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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姜家宝,在家排行老三,是姜家四个子女里唯一的男孩儿。

    姜家虽是姜县的老户,就因为是四辈儿单传,男丁稀薄,所以姜家算不上姜县的大户,再加上家宝他爸是英年早逝,从小到大,姜家宝的安危,真是无时无刻不揪着他妈和两个姐姐的心。

    姜大爷去世的时候,家宝的大姐家凤,还不到十五岁,二姐家丽才十一,家宝和他妹妹家华,更是两个才坐果儿的青瓜蛋儿:一个八岁,一个三岁。

    虽说当时两个姐姐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是父亲不在了,她们就自动担起了看家护院的担子,从那时起,家宝和家华,就把大姐、二姐,既当姐姐又当妈看待了。

    在这个家里自个儿是个什么份量,家宝从小就一清二楚,他一直盼着早点儿长成姜家的顶梁柱,也好让妈和两个姐姐在生活的重压下缓口气儿,可是,他越是想出头,大人们就把他看得越紧,甚至连跟人打架,都是二姐替他一马当先,整得家宝总觉着自个儿象个废物。姜大妈可没想把儿子养成个废物,只是在家宝长大成人之前,她不能让姜家的这根儿独苗儿冒任何风险。

    孤儿寡母过日子,难免会遇上流氓无赖踹寡妇门,在家凤十七岁那年,有个叫胡三儿的赖子对她起了歹意,姜大妈知道后,怒不可遏,她抄起一口铡刀片子就去找胡三儿拼命,吓得这老家伙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姜县,在亲戚家躲了小半年才敢回来。

    从那事儿以后,这口铡刀就成了姜家的镇宅之物,隔三差五,姜大妈就拎出来磨上一回。后来家宝越长越大,他对这口铮亮的铡刀也来了兴趣,姜大妈看出苗头后教训儿子:“这玩意儿,拿在好人手里,能除暴安良,拿在粗类手里,它就能行凶杀人,不被逼到绝路,不许你碰这玩意儿!”

    二姐家丽也嘱咐兄弟:“天大的事,有姐这把菜刀就够了,还用得着你动这玩意儿!”

    都说寡母心高,姜大妈对待孩子们,可没有过高的要求,包括对儿子家宝,姜家未来的当家人,当妈的也没有指望他有光宗耀祖的大能耐------自个儿养得儿子自个儿知道,家宝随他爸,老实本分,天生就没有上天入地的闯劲儿,人有什么能耐,就吃什么饭,只要孩子知道尽力就行了,命里没有的富贵强求不来。所以,家宝高考不中,姜大妈没什么想不开的,姜县这些年来,也没考出去几个大学生,就算天上真得掉下了馅饼儿,那也落不到家宝的嘴里。

    家宝高中毕业,又有非农业户口,他顺利地进了姜县一家国营工厂当了工人。虽说只是个猴腚儿大小的工厂,终归是个铁饭碗儿,姜大妈挺知足:飞不高也跌不重的不是挺好吗,平头百姓,什么是福儿,平安就是福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宝的两个姐姐家凤和家丽都已经先后出嫁,一九九一年,姜家宝二十三岁,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年初,姜大妈就请黄半仙儿给儿子算好了黄道吉日,婚期就定在了农历的八月初六。

    儿子结婚,这当然是大喜,可姜大妈心底里有点儿发酸,因为越是在儿婚女嫁这样的大事儿上,她越清楚单桨划船的难处,没有老伴儿在,这样儿的大事儿,她缺个主心骨儿!如今,姜大妈也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保佑高玉好是个贤惠的媳妇儿,只要她能和家宝齐心合力的过日子,姜家就等于要有一条双桨的新船出港了。

    妈的心思,家宝清楚,他知道,妈不求大富大贵,她求得是家和万事兴,所以,善良、温顺,是家宝挑媳妇儿的基本条件。家宝和高玉好是高中三年的同学,玉好的脾气秉性,家宝心里还是有数儿的。

    姜家老二姜家丽,对这个马上要进门儿的弟媳妇儿,有着自己的看法儿:“家宝肯定不是高玉好的对手!就他这样的闷头,高玉好耍弄他,还不跟大人耍小狗儿一样。他只能给他老婆当碎催!”

    二闺女的话,姜大妈不爱听:“你以为高玉好跟你一样?也就是你,拿自个儿爷们儿当狗吆喝,把石金贵儿管得跟个孙子似的!”

    家丽不服气道:“您这话可说得欠公道!您光瞅见贼挨打,就是瞅不见贼吃肉,我对他的好儿,您怎么不说呢!”

    姜大妈说:“先吃肉再挨打,那滋味也不好受,等高玉好过门儿以后,你那一套,也得收敛收敛,搭上了肉还得罪了人,何苦来呢!”

    家丽说:“她进了门儿,我就得封上嘴?人还没来呢,先摆出了认怂的架式,忍气吞声的日子,我可没法儿过!”

    姜大妈气得把手里的旱烟袋使劲往炕沿上一摔:“一个出了门子的大姑姐,你还想给兄弟当家不成!连我这个当婆婆的,都不敢有这个想法儿!”

    一见妈动了气,家凤赶紧打圆场:“妈,二丽就是个肉烂嘴不烂的主儿,您甭跟她计较!”

    姜大妈气哼哼地说:“想吵架还不容易,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往后过日子,只许你添钱,不许你添言,你要是敢给我做糖不甜,做醋醋酸,可别怪我大嘴巴抽你!”

    家丽委屈道:“我还不是怕你受气!”

    姜大妈冷笑道:“你要真怕你妈受气,就趁早带着你那一家子,从咱家里搬出去,许你在这住着,这就是我的一个短处!”

    家丽说:“哪条法律规定,出了门子的闺女就不许住在娘家了!天天撵我-----越撵越不走!”

    姜大妈用手指着家丽,眼瞅着家凤说:“瞅见没,这是个踢槽的骡子,早晚给我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