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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一场戏”到“现实”

    “你就跟你爸一样自私。”我妈曾经在愤怒的时候,对我说了这句话。这句话此后,一直在我做决定的时候出现。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大家都不过想让别人来满足自己而已。

    不过人啊,真的不能把自己和别人看得清楚吗?

    天气晴朗,一阵阵让人觉得爽快的风吹过,是非常适合庆祝的天气。

    我踩灭地上的烟头,看了看远处抽烟的中年男人。我想:烟头是他扔的吗?没人边挪动位置边抽烟的吧?我想起为了找回家的路在森林扔面包屑的童话。

    我脑子里常会有很多小剧场,闺蜜石心常劝我不要想太多,但那其实是我的自卫系统,当你从小处在不安全的环境,通过猜测别人的意图来保全自己。久而久之,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很多。据说,这算是神经衰弱。

    男人用脚踩灭扔在地上的烟头。我想:不是他,他会把烟踩灭。男人看往我这里,但视线不明,也许只是看往后面的建筑物。

    是发现我在看他吗?所以踩灭烟头是真正的习惯,还是因为被我看了一眼心虚才踩了呢?我用脚扒拉了一下被我踩灭的烟头,知道自己不会有答案,便不再细纠。

    我原路返回酒店大厅,站在空调风会缓缓吹过的位置。酒红色的主色调,深浅不一布置有序的假花看起来很高级且贵,地垫有高出一级的舞台设计,是今晚这家酒店三场婚宴中最好看的布景。

    就连隔壁在迎宾的两个新娘都在悄悄问:“这家的新娘怎么不出来迎宾呢?”我看着在各家布景板前自拍的宾客和姐妹,心想:新娘出不出来真会有人在意吗?大家只在乎照片够不够发朋友圈吧。

    我累得想蹲下,抱着手肘,在人群中屁股稍稍往后坐了坐,突然想起后面并没有椅子,我狼狈地再站直了,假装啥都没有发生。

    我悄悄收了收在高跟鞋里的脚趾,让绷紧的脚板稍微放松一下,当伴娘真的是体力活。

    虽然我想休息,但请我来的新娘赵小姐总是频繁地喊我出来,我躲在背景板后面的椅子上,每隔两分钟就在她要求下站出来一次。

    最终我也不好意思,老实站在背景板前面。我边想:我的妆有被热融吗?边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没什么黏黏糊糊的手感,应该没大问题。

    我的任务很简单,不过是提着四五斤重的红色皮包,接过宾客给的红包,放到里面去。但我一向是不热衷干活的人,更何况现在穿着六厘米的高跟鞋。

    我穿上高跟鞋,才和新娘的身高差不多,她脚上并没有穿着高跟,原因不明。

    六厘米的鞋跟听起来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美貌魔法,可是对于我这种一上班就换拖鞋,天看起来要下雨就穿洞洞鞋的人来说,也算是作出了牺牲。

    迟迟不出现的别人家的新娘终于在七点多迎宾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出现,我打量着穿着露肩婚纱裙的一脸骄傲的漂亮新娘,她像女王一样站在舞台中央,婚纱上一米多长的蕾丝像蛋糕一样层层叠叠,搭出了一个夸张的超长摆尾。

    她身旁站着十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姐妹。看着别人的豪华姐妹团,我第一反应是摇了摇头。心想:我可没有这么多朋友。

    这个画面很吸睛。新娘此刻就像一只心知肚明自己赢了的好胜小公鸡。我拿着手机伸长手咔嚓拍了一张照片,嫌弃拍得不够高清,我把手努力伸高,又多拍了一张。

    我忘记关手机静音,挨着我站的头发梳得像花轮同学的男宾客同样在拍照,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他眼神疑惑地望向我,我点头致意,有些不好意思。

    我理解这个宾客的疑惑,毕竟去拍别人家新娘的伴娘还是蛮少见的。我把照片发给了表妹杨姜思。

    我在微信上发出照片后还附了一句话:结婚遇到这种场面太尴尬了。杨姜思也在八卦,微信传来:那你的新娘什么反应。我经她提醒,才开始把注意力放回我的新娘这里。

    我显然低估了新娘的生命力,她看着大家都在围观小公鸡新娘,甚至开玩笑说,该把我的裙摆也摆出来,要输了啦。我不自觉点了点头,对她的心理素质表示认可。

    所有人都上场了,我趁机打量现场的新郎,觉得新郎长得差强人意,不是一个,是三个都很丑,看来现在婚恋的形势真的很恶劣。

    我脸上摆着假笑,继续给新娘收着红包。我和新娘的关系非常奇妙,我们是网友,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

    之前我就曾经听别人说过,会有人在网上请人当姐妹团,但是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看中,还开出了一千五百块一天的高价。

    我自认为是因为对方看过我在网上的评论,觉得我知进退,不会抢风头,又不会让谁难堪。但是杨姜思直接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说在网上请人去当姐妹团的人,纯粹就是没有朋友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卖场里的今日精选,只是最后码数,不选我,新娘就得空手而回。我觉得有些沮丧,觉得杨姜思对我非常严苛,已经不想再跟她聊什么。

    新娘的化妆师恐怕是参加了太多的婚礼,对这一场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她几乎没怎么说话,而我也懒得说话,我们自在地一起沉默着,连表示友好的微笑都懒得挂在脸上。

    新娘要换装的时候,我陪新娘和化妆师去酒店的房间准备。

    就在电梯门要关闭的瞬间,新郎的姐姐也进到了电梯。新娘用很随意的语气跟她说:“何浩威的女朋友不要坐在主家席。”

    新郎的姐姐脸色变了,她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说:“他们是一起来的,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坐开吧,你就大人有大量一点,不要跟他们计较。”新娘非常坚决,她说:“不行,他们又还没有结婚,只是女朋友而已,平常吃饭可以坐到一起,今天不可以。”

    旁边的化妆师听了有一点懵,似乎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但是我知道新娘的老公比她大三十岁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

    但是懵的不止是她,还有我,因为我从新娘的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何浩威。

    “你想结婚吗?”我曾经一条腿搭在沙发,半倚靠着何浩威身上这样问过他。那时候是夏天,我穿着超短的豹纹居家运动裤,宽松的深灰色老头T恤,眯着眼睛。何浩威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把手搭在我雪白的大腿上,结实的肌肉触感很好,凉爽的空调,大家都浑浑噩噩的样子。是一个平凡不过的周末。

    我在27岁的时候想结婚的欲望达到顶峰,于是突然问了何浩威。何浩威是我前任,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我27岁时不能不面对现实,我大概率是要独孤终老的,而现在的单身,不过是验证了当时的猜想。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爸。在他口中,他爸已经结婚离婚四五次,到底是四次还是五次,何浩威自己也记不清。他爸一直希望他找一个乡下的单纯姑娘谈恋爱,怕别的姑娘只是看中他的钱了。

    我觉得自己并不单纯,觉得自己很复杂,也觉得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复杂的。

    我和伴郎坐在主家席,悄悄瞄了几眼周围的饭桌,发现何浩威和女友已经坐到另一桌。果然如何浩威姑妈说的“她会搞定。”我陪着新娘新郎去敬酒,看着新郎像给任何一桌敬酒一样,给何浩威敬酒,我心里觉得很讽刺,但是何浩威顾着和身旁的女友说话,似乎并不在意。

    我悄悄打量着他,希望从中捕获一点别样的情绪,但是他没有,可能我根本读不懂他的情绪,又或者这么敏感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只有我,我不知道自己希望从他眼里看到什么,伤心吗?好像也不是。

    敬完酒,我闲了下来,悄悄在桌底下把高跟鞋松开。我开始狂吃,但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还是谨记多蛋白质少油炸,一直在用筷子夹白切鸡。

    吃席的时间过得很漫长,我不时瞄着手表,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半。人生真是一场大戏,何浩威没有坐在他爸结婚的主家席上,他的前女友倒是坐上了。

    吃完西瓜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吃得太急打了一个很响的隔,旁边的伴郎并不在意,他今天就没有正眼瞧过我。

    我去新娘的化妆间把伴娘裙换成来时穿的紫色T恤和绿色大波点棉裙,把奶茶色高跟鞋塞进行李箱,穿上有气垫的紫色鞋带的崭新白色运动鞋。又把行李箱放在宴席厅的后门,准备进去跟新娘打招呼。

    我拿起手机,发现新娘早已经把我剩下的一半工资转到微信上了。新娘真是利落,不过我也是个好演员,可没有真朋友会直接换掉衣服走掉。我去跟新娘新郎打声招呼,说自己准备回去了,朋友在酒店前等我。

    新郎已经喝多了,满脸通红,他紧握着我的手说今天辛苦了。我觉得有些尴尬,匆匆收回了手,还趁面前挡着人,从缝隙中看去何浩威那一桌,那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杨姜思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为了不让我在烂泥地里拉行李箱,她直接把车开出来路边,我熟练地拉开车箱,把小行李箱放上去,再坐到副驾驶座位上。

    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说今天新郎是何浩威他爸的事,但是始终没机会说出口。我决定给自己保留一点秘密,杨姜思实在知道我太多事情,这样让我没有安全感。

    我在车上,尽情地睡了一觉。脸上的表情只有“疲惫不堪”这个词可以形容。我当时就想:啊,人生就是没完没了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