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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夏日记事

    阳阳中学是一所普通的高中。鱼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如果一种生物是无聊的,那么和它一起的空气一定也是。

    陈旧腐朽的生物长期被一个环境所困,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可以看到听到,他们得到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你知道,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表面的,肤浅的。可是即使这种生物想不想逃脱,他们挣扎或者不挣扎,事实上,他们一直在衰老。别以为他们没有信仰和追求。他们有他们固有的圈子,看起来很大的圈子。

    无论放在那里都可以压死人的圈子,琐碎的事情需要消费他们一生的精力。你的精力的有限的,可是你全放在这里了。

    当你踏进阳阳中学,你就感到这种空气,这种空气中悬浮的尘埃,每一个尘埃里有一个压抑的灵魂。你看不见,你要用心看。你以为你走进时天色阴沉,不,天气好极了。一切以原本的样子还原。可是我还是要给它加上空洞。

    真实又空洞,在辽阔的郊外,应该有生机的十六七八少年少女,几千个少年少女,可是不是,你不会听见任何声响。阮志来得那天,就是这样感觉的。

    天气还是很热,明明是九月。鱼就觉得太受不了。她低着头,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班主任在训他们,任何一点阻碍他们学习的事情,都能让她大动肝火。

    她不敢抬头,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低着头,悄悄的,方便她做出心虚的样子。她的学习很好,可是如果分神仍然有可能被她骂到。窗外只有几颗稀疏的树木。这个学校真是单调的让人难过。

    而正是这个时候,阮志来了。好像是奇迹出现在这个学校。没有道理,没有征兆。在这个学校里,阮志是不真实的,或者说优秀的不真实。鱼穿过走廊,迈向语文办公室,她来找那个新来的语文老师。不在,办公室空空荡荡,那就把作业放下就走吧。

    她想着,就看到迎面而来的阮志,眉眼如墨,干净得好像一幅画。她产生了一种好像被神电击中的奇异感觉,“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而这个阮志,她也是见过的。

    也许前世。当阮志走过,她仍然念念不忘的在转角回头了。挺拔的少年没有回头,仿佛她期待了很久。这种人仿佛生来就是被爱的。亦如当年,哪一年,她忘了。也许一见钟情,就是给人一种理由,一个爱上他的理由。

    从这以后,鱼有了秘密,关于阮志的秘密。

    可是这个秘密没过多久,就被揭穿了。因为阮志的关系,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阮志的表白。事情是这样的。

    班会课上,阮志的信被翻出,一封明明白白写给鱼的信,被好事者高声的念出来。班主任气坏了,把他喊到外面大声的指责。“都高三了,还敢说东说西?要不要脸?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张扬吗?你以为你是谁?”骂的一层楼的学生都探出脑袋看热闹。鱼低下头,假装在写作业。

    同桌不安的看着她,她?鱼?这个脸上有大块疤的丑八怪,同桌不可理解。阮志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吧?这一个月,她几乎没有与阮志交集,什么时候何时他就说喜欢她。

    该不是是戏弄她吧。

    鱼面对同桌的质疑,不太舒服,即使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是她?可是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

    事情越演越烈,她路过办公室的时候,也能听见办公室的年轻老师在谈论她的事。她礼貌收敛安静,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几乎有点恨阮志了。

    而爆发则在这次大扫除,班主任没来,而她的工作恰好没做好,班主任终于逮到机会开始骂人。“你以为你好看,也不照照镜子。学习没学好,事情却惹出那么多。”

    她忍着泪水跑出教室,在这个故事中,所有人都以为好像是她的错。帅哥就不能喜欢丑女?更何况毁容之前的自己并不丑。

    她的成绩开始急速的下滑,事情闹到了鱼的家里,妈妈也不太理解,也以为是她的问题。他害了她,而他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她无法理解,对他的喜欢也消失殆尽,开始变成憎恶了。

    高三即将结束,人人都极为紧张,渐渐地,鱼的事情也渐渐被紧张的考试填满了。

    鱼也尽量使自己安下心来,收作业的时候,鱼经过阮志的身边,没故意的看了他一眼,她的心震了一下,他如黛的眉温顺的垂着,秀气的脸庞如花一样光艳动人,他在认真的看一本不知名的书。他居然还不认真刷题?

    阮志仿佛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谁要他的垂青!鱼有点发脾气似的转过脸,气冲冲的走了。

    又是一个黄昏,云霞云集,布满天际。

    鱼被分配花坛值日,随之而来的,还有阮志。阮志依然优雅的站在她的身边,温柔的笑道,“好美啊。”鱼低头并不理他,“你是不是神经病,为什么给我写这样表白的纸条。”阮志摇摇头,不,“我是认真地的。”

    阮志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他像个十八岁的少年,有种前生注定今生来续的坚定,鱼柔软的头发被晚风吹起。如果不看那块伤疤,鱼还是好看的。

    黄昏下的两个人站在那,天造地设一般。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退场,只能站在那。这一刻,她从普通的小女生变成了金黄色的女主角。本来也是足够了。而这一刻来的太迟了,她仿佛觉得,她已经死了,从去年被烧伤脸开始,即使来了王子,她也不再允许王子接受这样的自己。

    可是故事并没有下文,却草草的因为一场考试结束了。再乏味的学校,因为时间的关系让她依恋。她带着骄傲与孤绝离开了。没有人把鱼和阮志的事情当成一个经久不衰的事情,再优秀也不能惊天动地的阮志,再平凡也无法感人落泪的鱼。结束了。

    (二)

    时间总以小心翼翼不让人发觉的方式迅速的飞过,离开着我们。我们总是追不上,但是一恍惚,却已知过去许久。十年,真土。鱼想一想,她很像庆祝一下这些年勇敢的自己,可是没什么人陪伴,也找不到人可以一起庆祝。日复一日,无论多喜欢的工作,每日每夜的工作,鱼还是感到疲惫极了,真是疲惫。

    在这冰冷广漠的大城市里,没有方向的努力着。

    从高中毕业后,鱼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之后就当了高中老师。生活不算复杂,但也不算快乐。鱼回到家,简单解决自己的晚餐,便坐在窗边,窗看不见风景,她仍然希望坐着。她沉浸在这夜色里,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她的猫咪悄悄的爬过去,也不会停留。真是孤独的一生啊。鱼想。而孤独,这个已经被用烂的词语,又是被多少人误解,和掩埋。

    她是得不到了,可是还有谁会得到呢?

    她又突然想起那个黄昏,那个永恒站在那里的少年,“我是认真的。”鱼忽的莫名的脸红了。“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鱼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是我呢?”这个问题,鱼想了十年,“为什么又不会是我?”哎,不过是一些是是非非的问题而已啊。

    鱼停下思考,突然想到什么了,是一个东西,鱼想,他肯定还有什么没有对她说。她笃定着,开始寻找当年他写给她的信。再看见那封信的时候,天色渐晚,青色的天空,笼罩着一片忧伤,快七点了,也许是饿的缘故,还是今天的孩子太闹腾把她气到了?

    她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她想起当年种种,也许是羞愧,也许是气愤,也许是爱慕,无论是哪一种,鱼想大喊一声,这不是她的性格,最终,没有忍住,她匍匐着在这个昏暗狭小的屋子里哭了。“为什么?”鱼在心里想,她手里还拿着当年他的信,他的表白,她的初恋、当年的好事者只是念了开头一句,却没有继续的看下去。而自己,当年的年少和羞愤,也让她忘却了读完整封信的内容。

    如今读完,她泪流满目,不知如何自处?

    当年他约她高中同赴同一所大学。而自己却狠心的错过了。她掩藏很好的心如今慢慢铺陈开来,像一颗青梅,尝的人只知涩,却不知道它熟后的甜,而她的成熟来的太迟,知道这个结果的人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寻找。

    她的青春,来不及看清,却稀里糊涂的结束了,留下的这个遗憾,足已让她抱憾终生。而她也没有去寻找他的勇气,那个夺目的少年,温润如玉,眉目如水。

    鱼还记得他来的那一天,而自己去收作业,他等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很静很静,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他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等到他走开的时候,雨轰隆隆的下,该是有把伞,撑着她,虽然她在屋内,而心却早已经湿透了。

    鱼擦好眼泪,收好信,静静的坐着。月初升,寂静的城市,无法知晓她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