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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咏叹(9)

    刚一推开客房的门,顿时就有一阵冷气席卷而来,阿布里埃尔甚至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这么冷?现在是几月?七月……那不是都已经进入仲夏了吗?

    阿布里埃尔非常疑惑。

    客房里的气温低的明显不正常,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周围的热量都吸走了似的,营造出一种恍若初冬般的氛围。

    ……奇怪。

    阿布里埃尔关上门,将那件搭在左手小臂上的巫师袍往上挽了挽,抬腿向里走去。

    穿过进门处的垭口,就能看到客房的全貌了,客房里同样没有开灯,连窗帘都不曾拉开,昏暗的光线下,所有的物体都笼罩了一层朦胧而又神秘的色彩,就好比晨曦还未从东方出现之前的黎明时分,然后此刻,外界的太阳都已经高高挂在东南方的天空,并势头正劲地朝正中升去。

    借助昏沉的只能分辨出物体大致轮廓的光源,阿布里埃尔看到客房中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和自己昨天离开时并无二致。

    阿布里埃尔本想先将搭载左臂上的巫师袍挂进衣橱,但当他的目光移向靠东面墙壁放置的红杉木床时,整个人一下子楞在原地。

    黑暗中,本该平躺着的少女上半身立起,一动不动地坐在宽大的床上,双手从单薄的鹅绒被中伸出来,非常自然地交叠在小腹前,偏着头,视线平静地注视着未能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隙间所透出的那一线光芒。

    这一幕竟和房间中的幽邃与寒冷达成一种别样的和谐,某种让人说不出的意境在空气中无形地流淌着,就仿佛阿布里埃尔第一次见到勒布朗先生在一周前售出天价的那副《夜与蔷薇》时心中生起的感觉。

    这一刻,强烈的灵感无可阻挡地涌现出来,阿布里埃尔突然很想拿起画笔,忠实地描绘出眼前所见到的画面。

    “哦……你……你醒了。”阿布里埃尔忘记了自己将要进行的举动,双手环抱着巫师袍站在原地,说出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少女回过头,朝阿布里埃尔的方向望过来,有那么一瞬间,阿布里埃尔似乎看到少女的脸颊上挂着两滴泪珠,反射出晶莹的微光。

    她一言不发地凝视阿布里埃尔,一红一蓝的异瞳就仿佛最纯净的宝石,两只眼睛中的目光都是那样清澈,犹如雨后平静的湖泊,不存在一丝涟漪。

    然而,作为一位内心敏感的艺术家,阿布里埃尔却察觉出这平静的目光之下所掩藏的忧郁与哀伤。

    ……为什么?

    少女看起来很年轻,甚至阿布里埃尔估计她可能比自己的年龄都还要小上一些,然而,她的全身又都笼罩着一股属于那些经历过无数时光洗礼的长者身上所特有的气质——恬淡,而又深刻,带着看透一切的睿智。

    年轻人本不该有这样的气质,那是漫长岁月的沉淀中所留下的无法磨灭的残余,她就平静地坐在床上,却仿佛已经走过了天涯海角,历遍了云卷云舒。

    阿布里埃尔有些不知所措,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已被完全看穿,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哦……哦!很抱歉,这位小姐,我是在一家名叫菲尼克斯之语的魔法店遇到您的,当时您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衣服上还沾满了快要干涸的血液,我害怕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自作主张地将您送到医疗所,但医疗所的医师说您没有大碍,而我身上又没有足够的钱可供您在医疗所渡过一个晚上了,就只能把您先带回我家……”

    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将遇到少女之后的全部过程都描述了一遍,阿布里埃尔朝床上深深地鞠了一躬,话语里充满毫不虚伪的真诚,“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擅自做出决定……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犯!”

    然而少女完全不曾理会阿布里埃尔的解释,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用那奇异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他,直盯得阿布里埃尔心中一阵恐慌。

    “小姐,我发誓我刚才所言之内容没有半分虚假,以我的灵魂和人格担保……”

    “有烟吗?”

    清澈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幽暗的客房中响起,但阿布里埃尔一时不察,依然自顾自埋头给少女描绘自己昨晚在那家魔法店所里经历的一切。

    “……您就倒在那一地的空药剂瓶中,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以为是……”

    “有烟吗?”那声音又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阿布里埃尔抬起头,却正对上少女的视线,整个人再一次楞在原地。

    ……

    阿布里埃尔躲着管家和仆人们的视线,从后门偷偷溜进弗莱曼家位于当纳街的别墅,然后鬼鬼祟祟的跑上二楼,飞快地拉开客房的门钻进去,又迅速从里侧关上门。

    感觉自己的行动没有被察觉之后,阿布里埃尔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将一直背在背后的双手拿到面前。

    因为阿布里埃尔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是被父母明令禁止他接触、甚至连管家都明确地表示非常厌恶的,所以他才会如此小心。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透光的黑色小型编织袋,从外面隐隐能看出袋子里装着的一件长条形物体的轮廓。

    那里面是阿布里埃尔在某个小杂货铺里买到的一支烟斗和一盒烟草,购买这两样东西又花费了他仅剩的三十朗之中的三分之二。

    就在昨天上午,阿布里埃尔还在冒险者工会里存有一笔金额高达五千郎的丰厚资产,而现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就只剩下一张面额五朗的纸币、两个二郎的铜币和一个面额只有一郎的镍币了,简直是一贫如洗。

    还好昨天将少女安置好之后,阿布里埃尔连夜赶去魔法店时,发现自己放在柜台上的包装盒并没有丢,不然他可真的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给,小姐,您要的东西。”阿布里埃尔前进几步,将手中的黑色编织袋递给那位已经端坐在椅子上的半精灵少女,然而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低垂着看向地板,不曾直视过少女哪怕一眼。

    在此之前,他只有在面对他的白裙天使时才会陷入这样的窘迫的境地。

    ……我这是怎么了?

    阿布里埃尔突然想给自己的脸狠狠地来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