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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脚垂坠·其二

    下虢国战略位置敏感,其郡城皆可作为南北关隘,由忘川向东可直入东海,进入帝无需翻越秦山渡过洛河。

    也许是风土的原因下虢国人十分会变通,不会一味的抱着自己在河川旁经常遭受洪涝的土地,反而会经常以半吊子的买卖人作为生计。

    在下虢国这个市场总是好景气的地方,角家商号也是能名列前茅的存在。

    这份财富的拥有者名为角了,就住在都城梧城。

    这是个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脸颊很有喜相,年轻时原本方正的脸因为堆砌了中年人的肥腻,所以看着有些软耙。一双眯眯的眼睛也毫不意外的出现在这样的脸上,让人觉得他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

    可就这么一位憨态可掬的富翁,最近几天却是愁容满面叫苦不迭。

    他在等人。

    按照那个人的原本行程来算的话,那么应该在三天之前就已经达到梧城,角了也因此早早搁下手上的生意谨慎对待。

    但……三天前那个人在经过泗州的千雀江时临时决定要去附近的嗳光寺,两天前进入河州之后又决定绕路去出云山,最后又特意绕远路乘船出了东海,昨天晚上才进入下虢国境内。

    ……

    ……

    三天前季言结束了在北海南下漂泊之旅,本该转入官道继续赶路的他临时改变了行程。

    千雀江的码头上季言在一手提着行李另一手夹着女童下了大船,可怀里的小家伙突然指着很远的地方扑腾着叫喊了起来:“爹爹,那里有个红墙的大房子啊!”

    “是嗳光寺啊,我记得他们家斋饭很好吃喔!”

    年轻的父亲低头冲女儿咧嘴笑道。

    “……”

    女儿却不说话咬着指头,歪歪脑袋对着季言眨巴眼睛。

    “好女儿要陪老爹我去逛一下吗?”

    季言也跟着女儿把脑袋歪着,瓮声瓮气说话。

    “那好吧!”

    小家伙回答得煞有介事的样子,这才肯从季言怀里跳下去自己走。

    ……

    ……

    角了见到季言已经是戌时两刻的事,入城时季言临时受到国主李督的传唤又让本就姗姗来迟的他来得更晚。

    “唔,角四爷好久不见了!干得不错,最近真是辛苦了。”

    季言本人对此到是没有歉意,倒是一如既往地拍拍角了肥软的后背。

    “承蒙主上照顾,不辛苦辛苦!”

    角了用力摇晃着脸颊和脖颈上赘肉,为季言指引着路。

    交代完厨子要吃些什么,这两人也没去客厅里,就在后厨随意拉了张长凳坐。

    “桦儿应该不怎么闹腾吧?没折腾到你手下的丫鬟们吧?”

    季言向角了询问起早一步进城的女儿。

    “啊是,小姐很乖巧的,再说您都把阿咲姑娘也带过来照看小姐了,就放心吧!”

    角了见到季言就一直在乐呵着。

    虽然厨子的手艺上佳,但是季言也折腾一天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不情不愿的慢腾腾朝嘴里扒饭。

    “上个月我派过来的人和你见过面了吧?”

    好不容易觉得有饱腹感了,季言马上推开还剩着的那半碗饭,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半边脑袋同角了说话。

    “是的。”

    角了晃动着一身的肥肉点头。

    他很清楚季言的这句话的重量,上个月在北海本家那件事的后果确实已经让季言都不得不离开北海本家。

    “那么未来几个月里开始把生意的重心偏到北海去吧。”

    舒舒服服的伸完了懒腰季言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在打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总是容易犯困。

    “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承蒙主家的照顾,既然是您的决意那么我角了一定会遵循的。”

    角了那双被满脸肥肉堆砌得已经无法看清的小眼睛,此时瞪出颗黄豆般大的瞳孔。

    “好啦好啦,不必紧张我只是顺路来下虢国做戏而已。”

    季言依然一股慵懒劲儿,只他没发现,现在的自己样子像极了在太阳底下晒得十分惬意的癞皮狗。

    “呃,还请您明示。”

    角了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季言要做的戏是指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戏能够让季言亲临梧城。

    “先卖个关子吧……反正四爷您过两天就知道是什么了,到时候也没法瞒着你。”

    季言撅着红润的嘴唇模样有些俏皮。

    “是。”

    “有些乏了……唔……之前信上我让你预先置办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明天我要去谒见李督。还有啊,最近高府城那边的人会经常给我送信过来,你帮着留点心。”

    眼底有些干季言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跟角了又交代了两句便回房休息了。

    ……

    ……

    一个月前,北海郡城季言府邸。

    “若说如今天下局势将如何,当看冶国公大人……”

    季言倒了杯茶润喉。

    今夜他设宴款待一位贵人,此时两人在夜宴之后促膝长谈——谈天下。

    这位贵人曾是帝王之师,官拜太傅,位居三公,其名雷砚川。

    十年前这个男人曾带领着皇家禁军与篡逆军团对阵,虽然兵败,但是之后经过蛰伏两年他召集勤王之师夺回帝都把皇帝带了皇宫

    “冶国公确实是强有力的诸侯也的确有上洛勤王的实力。不过,余与白斐哲同朝为官,深知此人秉性,当初若非汉侯权倾朝野他也固然不会回乡下举兵。余不知季先生为何会看好他?”

    酒过三巡,雷砚川脸上已然浮露出微醺状心中还依然明亮。此时听完季言的话,那双因美酒而些许浑浊的眼睛里意致盎然。

    他对季言已经列举的这么多势力却唯独会看好白斐哲,而非是实力更强大的严氏或者宇文氏感到十分好奇。

    “大人莫要误会,在下并非看好冶国公,只是就事论事。虽说江东的严氏、江南杨氏和泗州白氏这三家纠葛颇深且是旗鼓相当,不过三家之间也都有各种的利益取舍需要权衡从而长期敌视,但也不是没有结成同盟的可能性。”

    季言下意识用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酒案,声音像在敲打着算盘。

    “有何证据?讲来听听。”

    雷砚川又饮一杯,他喜欢同季言谈话,若大的天下经季言的口中讲出仿佛成了触手可得之物。

    “是。这三家目前已互成犄角之势,那么结盟其实也只是未曾讲破的事,难道不是么?”

    季言狡黠一笑,反问雷砚川。

    “不错,这般局势确实只能结三方的同盟……既然已是盟约,严征清大人和杨乐山大人当然是愿意支持白斐哲重振皇城,毕竟白斐哲赢了就是这三人一起坐拥天下,若是白斐哲失败就会被这二家瓜分吞并……这或许不是明哲之道吧?”

    又是一翻推杯换盏,雷砚川表示了自己的疑虑。

    季言接下来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份疑虑。

    “大人放心,白斐哲一定会走这步险棋。大人可知当年汉侯叛军入帝都之时,那些逃亡在外的王公贵族们有不少已经搬入了泗州高府城之中?”

    有风入厅堂,烛火摇曳间季言的影子被拉长,那一瞬间如同恶鬼现形,又消失。

    “你是说那些废人会去怂恿白斐哲,然后拥戴白斐哲……这些不要脸的畜生!他们怎么敢!”

    想到这节雷砚川盛怒不以,摔碎了手上的酒盏。

    这些年里这位太傅大人在帝都的生活很不舒心,他千里迢迢来到北陆就是想让自己能活得更舒心,可现在看来当年那些胆小如鼠之辈反而却是这般风调雨顺……

    “大人息怒。白斐哲出阵王畿的第一阵就是下虢国,梧城的这代当家人可是算不上什么贤明之主哟!”

    相比起太傅大人的气急败坏,季言此时反而是从容不迫。对于雷砚川的问题从容,对于意料之中的时局不迫。

    “说下去!”

    雷砚川语气依然愤怒,此时心里却是出现有了一丝要不要立即动身前往高府城投奔冶国公白斐哲的念头。

    “您固然是得考虑要不要帮扶冶国公大人,可出征下虢国的成败却还是未知数。冶国公大人统治泗、浑两州也已经几十年,观其所为可称乱世贤侯,可却并非称天下名将——虽说名声在外,实则却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战役。”

    季言偷偷挪挪腿,坐在熊皮上的屁股有些发麻。

    “唔……可就硬实力而言白斐哲没有可能会输。”

    雷砚川咬牙思索之后摇了摇头。

    李督曾经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李督,他不相信梧城的这个傻孩子能打败实力强大白斐哲。

    “无妨,既然在下与大人谈论此事,定是知大人心之所想……太傅大人若是愿意,在下可以作为大人的代理,向冶国公致以问候。”

    季言意味深长地看着雷砚川。

    “足下果然稀世人精!”

    雷砚川立即明白过来了,原来季言早就看透了自己想拉拢他的念头,不由得感叹。

    只是这位贵人并不知道反而是自己上了季言的钩,季言并非是自己上钩的鱼——饵不仅吸引鱼,对于钓者来说也同样具有吸引力。

    “那么就请季言先生带上我雷氏的杜鹃纹回一趟帝都吧!”

    太傅雷砚川将自己的令牌交给季言,将信任授予这个志同道合之人。

    “是。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大人所托!”

    季言郑重其事向雷砚川承诺。

    “那就请你务必要旅经下虢国,在梧城多耽搁一些时日亦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