坐满一截地铁车厢。打从高中开始，她陆陆续续收到的情书、情诗、电邮、短信，都可以编成一部选集，供怀春的少男少女参考。她应接不暇，所以打定主意从不回应。
她妈妈并不在乎她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反而希望她谈谈恋爱，把女生娇嗔妩媚的阴柔之美激发出来。她最怕的就是女儿变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当时母女之间没有秘密。有一回她妈妈检查她的电邮，发现有个男生写道：“再不回应，我就自杀！”吓了一跳。
她对女儿说：“你还真够狠！就不怕他来真的吗？”
米乐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知他从哪得到我的电邮，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这类陌生电邮我哪有空搭理？他想枉死，我也阻挡不了。反正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阵亡的消息，估计他的祖宗已经一巴掌把他打醒了。”
“哪怕是以死来威胁你都不回应吗？”
“这种三不五时就飞进邮箱的垃圾邮件，没回应就是最佳的回应。”
她随风飘扬的长发、柔和的脸型、轻烟般迷蒙的眼神，以及令人醉倒的动静举止，总让人浮想联翩：这么优雅动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聪慧的头脑、坚定的意志力和美丽的灵魂？
问题不是追求她的男生不够优秀，或者是她的择偶标准太高，而是因为她把功课放在首位，将自己谈恋爱的年龄推迟到离开大学校门以后。所以她是有名的“爱情绝缘体”，对于任何向她示爱的男生总是拒之千里，让人知难而退。
人们给她的绰号是“白雪魔女”，说她是白雪公主和白发魔女的结合。既像白雪公主那样纯真可爱，又像白发魔女那样冷漠绝情。连女生都会感叹，举世涛涛，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能给她献上一吻，让她从长睡中醒来，携手漫步于爱情的乐园吗？真正的男人都去了哪？
她也乐于接受这个绰号，这让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对男生说“不”，然后将所有的热情都放在学业和钢琴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生，就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只跟功课谈爱情。观赏过她的钢琴演奏的人，就会说音乐才是她的恋人。葡萄酸心理作祟的人，就会用“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来讽刺她，说她将落得孤清寂寞。这些话传到她的耳里，她都只是哑然一笑，仍旧我行我素。
之前在清华大学念本科时，她就已经是校园里引人注目的美女学霸，惊鸿一瞥就逮住无数的眼球。
她娴静的外表看似冰冷，却又深藏着一颗红彤彤的心。当学校有篮球、羽毛球之类的赛事，她那种充满阳光的个性就破茧而出。这并非说她是什么明星运动员，而是大凡有她参与的啦啦队，双方赛手都会特别卖力，好像她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看到她又拍掌，又振臂，忽而惊叫，忽而欢呼，无论她是为谁加油，赛手都会暗地里说：“老子跟你拼了！”
但是她会像保护自己的秘密那样管住自己的吸引力。她就在人们身边飘过，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由于热爱钢琴，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她在高中时代就已考获上海音乐家协会的演奏级文凭。她那一手精湛绝伦的琴艺，让她成为校园里的风头人物。经常受邀在文艺晚会、音乐演奏会之类的场合客串演出，艺惊清华园。这又为她赢得了“钢琴女神”的绰号。
有一回，她穿着一套色彩绚丽的波西米亚印花连衣裙，戴着一顶突击队红色贝雷帽，咬着冰棒，同几名女生又说又闹的从校园的回廊经过，把银铃般的笑声留在水木清华的水影花间。惊艳的男生看傻了眼，不禁冒出一句“笑语盈盈暗香去”。从此这段佳话就绘声绘影的在清华园传开。
人到美国，她的“白雪魔女”绰号也随着她飘飞万里，传到费城的沃顿商学院。
在金融硕士班，她即使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尖子，也算得上是少数出类拔萃的优秀学生。刚来沃顿，她就被推选为国际演讲会沃顿分会的轮值主席。一口地地道道的美语，委婉有礼的措词，再加上脱口秀那样流利的谈吐，令所有的中国留学生服服贴贴，惊为天人。
喜欢写作的她，又是校内刊物最活跃的撰稿者之一。到沃顿的第一年，她便因参加《费城晨报》所举办的经济评论征文比赛得了金奖而小有名气。
在那班中国同学眼里，米乐近乎零缺点，大家都找不到她有半点瑕疵。
鲁晴忍不住问：“乐乐，能告诉我你有什么缺点好吗？你好像神仙中人，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有啊！我经常还是挺迷糊的，你没发现吧了。”
“讲来听听。”
“你听了一定会发笑。有一回摆了乌龙，把速溶咖啡倒进蛋花汤里，竟然发现这道汤有新奇的味道，后来就经常煮这种咖啡蛋花汤。”
“蛮有创意的嘛。”
“这不是创意，是将错就错。”
“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可口就好。”
“有一回从超市出来，把两袋物品放在地上，回复了一个短信就空手回宿舍。再回头去找，两袋东西已经跟着别人回家去了。但麻烦还没结束。返回宿舍才发现没把钥匙带在身上，只能坐在街边的小店等室友下课回来开门。”
“这些都是小节。你是小事含糊，大事精明的那种人。”
“说得太好听了，我就是那种可以拿手表当鸡蛋，傻里傻气的煮半天的迷糊蛋。”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的骄傲，师长的好学生，同学的楷模。曾几何时，昔日斑斓如彩虹的美女学霸，竟沦落到论文不能达标的凄凉境地。她不得不自我解嘲，祈求老天爷不要让她在异乡出丑，免得成为国际笑话。
像她这样的完美主义者，别说论文过不了关，就算指导老师从文中挑出一两个文法错误，她都会觉得尊严扫地，就像脸上被赏了一记耳光那样丢人。
她越想越神伤，感觉到自己这双流出动人音乐的手，正在弹奏自己的《受难曲》。这首曲子至今还绵绵无尽，也不知道几时才是个头。
指导老师的短信并没说什么，但从接到短信到匆匆出门，她便一直失魂落魄。煎鸡蛋时心不在焉，把蛋都弄焦了。涂面包时又把鲜奶当成花生酱，咬了一口才觉得不对味。一下楼就怀疑自己忘了带上最重要的东西——她的硕士论文。
她连走带跑转回宿舍，在书桌上找了一遍，没发现论文的踪影。又朝书架快速扫视一遍，依然没有着落。这下她急了，连汗珠从额头滴落到书桌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随即醒起，刚才吃早餐时不是已经顺手将它……
她打开背包一看，论文果然安安静静的躲在那里。她取出论文，用力的吻了一下，激动的说：“哎呀我的乖宝贝，我被你吓坏了！你无论如何要争气，今天靠你了！”
这问题她已问过自己无数回，但谁有答案？
科恩的短信只是简单一句话：“今早10点请到我办公室一谈”。
是的，今早10点。这个数字就像已经开始计时的定时炸弹。但该引爆的还是会引爆，她必须面对现实。
呈交论文之后无声无息的这段日子，她时常焦灼不安，像在漫漫长夜苦等黎明。现在终于盼到论文有了眉目，照说应该是解脱的时候，可是恰恰相反，她的不安情绪变本加厉，因为她更害怕面对现实。万一论文过不了关，她真不知要如何自处。
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两年，硕士论文是她最有希望高分取胜的一个评估单元，她一直寄以厚望。因为一份优异的成绩单，便能让她挤进优秀生的推荐名单，顺利的进入美国顶尖的投资银行去磨练两年，再回到国内的金融界去一展长才。
但是论文迟迟未见批示，却使得她信心受创。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论文过关，如果成绩不佳，她被顶尖金融机构录用的希望也可能成为泡影。
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将杯里的鲜奶一饮而尽时，禁不住喃喃自语：我这个以宗教人的虔诚对待论文的人，如果还能在这里翻筋斗，那老天爷真的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了。
她一边匆匆换上衣服，简单梳理一下长发，准备用最短的时间出门，一边回想论文的前前后后。
但脑筋转了几转，依然没感觉到这篇150页的长文究竟有什么短板。那是她倾注心血的力作，前后不知重读了多少遍又修订了多少回，岂会出现半点失误？
就在她杂想不断的当儿，既是闺蜜又是同学的鲁晴发来微信：“论文已改了三回，大胖子教授安德鲁还是不肯放过我，约我下午三点去面圣。今天准逛不了商城。但刚才上网，看中了两套晚装，周六要如何亮相已有着落。”
她随即复了个微信：“在这关键时刻还有心情选晚装？真服了你！我也好不到哪里。现在真应了一条墨菲定律：怕什么就来什么！柏拉图大清早约我面谈，论文能否过关很快就见分晓。最终是否比你更狼狈还说不准呢！”
鲁晴马上回复：“你多心了。如果连你都会落马，我们这些混日子的还能活吗？”
米乐正赶时间，只好草草回答：“一切未定，见机行事。”
鲁晴又来微信：“大胖子真烦，总是在论文中挑出新的毛病。没办法，谁叫我天生丽质，非得找借口让我去给他品头论足一番。或许醉翁之意，不在论文也。”
米乐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回复：“臭美什么？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要卖风骚！别扯了，赶时间。”
出门之前，她给窗前的万年青浇水，并默默祈祷，希望念在她每日替它浇水的功德，请它赋给她这股四季长青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为她带来好运。
原来两人同病相怜，都在论文这一关碰了壁。
在选择指导老师时，鲁晴没探清底细就选择了安德鲁教授，以为幽默风趣的胖子看来没那么认真，应该较好商量。谁知道这回她估算错误，原想抄个捷径却碰上了拦路贼。安德鲁不只没那么好相处，而且还是刁钻出名的“论文杀手”，把她整得叫苦连天，从她的字里行间挑出一箩又一箩的毛病。结果这篇可怜的论文就像回旋镖那样去了又来，总是回到她的手上，至今游戏还没结束。
米乐虽然运气较好，科恩教授没给她吃多少苦头，论文顺利完成，早早即可交稿。可是之后却像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她几回跑到他办公室都扑了个空，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请假离开费城。现在学期快将结束才找她去谈话，她感觉到麻烦才刚刚开始。
从来对功课都是甘之若饴，也从来不向困难低头的她，至此也只能任由一种无力感占满心头，既是无奈，又复忧心。这篇论文关系到她的学识、能力、信心、自尊、前景，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便像魔咒缠身那样，总是落落寡欢，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她有时还会禁不住感叹，要是像鲁晴和元月华那样，都有个男朋友宽大的肩膀作为依靠，天大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最终也还是要嫁为人妇，养儿育女，料理家务。
可是马上又笑自己过于天真。要是男朋友的肩膀不够宽大，心智不够成熟，还频频给自己添麻烦，岂不是陪了夫人又不省心？
她当然不是那种引不起男人兴趣的怪胎。恰恰相反，有意无意找借口来亲近她的男生多得可以坐满一截地铁车厢。打从高中开始，她陆陆续续收到的情书、情诗、电邮、短信，都可以编成一部选集，供怀春的少男少女参考。她应接不暇，所以打定主意从不回应。
她妈妈并不在乎她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反而希望她谈谈恋爱，把女生娇嗔妩媚的阴柔之美激发出来。她最怕的就是女儿变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当时母女之间没有秘密。有一回她妈妈检查她的电邮，发现有个男生写道：“再不回应，我就自杀！”吓了一跳。
她对女儿说：“你还真够狠！就不怕他来真的吗？”
米乐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知他从哪得到我的电邮，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这类陌生电邮我哪有空搭理？他想枉死，我也阻挡不了。反正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阵亡的消息，估计他的祖宗已经一巴掌把他打醒了。”
“哪怕是以死来威胁你都不回应吗？”
“这种三不五时就飞进邮箱的垃圾邮件，没回应就是最佳的回应。”
她随风飘扬的长发、柔和的脸型、轻烟般迷蒙的眼神，以及令人醉倒的动静举止，总让人浮想联翩：这么优雅动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聪慧的头脑、坚定的意志力和美丽的灵魂？
问题不是追求她的男生不够优秀，或者是她的择偶标准太高，而是因为她把功课放在首位，将自己谈恋爱的年龄推迟到离开大学校门以后。所以她是有名的“爱情绝缘体”，对于任何向她示爱的男生总是拒之千里，让人知难而退。
人们给她的绰号是“白雪魔女”，说她是白雪公主和白发魔女的结合。既像白雪公主那样纯真可爱，又像白发魔女那样冷漠绝情。连女生都会感叹，举世涛涛，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能给她献上一吻，让她从长睡中醒来，携手漫步于爱情的乐园吗？真正的男人都去了哪？
她也乐于接受这个绰号，这让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对男生说“不”，然后将所有的热情都放在学业和钢琴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生，就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只跟功课谈爱情。观赏过她的钢琴演奏的人，就会说音乐才是她的恋人。葡萄酸心理作祟的人，就会用“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来讽刺她，说她将落得孤清寂寞。这些话传到她的耳里，她都只是哑然一笑，仍旧我行我素。
之前在清华大学念本科时，她就已经是校园里引人注目的美女学霸，惊鸿一瞥就逮住无数的眼球。
她娴静的外表看似冰冷，却又深藏着一颗红彤彤的心。当学校有篮球、羽毛球之类的赛事，她那种充满阳光的个性就破茧而出。这并非说她是什么明星运动员，而是大凡有她参与的啦啦队，双方赛手都会特别卖力，好像她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看到她又拍掌，又振臂，忽而惊叫，忽而欢呼，无论她是为谁加油，赛手都会暗地里说：“老子跟你拼了！”
但是她会像保护自己的秘密那样管住自己的吸引力。她就在人们身边飘过，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由于热爱钢琴，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她在高中时代就已考获上海音乐家协会的演奏级文凭。她那一手精湛绝伦的琴艺，让她成为校园里的风头人物。经常受邀在文艺晚会、音乐演奏会之类的场合客串演出，艺惊清华园。这又为她赢得了“钢琴女神”的绰号。
有一回，她穿着一套色彩绚丽的波西米亚印花连衣裙，戴着一顶突击队红色贝雷帽，咬着冰棒，同几名女生又说又闹的从校园的回廊经过，把银铃般的笑声留在水木清华的水影花间。惊艳的男生看傻了眼，不禁冒出一句“笑语盈盈暗香去”。从此这段佳话就绘声绘影的在清华园传开。
人到美国，她的“白雪魔女”绰号也随着她飘飞万里，传到费城的沃顿商学院。
在金融硕士班，她即使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尖子，也算得上是少数出类拔萃的优秀学生。刚来沃顿，她就被推选为国际演讲会沃顿分会的轮值主席。一口地地道道的美语，委婉有礼的措词，再加上脱口秀那样流利的谈吐，令所有的中国留学生服服贴贴，惊为天人。
喜欢写作的她，又是校内刊物最活跃的撰稿者之一。到沃顿的第一年，她便因参加《费城晨报》所举办的经济评论征文比赛得了金奖而小有名气。
在那班中国同学眼里，米乐近乎零缺点，大家都找不到她有半点瑕疵。
鲁晴忍不住问：“乐乐，能告诉我你有什么缺点好吗？你好像神仙中人，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有啊！我经常还是挺迷糊的，你没发现吧了。”
“讲来听听。”
“你听了一定会发笑。有一回摆了乌龙，把速溶咖啡倒进蛋花汤里，竟然发现这道汤有新奇的味道，后来就经常煮这种咖啡蛋花汤。”
“蛮有创意的嘛。”
“这不是创意，是将错就错。”
“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可口就好。”
“有一回从超市出来，把两袋物品放在地上，回复了一个短信就空手回宿舍。再回头去找，两袋东西已经跟着别人回家去了。但麻烦还没结束。返回宿舍才发现没把钥匙带在身上，只能坐在街边的小店等室友下课回来开门。”
“这些都是小节。你是小事含糊，大事精明的那种人。”
“说得太好听了，我就是那种可以拿手表当鸡蛋，傻里傻气的煮半天的迷糊蛋。”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的骄傲，师长的好学生，同学的楷模。曾几何时，昔日斑斓如彩虹的美女学霸，竟沦落到论文不能达标的凄凉境地。她不得不自我解嘲，祈求老天爷不要让她在异乡出丑，免得成为国际笑话。
像她这样的完美主义者，别说论文过不了关，就算指导老师从文中挑出一两个文法错误，她都会觉得尊严扫地，就像脸上被赏了一记耳光那样丢人。
她越想越神伤，感觉到自己这双流出动人音乐的手，正在弹奏自己的《受难曲》。这首曲子至今还绵绵无尽，也不知道几时才是个头。
指导老师的短信并没说什么，但从接到短信到匆匆出门，她便一直失魂落魄。煎鸡蛋时心不在焉，把蛋都弄焦了。涂面包时又把鲜奶当成花生酱，咬了一口才觉得不对味。一下楼就怀疑自己忘了带上最重要的东西——她的硕士论文。
她连走带跑转回宿舍，在书桌上找了一遍，没发现论文的踪影。又朝书架快速扫视一遍，依然没有着落。这下她急了，连汗珠从额头滴落到书桌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随即醒起，刚才吃早餐时不是已经顺手将它……
她打开背包一看，论文果然安安静静的躲在那里。她取出论文，用力的吻了一下，激动的说：“哎呀我的乖宝贝，我被你吓坏了！你无论如何要争气，今天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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