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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微醺逸兴穿云去【六】

    八

    一柄泛着沧海一样幽蓝色泽的奇形长剑放在桌案上。

    这是这个女子要送给慕容公子的第一件礼物。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江湖的规矩也是如此,而且滚滚红尘中概莫能外。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房间,房间的布置极为古雅和沉静,与这个女子的娴静如水相得益彰。

    “这柄剑并非产自中土,而是西域之外一个古老国度的圣物,这柄剑的名字译成中土文字,叫作弑天,意思就是一剑刺出苍天也要败亡,日月都会逃逸。这柄剑已经锻造而成长达七百年之久,最后的主人是那个遥远国度的王。”这个女子望着慕容公子,蔚蓝的眼神生出了无限哀婉,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烈士。慕容公子是现今江湖用剑的人中之龙,小女子愿将这柄剑送给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微微将手掌探向弑天剑,离剑还有一尺的光景,手掌便被一股冷冽所灼,竟生出隐隐的疼痛。

    果然是一柄神兵利器,走遍天下也绝难找到同样的第二柄长剑。

    充满期待又裹着幽怨的眼睛定定地瞧着慕容公子,却得到了慕容公子的轻轻摇头。

    “姑娘,慕容虽然对此剑仰慕之至,却绝无丝毫觊觎之心。况且慕容秉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请恕慕容难以从命。”

    这个女子很失望,眼神中却没有现出任何意外。有些时候,得到自己所希望的结果,也许却是意外之喜。

    慕容公子虽然喜欢剑,却未必能够为了剑出卖自己的承诺。

    这个女子瞧着慕容公子,片刻之后,道:“公子请随我来。”

    有一个房间的门被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推开,就是在最挑剔的人眼中,这个女子的一双手都无懈可击。

    房间里一片昏黄寂寥,如同黄沙漫起遮蔽天日的沙漠,似乎这里永远不会见到春风,有的只是羌笛悠悠,只是将军白发征夫泪。

    慕容公子至今没有去过大漠,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只是听自己的小师弟布衣江郎说过大漠,说过大漠的苍凉和孤寂。

    大漠给人的并非永远都是绝望,也会给人以震撼和热血。

    慕容公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震动了,震动他心灵的是无声屹立的十六个甲胄在身的人俑。慕容公子认得出那十六个人俑不是中土人,中土人不会有那么凌厉,近乎充满野性的眼睛,不会有过于硬朗,近乎刀削斧剁的面孔。

    “他们是勇士,所有人都是天神一样的勇士,他们的血比黄金还要珍贵,他们的泪比海水还要咸涩,他们是神最为之骄傲的儿郎,是捍卫生灵的雄鹰。”这个女子用近乎祷告的声音说道,眼睛始终望着上空。

    仿佛正有神在上空倾听她的祷告,庇护她的生命。

    慕容公子始终能够理解别人的蒙昧,却难以宽恕自己的浅陋,此时他并未认为这个女子蒙昧,却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人不是神,某些事情上的浅陋在所难免。

    那些人俑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女子的祷告,岿然不动的躯体似乎动了动。

    神在上空,神始终在上空。

    对此,这个女子绝对确信,她匍匐在地,轻声颂念:“以神之灵,赐天之火,以神之力,护天之国,以神之恩,灭我之祸,以神之手,恕我之过。”

    十六个人俑竟然在电光石火间一起转身,蓬的一声,一张桌案从地下升了上来,桌案上放着一个七宝箱子。

    一卷兵书在七宝箱里。

    这个女子匍匐上前,从箱子里双手捧出那卷兵书,起身缓缓走到慕容公子对面,道:“这是一部兵书,是一位异国先圣所著,与孙子兵法更为精深。原本是异国文字,二百多年前中土一位人称鬼谷第二的绝世奇人去了西域,因缘际会,将这部兵书译成中土文字。这部兵书译成中土文字后,被人称为鬼谷九章经,据闻只留下三部,一部被鬼谷第二用来为自己殉葬,一部秘藏在西域之外一个国度的神殿,还有就是这一部。”

    那蔚蓝的海已经将慕容公子攫住,慕容公子似乎就要在海中沉陷。

    神兵利器即便绝无仅有,用来不过只是敌万人,而这部兵书却是天下至宝,学成之后便能敌天下。

    敌天下者方能取天下,敌万人者不过称霸一方而已。

    慕容公子的额头上突然凝起了昏黄的光影,这个女子瞧出来那是冷汗凝出来的光影。

    希望在蔚蓝的海里冉冉而起,这个女子的呼吸变得像此时的夜色一样安详和静谧。

    所有人都有欲望,每个人的欲望都是自己的死穴。

    虽然每个人的欲望迥然而异,但是只要用心去找一定能够找到,找到了就可以点中那个人的死穴。

    慕容公子也有死穴,他的死穴是人在倚天处。

    笑声突起,慕容公子突然纵声大笑,骤闻他的笑声,这个女子竟然怔住了。

    她绝对想象不出,这个时候慕容公子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她即刻就明白了,每个人都有形形色色的欲望,但是有些人更有坚强不可夺其志的信念。

    千军可以夺其帅,匹夫不能夺其志。

    慕容公子有死穴,这毋庸置疑。不过他若想成就自己人在倚天处,信念绝对不能被任何欲望所动摇,哪怕是人在倚天处本身。这无疑决定了,其信念绝不能为承诺有损而被玷污。

    慕容公子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要离去,这个已经接近绝望的女子轻轻顿足,道:“公子,请留步。”

    面上的轻纱缓缓地滑落,头上的小帽也被她甩落。一张天生地下绝无仅有的脸印在了慕容公子的眼睛里,也印在了他的心底。一头瀑布般飘逸曼妙的金色长发滑进了慕容公子的眼睛,也滑进了他的心底。

    这个女子轻咬着玫瑰一样的嘴唇,道:“如果公子放手,此间的一切都是公子的。”

    慕容公子看了她一眼,只是看了一眼,身形一动,行云流水一样冲出了迷离光怪的此间梦境,冲出了迷茫渺远的湖上夜色。

    “你真的这么就走了?”后来,燕春来不无怀疑地问他。

    “不这样走,还能怎样走?”后来,慕容公子这样回答燕春来。

    要走的时候,就只有走。从来不会有怎么走的遗憾或者犹疑。

    “我叫阿迪芙,若是有缘,公子也许还会见到一个叫艾九娘的人,那就是我。”

    慕容公子驾着小舟,泛于湖上。

    晓风吹来,把这渺渺如梦的声音送进了慕容公子的耳际。

    “艾九娘。”

    “聂四公主。”

    慕容公子这个时候还猜不透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这个女子就是离梦观里发出三支破云箭的那个女子么?

    对此,慕容公子此时还难以确定。

    同样的芬芳,同样蔚蓝色的眼睛,还有同样犹如轻云的声音。

    这些好像已经够多了,的确,委实是够多了,甚至是太多了。

    太多了,似乎就有些画蛇添足。

    蛇足,其实从来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