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证大逆·下编
天证二年四月二十日。
汉州军在休整了一天之后开始对帝都发动了进攻。卯时，姬长信下令吹响进攻号角开始攻城。
“来了！”
逆贼们的大军像雷暴中怒咆的海，他们带着云梯推着箭塔前开始向紫阳门发动猛攻。
这一天城南的风皆被流矢划破，烈火在城墙上熊熊燃烧，战场上黑烟四起。
城关上的禁军也备足了落石与强弩，汉州军所有进攻的空隙被亲自督战的辅国将军王至忠看死，军势浩大的叛军受到迎头痛击完全没占到便宜。
就连身在三十里外营帐内的姬长信也忍不住摇头感叹：“长公主若为男儿身，天家何必如此难堪！”
战争的胶着状态一直进行到二十八日的夜里，这个时间点以朝廷的视角来看姬长信作为抢时间的一方算已经失败了——此时江澜亲王的援军已经抵达了帝都西部。
这一夜偏殿内灯火通明，在这个没有皇帝小朝廷上，大臣公卿们纷纷笑逐颜开。
“太傅大人，江澜亲王爷的上表文疏。”
近侍将奏折呈上金殿。长公主最近赢琰操劳过度染上了风寒，今日没能到场，由太傅雷砚川主持朝政。
“快传令迎接老王爷入城。神祖庇佑啊！江澜亲王勤王心切连粮草都顾不上多带……难为老王爷千金之躯却受饥苦呐！你们也看看吧！老王爷国之栋梁啊！”
一纸奏表看罢雷砚川热泪盈眶，这张在大臣之间传了一圈，甚至有人都高兴得直拍手称快。
这个月朝廷过得太憋屈了。
很快，让这一众兴奋雀跃的公卿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勤王的江澜亲王变节了，江州军在入城时占领了正西舞阳门！
江澜亲王叛了！
宫殿外的喧哗和女儿的哭声吵醒了这位在熟睡的公主，头痛欲裂的她挣扎半天才在榻上勉强支起身子。
叛军入城了吗？这不可能！
“怎么回事？”
惨白憔悴的公主赤着脚走出寝宫，她磕磕碰碰走到长廊，揪住了一个在墙角蜷缩的小宫女。
“殿……殿下，老王爷……背叛了！”
本就惊魂未定的宫女被赢琰那双愤怒的眼睛一瞪，甚至吓哭了。
“……”
听罢赢琰松开了手，不自觉的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她感到头痛欲裂，颅内仿佛炸开了霹雳让她错愕短暂的停止了思考，很快突如其来的虚弱和恶心感在她单薄的身体内翻涌，眼前长达数秒的黑暗令她险些站不住。
“殿下，江澜亲王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皇城，禁军撑不了太久，我先护送殿下先逃出去吧！”
禁军的统领陈表找了她。
这位统领是看着公主从小长大的人，某种情感上她就如同自己女儿一样，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不是去往皇帝的太清宫，而赶到了赢琰的栖霞宫，
“陈表，你现在应该去太清宫找到皇上，助皇上突围！莫要忘记了你的本分！”
赢琰态度依然强硬，她拒绝救援，并且对这位统领厉声问责。
“可是，殿下……”
陈表有些语塞，这个暮年的男人并不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各种无能为力感觉让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有什么可是！快去护驾，一定要让皇上离开京都，得不到皇上这些叛贼什么都做不了！”
赢琰转过身结束了会话。
“请你一定要救出我弟弟！”
可是在她有些朦胧的记忆里，她后知后觉这个陈统领好像和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好像是老了……在离别之际，她回头大声喊道。
“……是。”
听到声音统领转过身，沉默了片刻，最终向公主的背影深深一拜以示诀别，往战火燃起的方向奔赴而去。
回到寝宫中的赢琰看着那个襁褓中正向她伸手的婴儿，她泪流满面，泪珠满溢出来，打湿细密的睫毛划过下颌的肌肤连成一条晶莹细线。
最终她没能忍心把女儿留在已经烈火包裹了的栖秋宫之中。
姬长信与江澜亲王如愿以偿踏入了皇帝的太清宫，他们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狂舞着的枪戟将月光切碎一地，月光的碎片和无数的鲜血尸骸成就了这次成功的反叛。
……
……
初升的阳光穿过逐渐枯黄的榆树叶，风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那些好不容易从窗户里挤进来的光斑。
“所以是雷砚川下令把江州军放入城中的……”
坐在晨光中的季言猛然惊觉，一阵恶寒爬上了他的背脊，再一点一点往皮肤、血管和骨头渗透，连心脏、肺腑都被回流的血液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捂住了。
“本宫说过帝都的局势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穿着睡袍的赢琰面无表情，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不过她现在脑子里只想着再为季言整理一次衣服。
“嗯……好了！还真是好看啊……欸，我说你如果是个女人的话兴许那些月旦评总少不你。”
赢琰满意地拍了拍季言白皙的脸颊，这么多年不见她还记得怎么把季言这个男人收拾得利索。
“……”
季言没有再说话，他把赢琰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与镜子中的那个赢琰对视。
季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说服赢琰跟自己走，女儿也带不走她，她心里装的是赢氏，大秦的赢。
在临别时，他们把所有的不甘、自私河愧疚都稀淡成了一抹无声的笑容，那两张迷人的笑脸，一模一样的哀伤，也一模一样的讽刺。
……
……
走出那面朱红的宫墙，人海淹没了他。在这个国度之中，人只是作为一个提供运作的小小部件，这种孤独无人幸免。
那双华美如琥珀般的眼眸看着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就好像整个世界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而他是世界的弃儿。
今天他当然有理由对这个国度不忿，但这就像一坛吃不到的醋，这种吃不到的醋比吃不到葡萄还酸。
“阁下与孤曾经是见过面的吧？”
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下了季言的车架，那人身穿一袭大红朝服，面容秀丽，眼中像有一团明灭不定的火苗。
“汉州候姬长信殿下，今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季言挑开了车帘，他当然见过姬长信，但这确实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不错。不过孤刚回汉州那两年可没有少听您这位离县候的风言风语啊……季言先生那年带领义军反攻帝都的故事，孤也听过不少。”
姬长信看上去笑容可掬，可这种笑就连沐浴过晨间的日过还是让人感到阴森瘆人。
“你这次回来想干嘛？”
季言警惕地看着姬长信，很少有他难以看透想法的人，现在他就是有些不确定姬长信想要什么东西。
“这一点恐怕无可奉告，毕竟站在天子说这种事情……真是讽刺。”
姬长信摇了摇头，不过他看向皇宫的眼神里带着艳羡与鄙视的色彩。
“雷氏那些家伙还真够疯啊！竟然把你请了回来。那么我把话说清楚好了，你如果敢乱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言将手摸向了不知火，他最近恢复了不少，现在的身体还是够杀死一个人的。
“孤的做法完全取决于那位倔强的公主殿下。你想杀了孤，这很好。只是孤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人，这一点希望你能够明白。”
姬长信冷冷的盯着季言，对于要与他以命相搏的人，他的应对相当从容。
“哼，走着瞧吧。”
季言拉下了帘子示意车夫离开。
“孤向来欣赏英雄，你也曾是与孤交锋的人。今日孤是来送你一句劝告的——趁孤还没对帝都泄愤，离开这里吧！”
姬长信大手一甩让开了路，留下这句话他同季言背向而去。
时间与时局都结束了断层，历史对于某些人的故事刚刚结束，而对于另一些人的故事也才开始。
汉州军在休整了一天之后开始对帝都发动了进攻。卯时，姬长信下令吹响进攻号角开始攻城。
“来了！”
逆贼们的大军像雷暴中怒咆的海，他们带着云梯推着箭塔前开始向紫阳门发动猛攻。
这一天城南的风皆被流矢划破，烈火在城墙上熊熊燃烧，战场上黑烟四起。
城关上的禁军也备足了落石与强弩，汉州军所有进攻的空隙被亲自督战的辅国将军王至忠看死，军势浩大的叛军受到迎头痛击完全没占到便宜。
就连身在三十里外营帐内的姬长信也忍不住摇头感叹：“长公主若为男儿身，天家何必如此难堪！”
战争的胶着状态一直进行到二十八日的夜里，这个时间点以朝廷的视角来看姬长信作为抢时间的一方算已经失败了——此时江澜亲王的援军已经抵达了帝都西部。
这一夜偏殿内灯火通明，在这个没有皇帝小朝廷上，大臣公卿们纷纷笑逐颜开。
“太傅大人，江澜亲王爷的上表文疏。”
近侍将奏折呈上金殿。长公主最近赢琰操劳过度染上了风寒，今日没能到场，由太傅雷砚川主持朝政。
“快传令迎接老王爷入城。神祖庇佑啊！江澜亲王勤王心切连粮草都顾不上多带……难为老王爷千金之躯却受饥苦呐！你们也看看吧！老王爷国之栋梁啊！”
一纸奏表看罢雷砚川热泪盈眶，这张在大臣之间传了一圈，甚至有人都高兴得直拍手称快。
这个月朝廷过得太憋屈了。
很快，让这一众兴奋雀跃的公卿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勤王的江澜亲王变节了，江州军在入城时占领了正西舞阳门！
江澜亲王叛了！
宫殿外的喧哗和女儿的哭声吵醒了这位在熟睡的公主，头痛欲裂的她挣扎半天才在榻上勉强支起身子。
叛军入城了吗？这不可能！
“怎么回事？”
惨白憔悴的公主赤着脚走出寝宫，她磕磕碰碰走到长廊，揪住了一个在墙角蜷缩的小宫女。
“殿……殿下，老王爷……背叛了！”
本就惊魂未定的宫女被赢琰那双愤怒的眼睛一瞪，甚至吓哭了。
“……”
听罢赢琰松开了手，不自觉的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她感到头痛欲裂，颅内仿佛炸开了霹雳让她错愕短暂的停止了思考，很快突如其来的虚弱和恶心感在她单薄的身体内翻涌，眼前长达数秒的黑暗令她险些站不住。
“殿下，江澜亲王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皇城，禁军撑不了太久，我先护送殿下先逃出去吧！”
禁军的统领陈表找了她。
这位统领是看着公主从小长大的人，某种情感上她就如同自己女儿一样，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不是去往皇帝的太清宫，而赶到了赢琰的栖霞宫，
“陈表，你现在应该去太清宫找到皇上，助皇上突围！莫要忘记了你的本分！”
赢琰态度依然强硬，她拒绝救援，并且对这位统领厉声问责。
“可是，殿下……”
陈表有些语塞，这个暮年的男人并不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各种无能为力感觉让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有什么可是！快去护驾，一定要让皇上离开京都，得不到皇上这些叛贼什么都做不了！”
赢琰转过身结束了会话。
“请你一定要救出我弟弟！”
可是在她有些朦胧的记忆里，她后知后觉这个陈统领好像和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好像是老了……在离别之际，她回头大声喊道。
“……是。”
听到声音统领转过身，沉默了片刻，最终向公主的背影深深一拜以示诀别，往战火燃起的方向奔赴而去。
回到寝宫中的赢琰看着那个襁褓中正向她伸手的婴儿，她泪流满面，泪珠满溢出来，打湿细密的睫毛划过下颌的肌肤连成一条晶莹细线。
最终她没能忍心把女儿留在已经烈火包裹了的栖秋宫之中。
姬长信与江澜亲王如愿以偿踏入了皇帝的太清宫，他们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狂舞着的枪戟将月光切碎一地，月光的碎片和无数的鲜血尸骸成就了这次成功的反叛。
……
……
初升的阳光穿过逐渐枯黄的榆树叶，风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那些好不容易从窗户里挤进来的光斑。
“所以是雷砚川下令把江州军放入城中的……”
坐在晨光中的季言猛然惊觉，一阵恶寒爬上了他的背脊，再一点一点往皮肤、血管和骨头渗透，连心脏、肺腑都被回流的血液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捂住了。
“本宫说过帝都的局势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穿着睡袍的赢琰面无表情，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不过她现在脑子里只想着再为季言整理一次衣服。
“嗯……好了！还真是好看啊……欸，我说你如果是个女人的话兴许那些月旦评总少不你。”
赢琰满意地拍了拍季言白皙的脸颊，这么多年不见她还记得怎么把季言这个男人收拾得利索。
“……”
季言没有再说话，他把赢琰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与镜子中的那个赢琰对视。
季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说服赢琰跟自己走，女儿也带不走她，她心里装的是赢氏，大秦的赢。
在临别时，他们把所有的不甘、自私河愧疚都稀淡成了一抹无声的笑容，那两张迷人的笑脸，一模一样的哀伤，也一模一样的讽刺。
……
……
走出那面朱红的宫墙，人海淹没了他。在这个国度之中，人只是作为一个提供运作的小小部件，这种孤独无人幸免。
那双华美如琥珀般的眼眸看着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就好像整个世界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而他是世界的弃儿。
今天他当然有理由对这个国度不忿，但这就像一坛吃不到的醋，这种吃不到的醋比吃不到葡萄还酸。
“阁下与孤曾经是见过面的吧？”
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下了季言的车架，那人身穿一袭大红朝服，面容秀丽，眼中像有一团明灭不定的火苗。
“汉州候姬长信殿下，今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季言挑开了车帘，他当然见过姬长信，但这确实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不错。不过孤刚回汉州那两年可没有少听您这位离县候的风言风语啊……季言先生那年带领义军反攻帝都的故事，孤也听过不少。”
姬长信看上去笑容可掬，可这种笑就连沐浴过晨间的日过还是让人感到阴森瘆人。
“你这次回来想干嘛？”
季言警惕地看着姬长信，很少有他难以看透想法的人，现在他就是有些不确定姬长信想要什么东西。
“这一点恐怕无可奉告，毕竟站在天子说这种事情……真是讽刺。”
姬长信摇了摇头，不过他看向皇宫的眼神里带着艳羡与鄙视的色彩。
“雷氏那些家伙还真够疯啊！竟然把你请了回来。那么我把话说清楚好了，你如果敢乱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言将手摸向了不知火，他最近恢复了不少，现在的身体还是够杀死一个人的。
“孤的做法完全取决于那位倔强的公主殿下。你想杀了孤，这很好。只是孤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人，这一点希望你能够明白。”
姬长信冷冷的盯着季言，对于要与他以命相搏的人，他的应对相当从容。
“哼，走着瞧吧。”
季言拉下了帘子示意车夫离开。
“孤向来欣赏英雄，你也曾是与孤交锋的人。今日孤是来送你一句劝告的——趁孤还没对帝都泄愤，离开这里吧！”
姬长信大手一甩让开了路，留下这句话他同季言背向而去。
时间与时局都结束了断层，历史对于某些人的故事刚刚结束，而对于另一些人的故事也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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