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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阁下与瞳座与冕下

    一·三辅地的风一如既往地在肆虐呼啸着,四名龙瞳目付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原地沉默地吹着林风,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四个人合围的中心,那快空出来的地方就显得尤为明显,而且当风刮过的次数越来越多的时候,这地面上属于那个名叫埃里希的神术师的痕迹也在逐渐地减少着——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尴尬了。

    四名目付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最年轻的汉斯最先沉不住气道:“不是……冕下他这手也太……”

    “闭嘴!”领队的卡尔如同做贼一般飞快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一下,别忘了你的身份!”

    “可……”到底是个年轻人,汉斯在这时候居然从心里头涌出了一阵逆反思维,这种念想一上头之后,汉斯整个人可真就如同连着灌了好几大瓶的茨涅格国特产沃鲁德迦酒一样,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

    这个脑袋忽然变铁的年轻人忽然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道:“为什么不能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在我们的职权范围!可他们这些人凭什么要出手干预?!”

    这大嗓门甚至让不远处的草丛三人都不由得抖了一下,那原本被惊呆了的纳博里昂这时候抖得更是激烈。显然,他是从方才的那种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整个人此时就如同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正在满头大汗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旁的路易虽然保持着对二十诺米外那几个人的关注,但纳博里昂此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这位天才魔法师当即并起了食指与中指互相搓了搓。

    一阵清凉舒爽的微风贴着纳博里昂的额前吹来并迅速游走过了他的周身。顿时,纳博里昂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水都消失不见了,那种自身衣物被汗水打湿之后死死贴在身上的那种粘腻感觉消失不见了,里里外外真是说不出的干爽。而最领这名准魔法师感到惊奇的则是,他的脑内此刻却是一片清凉,原本的那种紧张躁动可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位准魔法师顿时又对身旁这位前辈的魔法水平有了一个更进一步的认知。

    而在这三人的视线当中,他们都明显的感受到自从那名莽撞的目付说了这些话之后,周围的三个人的身形都变得僵硬了不少——有两个人甚至都下意识地朝身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并再度伸手在额前抹出了象征着彩虹的弧。

    对于这道虹,以及刚才的流云,西土每个人都知道——这“每一个人”里不包括这草丛三人组,刚刚在这些目付的对话之后那也该有所了解了:

    幸运与梦幻辉映的彩虹、变化与希望构筑的流云以及象征着一切物质的基础的龙,这三者互有区别却有归于一体,一同体现着无上虹龙这一至高创世神的权能。

    教会代表的神权和世俗权贵之间的交锋吗……

    对于这一点,腓特烈与路易……甚至连只是个学生但却生在一个不同寻常的家庭里又有一位不同寻常的老师来教导的纳博里昂对此都有着一定的理解。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代表着神明的教权以及象征着世俗的领主权之间的恩怨可谓是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说这两种权力自从它们并存于世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交流”。

    而这种“交流”,每一次可都不会是有好温馨的。

    西土每一个教会都和其所流传的地区中的那些世俗权贵们有着各种明里暗里的交锋。

    虽然西土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虔诚的教徒,但对于任何一个强势的领主来说,他们当然也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好的管理自己的领土。

    或者说,正是因为虔诚,所以领主们自然也希望自己领内的神官们能够在教堂或者修道院里安安心心地侍奉神祇,不要再把这份虔诚的心分散到庞杂繁琐的世俗事务中去了。

    但问题在于——旧帝国崩溃之后,如今这些显赫的家族、荣耀的姓氏在当时也不过就是些蛮族头领罢了,甚至有许多人当时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铁头兵,如果没有教会在那样的“国崩乱世”里维系秩序守护文明,当年的夏尔大帝究竟能不能奠定如今的“桂冠体系”那还真不好说。

    而正是因为教会在文明传承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所以他们那原本就深入民众方方面面的存在感变得更加根深蒂固——毕竟如今所有的文字与知识都是以人家当年抢救下来的存货为蓝本的,你世俗的君王想要完全剔除教会的影响可不现实。

    更何况中庭尘世的天空云海之上,十二主神可在注视着这片群山与大海呢,你感对他们在尘世的代言人们太过分吗?

    不过对于除圣魄希顿城以外的西土领主们而言,还好整个西土够大,而且这十二个教会彼此之间也在竞争。这种客观存在着的压力就使得各大教会的神官们不管愿意不愿意也都要为了种种目的而选择和这些世俗权贵妥协交好,维护一个至少在治下的民众眼里其乐融融的状态。

    可问题在于,无论是圣魄希顿龙骑士团的勇克与荣克们还是龙神教会的神官与修士们,他们可都挤在这一座圣魄希顿城里。

    这座城本身的确是一座难攻不落的要塞堡垒,可她本身的面积实在是太小了……

    代表着世俗权力的城主府(兼骑士团大团长府)和代表着神明的“鎏-隆大教堂”的直线距离短到甚至大团长阁下和赎龙者冕下每天大早上都能推门互道早安的程度……

    在这样的地方,教会的神权与世俗的治权不发生矛盾才怪!

    可以想见——卡尔眯着眼想着——这个人又是龙神教会的修士,那么当他被宣布为异端之后自然是由教会本身的戒律修士来负责此事。可偏偏,他是龙心图书馆的典籍誊录员……

    身为城里唯一的一座图书馆,里头自然是保存了许许多多的珍贵典籍,这其中除了有教会本身的许多经典以外,自然也有着龙骑士团建立以来这三百年里的种种重要档案。

    身为一个誊录员,埃里希接触到的资料可真是足以用“海量”来形容——这其中当然也会涉及到城里世俗势力的一些秘辛。

    所谓“秘辛”,那自然是不愿为外人知晓的了。

    虽然“心归三重冠,身属月桂冠”是西土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可骑士团方面要是真要想介入教会对一名神术师的追捕……要找一个理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注:三重冠为如今各大教会的“冕下”所戴的头冠,而月桂冠自然是指代奠定了如今整个西土贵族体系的《桂冠誓约》。]

    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找,理由一直都在:依据世俗的律法,这个“埃里希先生”在进入龙神教会称为一名修士去学习神术之前,他本身是城中一个有资格使用“冯”这一庄严神圣的“桂冠前缀”来修饰自身姓氏的贵族,那他自然是要受到城邦律法的约束。

    ——在这么一个“叛逃的神术师该由谁来负责追捕”问题上,大团长的幕府和赎龙者冕下的教会之间肯定是来来回回扯皮了久,而且最后他们肯定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方面,龙神教会虽然定着个教会的名头,但其本质上依旧是一给小众的冷门教团,其神职人员要想生存,肯定是少不了圣魄希顿人的供养;而另一方面,圣魄希顿要是还想着继续通过量产龙骑士来垄断西土的制空权,那这肯定也是少不了龙神教会的协助。

    既然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又谁离不开谁,那么如此一来,追捕叛逃人员的任务自然是该交由自骑士团入驻圣魄希顿城之后就立马建立,既不从属幕府又不归属教会只忠诚于律法(不论是教会的戒律还是骑士团的法规)和圣魄希顿城本身的、自从建立伊始就一直都负责处理此类事件的“龙瞳庭”来完成了。

    选一个不偏不倚的中立方来执行此事(至少表面上看的确是如此),这样大家面子上看起来也都过得去。

    只不过这事情上在这四名龙瞳目付看来,大团长阁下的勇克与荣克们是舒服了,赎龙者冕下的神职人员也舒服了……可身为龙瞳庭派出的外勤专员,他们可就都成了夹在中间的受气包两面受气!

    草丛中的三人都凭借着自己那在自身灵能的润泽下远超常人的五感清楚地记录着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他们也能清楚无比地看着那个年轻(至少声音听起来是这样)莽撞的目付站在原地由一开始的发牢骚逐渐发酵最终酝酿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虽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具体细节,但草丛中的三人显然都结合他们各自的经历与视角逐渐还原了一下大致的内容。

    所以说,归根到底还是房子建得太小了——在如此想着的路易的眼中,不远处的那四人还是处于一种诡异的俗称“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当中”。

    “……”

    所以当汉斯这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时候,他的同伴那面具上的视孔中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几分惊恐。

    两个级别上与他平级的目付当场手抹虹弧口中咏唱道:“世哉!造化!”

    而看着眼前的这个突然爆发的年轻人,身为队长的卡尔一直保持着沉默,显露出身为队长的沉稳。

    至少在那两个已经被吓到下意识地向龙神祈祷的部下眼中,身为队长的卡尔沉稳依旧。

    但其实只有卡尔自己知道:虽然没办法看见自己的脸,但他猜都能猜到自己此刻的那张覆盖着“假面”之下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无奈。

    别人看着汉斯现在的举动肯定会觉得他很是突然,但身为队长的他却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这小子虽然是三个月前才算是结束了培训正式入职龙瞳庭成为目付……但就在这小子到自己队伍中报道的前一天晚上,自己这个鸦番队的“二番长”就被两名荣克请到了大团长的府邸共进晚餐。

    这小子可是大团长阁下亲自看重并不惜亲自派人过来提前打招呼的存在!

    教会与幕府之间的矛盾在城中由来已久,原本只是一个小番长的卡尔对此其实是没什么想法的。反正他觉得自己在城内的一个永远中立的机构里头就职,那他只要让自己永远中立并且也约束着自己的部下保持中立就好了。

    知道汉斯这小子的出现……哪怕平时在庭内的同僚们面前,这小子也从来不遮掩自己那完全倒向大团长阁下的倾向!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卡尔沉默地想着——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圣魄希顿人,你要是天天被大团长这么关照着,你肯定也得倒向他啊!

    更何况……见鬼!大团长阁下那样子简直了,就差把“哪怕他是我的私生子,他也毕竟是我亲生的!”这句话写脸上了!

    一时之间,其余的目付保持沉默,在不知道那片草丛中的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个名字普通但身份却绝不普通的年轻人瞬间变得名声大噪起来。

    几乎整片林子都充斥着他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