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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于灵夜的谧林里

    “疼疼疼疼疼……”

    当纳博里昂再度从梦中清醒过来之时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再度被那草原人烈酒酿造的头痛冲击到痛呼出声。

    明明距离那场豪饮已经过去数天了,可只要他一睁开眼,这阵刀劈斧凿一般的剧痛便会立刻占据他的大脑,随后就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吞没。

    现在仔细想来,纳博里昂发现自己在这些天里能够醒着但却又不受酒精摧残的时候,居然就只有之前遭遇“昏灾”顶着随时可能被从天空中坠落的焰陨砸中的危险之时……

    “狗屎!”会想起数个诺时之前的那一幕,明明此刻已经死里逃生的纳博里昂却依旧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那种滋味,果然是尝过了就绝不会再回味!

    当然了,这点“攒劲”的记忆自然是没办法缓解他此刻那天昏地暗的头部剧痛,尤其是他身旁还躺着个大胡子在不断地发出打雷般的鼾声。

    “……怪不得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想要长睡不醒,在梦中有深虹庇护,果然现实中的什么烦恼都威胁不到啊……”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的纳博里昂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确实,不论这几天这折磨人的头痛究竟是如何让他“刻骨铭心”的,只要梦中的七彩虹光一照他可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睁眼醒来之后便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然后继续忍受头痛的折磨……

    “万法之源在上,回去以后可得要问问老师他家这祖传的酿酒方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奥秘,怎么连续几天的深虹庇护都治不好!”

    这到还真不是这个尚未举行成年礼的少年在耍孩子脾气,毕竟身为枫兰柯“第一魔法天才唯一亲手教导的学生”,纳博里昂可是每天都在坚持灵能修炼——一个眼看就要成为正式魔法师的灵修者本身的恢复能力再加上每天睡梦中那源自无上虹龙的深虹庇护互相叠加带来的恢复效果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抵消那一场豪饮的副作用?

    感受着脑海深处那针扎般的痛,纳博里昂发誓如果这酿酒的方子真的没问题的话,那应该就是他自己有问题。

    然后尚在思考中的纳博里昂就发现自己这回入梦醒得格外的早。

    别的不说,就凭着萦绕周身的清冷以及照亮四周的清辉,纳博里昂就知道这一夜其实并没有过去。

    而且纳博里昂的“灵性感知”并没有感受到来自炽日焰阳的力量,尽管这静谧大森林的夜色已经越来越淡薄。

    但是只要处于熄日中的焰阳尚未复燃,那这世界的夜色就算再淡薄,它也是黑夜。

    不过这位来自王立学校的准毕业生还是决定本着严谨的学术精神掏出怀表打开表盖,认认真真地看了下表中反馈给他的信息:

    灵人时光第五诺时三十七诺分。

    “是灵夜啊……”有些茫然的纳博里昂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也就是说至少还得再过上整整二十三诺分才能迎来日出啊。”

    这个结论让纳博里昂不由得有些气馁,他低下头去听着一旁那铎恩炽佣兵的鼾声沉默无言。

    大概过了三十诺秒之后,纳博里昂才苦笑着念叨了一句话:“灵夜之外无梦庭。”

    这正是当年天龙教会第一任教皇也是整个十二正神教会的第一任教皇伯多禄一世(圣伯多禄)冕下对那篇《梦之诗》的注释。

    按照这位冕下的说法,后半夜(灵夜)占据的这六个诺时理论上乃是深虹庇护的力量最为强大的时候。

    伯多禄一世认为每一天后半夜的这六个诺时基本上人人都在睡觉——至少他老人家是这么认为的——而深虹的力量必须在梦中才会显现,所以如此一来,这新一日白昼到来前的最后六诺时便是深虹力量集中爆发的时候。毕竟西土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梦境乃是创世虹龙亲自执掌的“权柄”,换句话说,这后半夜实际上就是西土绝大多数人接受创世神恩典的时候,是世间万物与万物之父在灵魂深处的共鸣。

    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年立法者在制定诺睦人的黑夜时间表时会将后半夜起名为“灵人时光”也正是受了圣伯多禄冕下的启发。

    为了缓解头痛而强迫自己回忆《神上与冕下》以及《教会史入门》这两门课程知识点的纳博里昂到此刻突然停下了对脑内笔记本的翻找,转而叹了一口气。

    虽然被魔法师从十二岁教到现在的他也和这世间的绝大多数魔法师们一样都对各大教会里那些自称是“神在地上的仆人”的神职人员们缺乏敬畏,但对于真正有知识有学问、为人类的发展作出贡献的智者贤人们,他还是很尊敬的。

    毕竟后来的历史也证明圣伯多禄冕下说的没错……或者说至少到目前为止也依旧没有什么确切证据能够证明其他时间段的深虹庇护会比灵夜的更强。

    在如今这个时代,“灵夜乃入梦之正时”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共识,这共识形成之后爆发的力量甚至强大到连战争的形式都为之改变。

    在这条注解问世之后的数千年时间里,中庭的智慧生物们基本上没再打过昼夜相连不辍的战争。这其中当然也有担心在黄昏时遇上昏灾的影响,但哪怕当天白昼时的战争再激烈、当他的黄昏很安全、交战的双方多么仇深似海……到了后半夜,交战的双方从来都是很自觉地鸣金收兵各睡各觉。

    毕竟灵夜时自梦中构筑起来的深虹庇护,其强度足以抵挡十二位教会冕下们联合起来的全力一击而毫发无伤。

    那可是十二位地上天使啊,十二位人类最强战力的合力。

    既然冕下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军队里那些甚至连正经灵能修炼经历都没有的大头兵们也就不用费事了。

    反正到了灵夜,不管混黑混白,干着各种行当做着各种营生的人们都会很有默契地收手安心睡觉,甚至许许多多的的国家、城邦还组建了专门的夜间巡逻队伍维护起了灵夜的入梦秩序。

    纳博里昂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出了声。

    在没有进入王都的学校学习之前,尚且是小孩子的他对后半夜入梦秩序的唯一印象就是已经在王军中任职的大哥夏尔的那句“多亏了昏灾和深虹,我们再也不需要在乌漆抹黑的环境里又困又累地打膀胱战了。”

    不过自从他进入帕莉丝王立学校的中学部之后,室友的经历终于是让他明白了“扰人清梦”这个词背后的代价究竟有多么可怕……

    “妈妈咪呀……”

    “虹赎”的代价吓得纳博里昂一句家乡话脱口而出。

    “……”他眨了眨眼睛,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的指头居然全都并在了一起,形成了两个圆锥。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圆锥手”出现的那一刻,这位已经在枫兰柯王国生活了七年的人内心泛起了五味杂陈。

    于是他抬起了头。

    那如洪水般到处肆虐的焰流阳炎已经消失平复,此刻天上触目可见的除了那填补熄日黑洞的银月以外也就只有漫天星辰了。

    不过此刻的银月与星辰也都起了变化。

    “当你仰望夜空之时,不要忘记银月是万法之源,更是群星之主。”

    老师的话适时出现在了纳博里昂的脑海里。

    身为好学生,纳博里昂当即强迫自己顶着剧烈的头痛调动自己脑内的念力、腹部的元灵能以及胸口的魔法元素,小心翼翼地让这三种共存一体的力量在移动中协调、融合。

    虽然凭借纳博里昂此刻的实力他还并不能做到让这三股不同性质的力量彻底融合,但在他的认真淬炼下,等到这三股力量汇聚在纳博里昂的双眼中的时候,它们已经成为了拧成一股的绳。

    虽然彼此分明,但又相辅相成。

    于是纳博里昂便用自己那经过这三种力量加持后的视力端详着天上的星体,然后果不其然地发现了天上的这些名为星辰实为焰阳残片的余烬在缓慢但坚定地朝着熄日所在的黑洞汇聚,犹如工厂中注入模具后分出形体的铁水。

    此刻的黑洞外沿,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星辰铁水”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包边。

    纳博里昂知道,这正是三相月的第二相:月环。

    边沿月环的阳炎与中心月露的清辉遥相呼应彼此吸引。

    而且这月露(月珠)和月环之间也并非全无一物。在现在的纳博里昂眼中,黑洞中心的露珠散发出的光辉晦明闪烁,就如同人的心脏一样收缩舒张。而随着这光暗的明灭交替,丝丝缕缕的银白光流开始从月露中朝着黑洞边缘的月环处生长蔓延。

    就如同落地的种子生根发芽。

    三相银月的第三相:月蔓。

    而且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些从月露中蔓延出来的也已经不再是脆弱不堪的嫩芽,它们纵横交错,开枝散叶,现在根根健硕的“藤条”以月露为中心连接月环,已经在那浩瀚夜空当中编织出了一个足以将熄日黑洞都囊括其中……

    不过看着天上这银、金、红三色交织的无数月蔓,纳博里昂脑子里立马想到的到并不是一个具体的鸟笼形象,而是一种一鸟笼命名的武器护手。

    “见鬼!”一想到这件武器已经自己在“如何使用这门武器”的相关课程上的糟糕表现,纳博里昂当即难堪到脚趾抠地,“这该死的迅捷剑!该死的体能复兴!”

    不过抛却这颇具主观色彩的影响不谈,事实上仅从“像或不像”的角度来看的话,纳博里昂用迅捷剑的笼状护手来修饰天上月蔓的比喻也并不算多么恰当。

    毕竟没有那家的笼子会不留缝隙。

    纳博里昂再度看了看自己的怀表,然后哑然失笑。当后半夜的灵人时光到来的同时,第一根月蔓就开始自月露中生长蔓延,经历了这将近六个诺时的生长,现在它们的“长势”已经足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现如今,那天上的黑洞已经一壶水要被根根月蔓完全覆盖,恍惚中的纳博里昂简直以为自己这一下看花了眼,竟看见了一个焰阳般大小的银月——或者干脆就是个散发着皎洁清辉的银色焰阳。

    “喝酒害人……”纳博里昂双手抱头,恨不得再次睡去,但是很明显,创造一切的伟大虹龙丝毫是嫌弃他这一天里睡得实在是太久了,在这黑夜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应该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睡了。

    “……”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纳博里昂忽然又想起了不知道是哪个教会的哪位梦境神官对《梦之诗》作出的注解:

    虹龙并不赞赏懒惰。

    行吧。纳博里昂耸了耸肩后心说毕竟你老神家是创世神,是这上层神界、中庭山海、深渊地狱三大世界当中最无敌又无解的存在,你老神家说不许睡那我就不睡呗。

    然后纳博里昂就觉得自己的怀表微微一震,

    下一个瞬间,一个柔和而从容的嗓音从怀表内部传了出来:

    “又是新的一天,赞美焰阳。”

    纳博里昂坐在虹草地上,沉默无言地仰头看着那银辉清冷的夜空。

    不,应该是白昼,崭新的白昼。

    对于这个来自枫兰柯的准魔法师来说,多灾多难的果月之望终于过去了。

    渡鸦纪新诺睦历一五〇〇年果月既望,就这样自然而然又意义非凡地到来了。

    至少对纳博里昂来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