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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火焰的勇者立于大地之上

    炽日降临一般的高燃在森林当中积蓄,林间流动的风中带上了烧灼的味道,就连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也在高温的炙烤当中扭曲变形,以肉眼可见的挣扎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但在这一切的中心,在两道火一般的身影相对而立,四周汹涌澎湃的烈焰爆裂声中,苍炎狼和他的敌人相向而立。

    四周滔滔,但两人却始终沉默。

    这两个明显并不打算和平收场的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柄长剑。

    周身上下焰火缭绕的腓特烈此刻简直就像是受到炽琴女神赐福的神选,他那一双烈焰喷涌的大手正牢牢地攥住了长剑的剑柄。而在他的对面,眼睑微合的男子抬起右手无遮无挡地抓住了那剑尖两侧的刃。

    跌坐在在腓特烈斜后方的纳博里昂见状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虽说剑刃的伤害主要在于拖割,只要抓得够牢,哪怕是那些毫无灵能修炼经历的纯粹大头兵间也流传着一种无需灵能保护手掌徒手握剑刃的半剑术……

    但要是这剑本身奔涌着灼热的焰流呢?

    不请自来的男子现在就这么施施然手握着被烈焰灌得通红的剑刃,好整以暇地好似端着一杯茶。

    背后的纳博里昂将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冷汗“唰”一下地就下来了。

    至于直面敌手的腓特烈本身嘛……

    强敌当前,腓特烈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害怕——或者说,他已经没空去害怕了!

    对方有龙,绝对不能让他腾出手来动用龙的力量!

    如此打算的腓特烈当即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焰阳宫里的“符文熔炉”告诉运转,原本大量的灵能在经过提炼之后化作辉芒如浪潮一般源源不断地经过双手被注入到了手上的长剑当中。

    焰流汹涌,火花四溅。爆燃的力量化作吞噬一切的勇者朝着长剑的另一端发动了无畏的冲锋。

    “呲呲——”

    按说这应该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但在佣兵的刻意控制之下,所有肆虐的火蛇被收敛压制,只是闷着头在向着对面拱去。

    极致内敛的涌动间,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在朝敌人发出无声的咆哮。

    但是显然,腓特烈对敌人很是忌惮,忌惮到连丝毫的力量都不敢浪费。

    心脏雷鸣般炸响,那正是体内灵能被催动到极致的标志。此刻腓特烈的心跳声就宛如冲锋的号角,他麾下的烈焰骑兵们就伴着号角的争鸣奋勇前冲,一路势如破竹地莽过整个剑身。

    然后就在距离男子手掌两指之距生生停滞了下来。

    男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聊地吹了声口哨。

    空气中的火元素依旧如同漩涡般疯狂地朝着腓特烈这边汇聚,但无论他再怎么加大辉芒的输出,那长剑上的火焰就是只能冲到对方手掌前的那个位置,火焰飘摇,之后就再也不得寸进!

    明明是两根手指头的宽度,此刻却宛如天堑。

    “你说——”男子耸耸肩,“明明是这样一往无前的伟力,却被你用得这样束手束脚。”

    腓特烈的胡子忽然根根倒竖而起。

    “腾!”

    一团火烧云忽然突兀地自剑尖上窜起,不过眨眼之间就如同炸雷一般在二人之间轰然炸响,溅起的烟尘当即便将大胡子整个人完全吞没!

    “哇!”纳博里昂发出惊呼,然而还没等他对眼前骤变的形势作出反应,一个漆黑中还冒着烟的物事当即就在他的眼前瞬间放大,彻底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有那么一瞬间,腓特烈想起他刚入学的时候和自己同寝室的一个纨绔子弟打架时的感觉。

    说起来那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揍的那么狼狈——他的鼻子差点让对方的一记摆拳给怼进去。

    然而现在,纳博里昂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又被人全力来了一下,只不过这一次打中他的是把专司破甲的钉头锤。

    受此重击的中学生当即就是一个天旋地转,仓促间那个在他眼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钉头锤”却突然像活过来了一般伸手推了他一把。

    说来也敲,这一击之后原本摇摇欲坠的纳博里昂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样子颇为狼狈,但好像也没受到什么更进一步的损失。

    ……好像也不能说没有损失——纳博里昂伸手按着自己的左脚踝,他脚崴了。

    就好像这“钉头锤”的这一推是早就算好了似的,既能让他坐到在地结束这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旋转,同时却又不伤他性命。

    然后这个锤子在抛下一句铎语脏话之后立马如同鹰一般再度朝着对面那人扑去,后于半空中露出腓特烈的身形来。

    好吧那家伙就是腓特烈!

    此刻大胡子佣兵的身上满是烟尘与焦黑的味道,那经典的斜肩斗篷上到处都是被火星子燎出来的孔洞。

    介乎于蜂鸣与弦鸣之间的噪音充斥于纳博里昂的双耳。

    显然已是打算下死手的佣兵双手挥着长剑舞出一片绚丽的橘红幻影,烈焰缭绕间,长剑剑柄抬高却剑尖下指,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火星四溅的弧。

    男子微抬右手,拦在了右耳旁。

    “铮——”徒手与剑刃相交,但却爆发出了钢铁交锋般的铮鸣。腓特烈的火焰长剑就这样被对方的一只肉手拦了下来,这肉掌的威力之大,甚至连腓特烈的拼命斩出的剑势都忍不住为之一顿。

    但铎恩炽人却并未因这一击的受挫而气馁,手腕翻转间,剑尖回转在半空划过一个小半弧后矫正了剑路,马不停蹄地就朝着下一个目标斩去。

    这一回,佣兵的目标是对方的左耳。男子抬手轻挥,看起来就像是演说家登场后朝着热烈的人群挥舞着帕子致意。

    “铮——”

    烈焰奔涌,长剑回转,腓特烈双脚交替迈出错步上前,脚下迈着如海浪般充满韵律的步伐的同时运剑乘风。他的长剑如疾风骤雨般运转不息,在男子头颈的两侧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火幕。

    一剑、两剑……

    坐在地上的纳博里昂下意识地数着佣兵挥出的斩击,然而等他数到第三十下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眼前那缭乱的光影舞成一片,准魔法师的眼睛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帝国长剑术中经典的连续高位斩击——交斩。

    背后的纳博里昂看得目瞪口呆——腓特烈此刻爆发出来的极速已经将他原本对长剑的那种刻板影响给炸得支离破碎,长剑在大胡子的手上迅捷如火,又轻盈地仿佛像是一片被风吹拂的绸缎。

    但不论这在学校接受了系统美学教育的中学生如何在眼前的剑法中看出来怎样的美来,他却终究是难以掩盖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剑光森寒,火幕灼人,苍炎狼手上的剑影固然眼花缭乱。但对面的男人却也同样轻盈甚至更甚一筹。热浪滚滚而来,而敌人却宛若被风卷起的浮萍一般轻飘飘地向后退。苍炎狼的长剑根本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至于肩上喷涌的辉芒……那更是宛若雨丝散入汪洋,连一丝丝多余的水花都不曾掀起。

    但最令纳博里昂心惊的还在后面——佣兵此刻面对的敌人负手而立,总是在快要被剑锋追上之际只用单手便径直插进了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剑幕当中。

    腓特烈的长剑纵然如同毒蛇一般紧贴着敌人上下游走,从不放过对方露出的任何一丝破绽。

    但对方可也就只凭借一只手便将自己身上的所有漏洞全数护住,让你双眉紧锁,终于把他无可奈何。

    一时间纳博里昂的耳畔除了那高强度的剑舞破空之声以外,总是间或着插几下钢铁交锋的铮鸣。

    而每一次铮鸣声响起,他便能明显地感受到剑舞中那细微的裂痕。

    从头到尾都完全插不上手的准魔法师放开了自己的灵性感知:

    他的灵感告诉他,此刻腓特烈那刚猛的身姿已是风烛残年,他手上的长剑连同他自己本身都已经如同一个从楼梯上一路滚到平地的古董一般布满了蛛网般的细痕。

    只要再加把劲,英勇剑士的崩坏也只在一瞬间!

    不过敌人虽然实力强劲,但与他对阵的佣兵却也并不是什么蹩脚牙碜的菜鸡杂鱼。

    毕竟这种积蓄在剑势中的暗伤连纳博里昂这样的真·菜鸡杂鱼都看出来了,几乎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活的佣兵老手自然也对此心知肚明。

    早已经脚踏实地的苍炎狼此刻忽然转变了那原本似亡命徒般的打法。

    对面的男子忽然眼神一凝,整个人眨眼间便后撤至三诺米开外。

    而几乎是在他身形电闪的同一瞬间,他原本的立足之处却猛然爆发出一段粗壮的火柱拔地而起,直冲霄汉。

    腓特烈忽然收剑高抬,将那悲鸣的长剑自略高于头顶的方位直指前方,宛若即将冲锋的公牛将头顶的尖刺瞄准着远处的猛兽。

    帝国长剑术的基础架势,牛位起势。

    焦糊的黑烟自佣兵的靴底蒸腾而起——方才正是他在保持交斩的同时分流辉芒自双脚脚底穗宫灌入地底后借助地脉涌动奇袭对手。

    虽然腓特烈并非土元素的亲和者,但正如司掌土元素这一权柄的丰饶女神地母淮娅总是对大地上的生物充满慈爱一般,所有在腓特烈也和所有栖息在这片群山与大海之间的生物一样吃着地上长出的粮食,睡在用长在土里的大树制成的房屋中。

    每一个在大地上生活的生灵,都能获得地母的庇佑!

    这一击来得突然,事先还用高强度的交斩对线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虽然到了敌人还是凭着那难以言喻的直觉以及多年苦修得来的身体素质提前避开了这一招,但这冲天而起的火柱终于是逼退了对面的步步紧逼。

    是的,紧逼。

    眼睛紧锁敌人的腓特烈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虽然方才那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对方好像一直都处于守势,但腓特烈心知肚明,那个在搭在万丈山巅间的丝线上迎风起舞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如果刚刚那一下自己没把对方逼退,那么现在苍炎狼这个佣兵账户就得在行会档案中除名了。

    “五谷丰登。”双手长剑高举的腓特烈在警惕之余还不忘口诵祷词表达对地母的感谢。虽然他知道自己并非地母虔信徒也更非教堂中侍奉她老神家的牧师,但腓特烈觉得救命之恩还是用上正式的祷词才能更显真诚。

    更何况对面这个龙骑士应该是要发飙了。

    腓特烈那一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龙骑士的面容逐渐出现了重影。渐渐的,眼前的这张面孔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狗屎,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烈焰缭绕的铎恩炽人抿嘴静默,在三诺米之外,依旧背着一只手的龙骑士脸色铁青。

    这一回,他原本的轻松写意是真的不见了。

    原本被剑势压制住了的林风再度吹起,带着丝丝缕缕的灰烬飘向远方。

    这些灰出自龙骑士的袖口——腓特烈那一发突如其来的攻击也并非全无效果。

    此刻龙骑士所有的玩世不恭全都消失了,他阴沉着脸用同样阴沉的声音哑着嗓子道:“见鬼,我早该想到的弗里德里希,这天底下除了你这怪胎以外还有谁会生出一双你这样见鬼的眼睛来。”

    这话一出来,原本被眼前局势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纳博里昂近乎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怎么回事啊?!

    面对敌人那咄咄逼来的杀气,腓特烈好像故意回应似的眨了眨他那一双“得天独厚”的银灰色眼睛。

    “德拉科,你是专程来给你那个便宜兄弟收尸的么?”

    这一回纳博里昂可是彻底坐不住了,要不是因为崴了脚,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当场跳起来。

    德拉科啊!眼下这人就是龙骑士团的少团长邸下德拉科·冯·爵耿玛斯特?!

    纳博里昂想了一下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诸多信息,然后直接扭头就往地面一躺开始闭眼默诵《梦之诗》。

    开玩笑,随便从龙骑士团里派个垫底的来那也够没龙的一方难受的了,更何况现在来的是人家少团长——这是不做梦能撑的过去的?

    但是纳博里昂才默念了一个单词就陡然睁大了眼睛。

    不对啊,我们少个人啊!

    天空中的一团云忽然塌了下来。

    呼啸的风中,一个撕心裂肺的猖狂大喊从天而降:

    “吔我暴风战锤啦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