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雪
三九隆冬里，我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冷。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风声呼啸，四海寂静。
这偌大的宫城，仿佛没了人气。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恳求，终于在申时，阿崇哆哆嗦嗦地轻敛着步伐跑了出来。
“阿徵姑娘请回吧，陛下不会见你的，自然也不会……”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阿崇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便站在殿门。
没人敢动我，包括那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这是她临终前还不忘为我取得的福分。
这腊月最是熬人，从早上天便是灰蒙蒙的。
大抵是到了晚上，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立在我面前，长裙曳地，广袖遮身，微微隆起的小腹并不突兀。
许是跑过来的，还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胭脂也盖不住她惨白的脸，没有血色。
甘棠夫人，她本最是惊才绝艳之人。
她看了我一眼，便解了斗篷，径直踏入殿内。
“放肆！”殿内突然喧哗不已，竹简砸落声，下人的惊呼声……
没过一会儿，一群太医便被领着过来了，看着他们惶恐的模样，或许是心中那股子厌恶，我总感觉陛下大抵是不行了。
甘棠夫人却走了出来，看了看像是要吃人的夜幕，旋即，“你不用跪了，今晚怕也没人管你了。”此时的她脸上倒是有些许的红润。
“谢夫人。”
四个时辰的跪地不起，我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在阿崇的几经搀扶下，终于勉强站了起来。走路，倒也不奢望了。
阿崇没说话，蹲在我面前，示意他可以背我。
感觉自己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东躲西藏。
一路上，后宫的嫔妃，宫女太监，大臣全都奔往太和殿，这是我在宫中见过最热闹的场景了。
直到最后，冗长的甬道上，便只剩我们了，素白的雪花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落。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这句诗是公主教我的，我不懂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当下应是相衬的。
冰冷的身体开始发热，困意浑然袭来。
甘棠夫人走在我们前头，身形在我的视线中明明灭灭，她可真好看啊……走起路来飘飘其然，动则步步生莲，不动则般般入画。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公主尸骨未寒，我居然还睡得着觉，世上怕是再无我这般了吧。
我看着依旧不改寒酸的玉芙阁，只觉恍如隔世。如此偏僻的地方，也只有景阳钟的悲鸣能传来了。
大昭武乐十七年冬，昭业帝崩。
同年，太子郾即位，改年号为永安，天下大赦，减赋一年，改三年国丧为五年。
群臣争鸣，是为不妥。
“先帝仁德，拓我疆土，天下百姓胡不乐乎？五年国丧当承之！”这个刚行完登基大典的少年如是说道。
无人进言。
甘棠夫人来的时候，我正写着折子。
“你一个宫女，折子是递不进去的。”
“夫人会帮我的，多谢夫人。”
她愣了一会儿，一身浅绿荷叶纹样的交领襦裙，腰垂暗红色丝带，今日的打扮，倒是不像她。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才是公主。”低眉掠眼的模样当真如冬日里最凛冽的风。
“昭平公主之贤德，如天悬日月之熠熠，奴婢卑贱之身怎敢与之相提。”
“也罢……”
趁着天下还没大乱，趁着我还能活着，趁着举国大赦，趁着这大雪漫漫无所依，我知道太子郾，哦不，此时应当称他为昭帝了，他会允了我的折子。
三天后的傍晚，阿崇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冻得通红。
“阿徵姑娘，陛下口谕，传姑娘觐见。”
他的眼神复杂，我看不清。
再次到安和殿的时候，一切都没变，是啊，又有什么变化呢。可是，一切又都变了。
那高高在上的鎏金龙椅，透着世上最冷人的寒气。朱色的柱子直直地延伸至殿顶，上面飞舞着的是巨目圆睁，气势磅礴的天龙，让人不禁望而生畏，一切藏于心底的肮脏仿佛在这样威严的环境内都会无所遁形。
“阿徵……”
他从安和殿的内室走了出来，温和的声音差点消匿在闯入的一阵风中，内侍识趣地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陛下圣安。”
膝盖还没好全，刚蹲下去一点便刺骨地疼，险些一个趔趄。
他赶忙扶住我，我才能在这眼神交错中望见他沧桑的疲态。不过几日，他的嘴角已然泛青，眼睛浑浊，眼神飘忽不定。
为什么呢？明明坐拥天下，明明宫仆无数，该是这天底下人人艳羡的身份，此时我却感觉他累了。
“偲儿……的葬礼，属于她公主的那一份我定不会让她少的。”
“谢陛下，只是公主不应去长生陵……葬礼过后，我想带她出宫，这，也是公主的遗愿。”
他负手而立，拢进宽大衣袖的手里面，再也没有那把潇洒弄风自在扬的折扇。
良久，才道，
“好……”
雪停了，出了安和殿，太阳直直照射过来，晃得人眼睛刺疼，这看起来毫无生气的宫城里终于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风声呼啸，四海寂静。
这偌大的宫城，仿佛没了人气。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恳求，终于在申时，阿崇哆哆嗦嗦地轻敛着步伐跑了出来。
“阿徵姑娘请回吧，陛下不会见你的，自然也不会……”
“奴婢求陛下允昭平公主不入长生陵！”
阿崇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便站在殿门。
没人敢动我，包括那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这是她临终前还不忘为我取得的福分。
这腊月最是熬人，从早上天便是灰蒙蒙的。
大抵是到了晚上，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立在我面前，长裙曳地，广袖遮身，微微隆起的小腹并不突兀。
许是跑过来的，还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胭脂也盖不住她惨白的脸，没有血色。
甘棠夫人，她本最是惊才绝艳之人。
她看了我一眼，便解了斗篷，径直踏入殿内。
“放肆！”殿内突然喧哗不已，竹简砸落声，下人的惊呼声……
没过一会儿，一群太医便被领着过来了，看着他们惶恐的模样，或许是心中那股子厌恶，我总感觉陛下大抵是不行了。
甘棠夫人却走了出来，看了看像是要吃人的夜幕，旋即，“你不用跪了，今晚怕也没人管你了。”此时的她脸上倒是有些许的红润。
“谢夫人。”
四个时辰的跪地不起，我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在阿崇的几经搀扶下，终于勉强站了起来。走路，倒也不奢望了。
阿崇没说话，蹲在我面前，示意他可以背我。
感觉自己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东躲西藏。
一路上，后宫的嫔妃，宫女太监，大臣全都奔往太和殿，这是我在宫中见过最热闹的场景了。
直到最后，冗长的甬道上，便只剩我们了，素白的雪花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落。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这句诗是公主教我的，我不懂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当下应是相衬的。
冰冷的身体开始发热，困意浑然袭来。
甘棠夫人走在我们前头，身形在我的视线中明明灭灭，她可真好看啊……走起路来飘飘其然，动则步步生莲，不动则般般入画。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公主尸骨未寒，我居然还睡得着觉，世上怕是再无我这般了吧。
我看着依旧不改寒酸的玉芙阁，只觉恍如隔世。如此偏僻的地方，也只有景阳钟的悲鸣能传来了。
大昭武乐十七年冬，昭业帝崩。
同年，太子郾即位，改年号为永安，天下大赦，减赋一年，改三年国丧为五年。
群臣争鸣，是为不妥。
“先帝仁德，拓我疆土，天下百姓胡不乐乎？五年国丧当承之！”这个刚行完登基大典的少年如是说道。
无人进言。
甘棠夫人来的时候，我正写着折子。
“你一个宫女，折子是递不进去的。”
“夫人会帮我的，多谢夫人。”
她愣了一会儿，一身浅绿荷叶纹样的交领襦裙，腰垂暗红色丝带，今日的打扮，倒是不像她。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才是公主。”低眉掠眼的模样当真如冬日里最凛冽的风。
“昭平公主之贤德，如天悬日月之熠熠，奴婢卑贱之身怎敢与之相提。”
“也罢……”
趁着天下还没大乱，趁着我还能活着，趁着举国大赦，趁着这大雪漫漫无所依，我知道太子郾，哦不，此时应当称他为昭帝了，他会允了我的折子。
三天后的傍晚，阿崇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冻得通红。
“阿徵姑娘，陛下口谕，传姑娘觐见。”
他的眼神复杂，我看不清。
再次到安和殿的时候，一切都没变，是啊，又有什么变化呢。可是，一切又都变了。
那高高在上的鎏金龙椅，透着世上最冷人的寒气。朱色的柱子直直地延伸至殿顶，上面飞舞着的是巨目圆睁，气势磅礴的天龙，让人不禁望而生畏，一切藏于心底的肮脏仿佛在这样威严的环境内都会无所遁形。
“阿徵……”
他从安和殿的内室走了出来，温和的声音差点消匿在闯入的一阵风中，内侍识趣地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陛下圣安。”
膝盖还没好全，刚蹲下去一点便刺骨地疼，险些一个趔趄。
他赶忙扶住我，我才能在这眼神交错中望见他沧桑的疲态。不过几日，他的嘴角已然泛青，眼睛浑浊，眼神飘忽不定。
为什么呢？明明坐拥天下，明明宫仆无数，该是这天底下人人艳羡的身份，此时我却感觉他累了。
“偲儿……的葬礼，属于她公主的那一份我定不会让她少的。”
“谢陛下，只是公主不应去长生陵……葬礼过后，我想带她出宫，这，也是公主的遗愿。”
他负手而立，拢进宽大衣袖的手里面，再也没有那把潇洒弄风自在扬的折扇。
良久，才道，
“好……”
雪停了，出了安和殿，太阳直直照射过来，晃得人眼睛刺疼，这看起来毫无生气的宫城里终于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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