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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

    天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战斗机不时在空中轰鸣,子弹贴着我的头皮呼啸而过。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剧痛难忍,嘴里满是沙土,眼中尽是一片狼藉。

    呸呸呸,我将嘴里沾着鲜血的沙土吐出,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问你没事吧?”旁边一名战士用力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回头望过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我这是在哪?”我艰难开口。

    对方敲了敲我的钢盔迷惑地道:“你是不是让炮弹震傻了,这是476号阵地,我们奉命在此坚守48小时,别愣着了,一会敌人又该冲上来了!”

    见我问题不大,那个小战士不再管我,转身迅速返回自己的位置严阵以待。

    可我还是一脸的迷茫,不时地扪心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对面的敌人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一声巨响在我不远处炸开,我惊恐地回头望去,发现刚才和我说话的小战士的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大坑,他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嗡嗡的耳鸣声再次在我的耳中响起,但我还是能听到机器齿轮咯吱咯吱的摩擦之声。

    一辆辆巨大的坦克从对面向着我们驶进,车身之上的万字旗在硝烟中异常的醒目。

    还没等对方冲进我方阵地,我方便嘶吼着发起了反冲锋。

    我被这种情绪裹挟着跟着冲了出去,但对方火力凶猛,坦克上的重机枪不断吞吐着火舌,收割着我方战士们的生命。

    我跑着跑着忽得脚下一趔趄,突然感觉心里空空的。

    我麻木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大洞,心脏的位置被彻底贯穿。

    黑暗逐渐吞噬了一切,我到死还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我猛然从柔软的床上坐起,呼哧呼哧地不断喘着粗气。

    “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妻子童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可能是最近压力有些大了。”

    我是一名生物学家,同时也是一名医生,两个月前我受邀来到德国工作,可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后我便噩梦不断,经常半夜惊醒。

    刚才跟妻子说压力大并不是欺骗她,老板留给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高价雇用我的德国老板名叫亚历山大,今年已经104岁了,而他雇用我的原因,就是让我来帮助他延长寿命,甚至实现永生。

    作为一名参加过二战的老兵,亚历山大的求生欲要比一般人强出很多,即使他现在已经重病缠身,但他依然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甚至在寿命不足半年的情况下,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豪赌了一把。

    第二天我头昏昏地来到了公司,打完卡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实际上亚历山大雇佣的不止我一个人,有多个实验室同步进行着延长寿命的实验。

    “李教授您可来了,实验品出了些问题!”我的助手将一沓资料递给我说。

    我换上白大褂接过资料翻阅了几下后皱眉道:“137号试验品又逃窜到69号水箱了,你是不是没按照我的话更换容器?”

    张海军听此赶忙摆手道:“自从发生了上次的逃逸事件,我将水箱的盖子基本上都封死了,而且137号和69号现在都被我放在不同的房间里,怎么可能又会跑到一块去!”

    我合上资料用不信任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走,咱们去看看!”

    张海军推开一号房间的大门,一排排的正方形水箱便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的那上万个实验品,其实是一只只的灯塔水母。

    灯塔水母是目前已知唯一一种可以返老还童的生物,它能通过分化转移的方式回到水螅形态后再次成长,而且这种转化理论上是没有次数限制的,也就是说灯塔水母已经实现了永生。

    灯塔水母既然能做到这一点,它身体里肯定有一段能帮其返老还童的基因,只要我能找到这段基因片段,将其植入人类体内,理论上应该能延长人类的寿命,甚至可以如灯塔水母一般获得永生。

    分化转移这种术语一般被用在描述癌细胞上,所以我的这种做法也非常的危险,一旦出现一点点的差错,都可能将人类的正常细胞转化为永生的癌细胞,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我来到69号实验水箱前,发现水箱中果然有两只灯塔水母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好在我们已经提前在它们身上做好了特殊记号,要不然还真不好区分它们。

    我带上专用的手套将317号实验品小心翼翼地捧起,将其放回隔壁它本来该待的位置。

    “这些实验品都非常重要,老板也为此花了大价钱,以后你可要仔细些,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有些不高兴地提点助手。

    张海军听此脸涨得通红:“李教授,我发誓我昨天离开的时候,真的已经将所有水箱的盖子都盖好了……”

    “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了,赶紧开始筛选记录吧。”我打断了他的解释坐回了自己的工位。

    生物基因组的基因有上万个,可如果想要在其中找到我们想要的基因片段,那简直如大海捞针。

    所以我采用了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排除法。

    我利用高能射线分别打碎了这些灯塔水母的特定基因片段,而且每一只打碎的基因片段都不同,只要能够找到丧失返老还童能力的那一只,我也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段基因。

    这种实验虽然能快速地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但这需要花费海量的金钱才能办到这一点,好在亚历山大财大气粗,才能使我这个败家的方案得以继续。

    时至今日,我和张海军已经排查了六千多只灯塔水母,但还是没有找到丧失分化转移功能的那一只。

    在一天紧锣密鼓地排查后,我和张海军疲惫地走出了实验室,这次我在走之前,还特意地检查了一下水箱,防止再有试验品“串岗”的事件发生。

    第二天上班我还故意来得早了些,我打开一号房间后震惊地发现,69号水箱中又出现了两只水母。

    我赶忙跑到隔壁房间去查看137号水箱,发现里面的灯塔水母确实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有人恶作剧!”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是这个原因。

    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和连夜的噩梦让我的精神紧绷,我生气地走到监控室翻找昨晚的录像,想要找出那个做出这种恶作剧的人。

    可在我仔细地观看了录像后,我惊讶地发现,昨夜并没有任何人进入实验室,更奇怪的是,录像甚至没有记录到137号实验品是如何逃出水箱的,它仿佛就是突然间消失而后出现在了69号水箱。

    看到这一幕,我的头更疼了,心里暗自道:“难道是改变了137号试验品的基因,令它觉醒了空间穿梭的能力?

    这不大可能,虽然生物体内的大部分基因片段都沉默不表达,就算是我的实验使一部分基因意外地表达了出来,空间跳跃什么的也太离谱了,这也不是我想要得到结果。”

    根据公司规定,一旦在实验中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或无法解释的现象,必须及时上报,以保证问题能得到迅速解决。

    这时张海军推门走入了实验室,我交代他道:“你继续监控实验品的状况,我有事要去总部一趟!”

    张海军挠了挠头,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但还是按照我的话继续对比筛选实验品去了。

    公司总部位于柏林市中心,其本身是一座巨大的私人医院,我的老板亚历山大现在就躺在里面,利用整个医院庞大的资源维持着他脆弱不堪的一丝生机。

    在公司中我们研究人员拥有很高的权限,所以我不用预约便顺利地进入了建筑内部。

    不过我并没有见到亚历山大,实际上他一天24小时中,有22小时都在昏睡当中度过。

    秘书接过我的问题报告后看都没看,让我先回去进行自己的实验,并保证24小时内会给我答复。

    我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话,据我所知,公司拥有庞大的信息网,经过亚历山大多年的经营,公司也建立了复杂的人脉网络,其囊括几乎各行各业的领军人才,想必我所遇见的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

    “李问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刚才的爆炸震蒙了?”那名小战士在我面前用力地挥着手。

    我愣了愣神迅速反应过来,抓住对方肩膀道:“咱们赶紧撤退吧,一会敌人就会发起总攻,咱们都会死的!”

    小战士青雉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后便是对我怒目而视。

    “我们奉命在此坚守48小时!”

    “可我们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我苦口婆心地劝道。

    “死?那又如何,我们还是一步也不能后退,因为我们的身后便是家乡。

    要逃你自己逃,我绝不能容忍纳粹踏入我们的领土一步!”小战士鄙视地甩开了我,坚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下一刻敌人的炮击开始了,炮弹依旧在相同的位置爆炸。

    “疯子,一群疯子,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这次一定要活下去,逃出这个不断循环重来的修罗噩梦!”我在心里一边咒骂着,一边狼狈地爬出战壕向战场的后方跑去。

    可下一刻,我的身体还是被子弹贯穿,两眼一黑扑通倒地。

    我再次从梦中惊醒,却看见童谣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我的右手,见我醒来,她关切地说:“李问我们回去吧,自从来到这里你就没睡过一场好觉,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的身子撑不住!”

    我拍了拍童谣的手安慰:“我没事,如果我现在退出,高额的违约金咱们可赔不起。

    况且能够实现人类的永生,一直以来便是我的夙愿,亚历山大给我提供了我想要的一切,我不想放弃这次珍贵的机会。”

    “可是……”童谣刚想再劝我,却被我用一个拥抱打断。

    我轻抚着童谣柔顺的秀发安慰:“我答应你,这里的事情做完后,我们就马上回国,回老家,去见一见双方的父母,然后……”

    第二天,公司虽然也没有搞清我实验室出的是什么问题,但他们派了一个人来调查这件事。

    来人名叫孙行,和我差不多高,一件黑色的斗篷将其裹得严严实实,使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我从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得知,孙行并不是一位生物工程师,反而是一名量子物理学家,我真有些搞不清楚公司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派一个外行来。

    虽然很不理解,但我还是礼貌地伸出右手微笑着说:“孙教授您好,我是李问。”

    孙行并未对我的动作做出回应,反而将一份资料甩到我的怀里,自顾自地朝实验室中走去。

    我不解地翻看了一下资料,这才明白他刚才奇异行为的原因。

    资料上显示,孙行三年前在做粒子对撞实验时,实验室发生了核泄漏,孙行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粒子风暴当中。

    虽然他侥幸在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但高速粒子还是将他的一部分DNA打碎,这造成了其浑身皮肤大面积脱落,并丧失了听力和语言能力。

    现在的孙行变得极其敏感,甚至极小的生物电都能让其痛苦无比,所以他刚才拒绝了我的握手。

    看完他的资料,我似乎有些明白公司为什么要派他来了,因为没人会比他更了解DNA被击碎后产生的异变了。

    想到此处,我快步跟上了孙行,并手舞足蹈地给其指路。

    孙行从他的上衣兜掏出纸笔,并在上面书写了起来。

    他写得极慢,字也极其的丑,似乎这个过程对他来说非常的痛苦。

    三分钟后,他将纸反过来展示。

    却见上面写道:“李教授你不用管我,继续你正常的研究就好,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写字与我交流。”

    我见此笑了笑,也掏出笔在纸板上写出回信:“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我的字也是练过的,对此我十分地有信心,双方的字两相一对比,更突出了我的字潇洒飘逸,因此我还暗自得意了一小会儿。

    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手头的工作,接下来的三天,我和助手统计了所有试验品的症状表现。

    由于基因片段的损毁,其中60%的试验品已经死亡,剩下的大多部分则表现出了身体残疾和行动障碍,只有一少部分能正常地生存,但它们却没有丧失返老还童的能力。

    现在可以基本上确定,我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基因片段,实验已经失败了。

    “准备下一批实验品!”我并没有露出多么失望的表情,或许这个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一万只灯塔水母或许找不到我想要的基因,那就两万,那就三万……

    我找人来清理这批实验品,却发现孙行依旧呆呆地坐在69号水箱对面。

    这三天中,他一直没离开过实验室,只是重复地将两只水母分开或者放在一起观察,不过在我看来,他这样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孙教授,这批实验品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想我们该进行下一场实验了!”我在纸板上写出自己想说的话。

    孙行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会儿他写字回应道:“不,我想你已经成功了!”

    我见此皱眉写道:“这137号实验品虽然看似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能力,但其还在不断地变得年轻,证明我没有精确地损毁那段基因,从哪里看出我们实验成功了?”

    孙行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他反问写道:“李教授是怎么理解灯塔水母的返老还童现象的呢?”

    “灯塔水母在性成熟后遇到恶劣的生存环境,便会通过转移分化的方式回到水螅的形态,类似于它用一种无性生殖的方式又重新生下了自己。”我尽量用简洁的方式跟他解释。

    孙行看完我的话后摇了摇头他写道:“李教授,我和你看法不同,返老还童,这种过程只能让我想到一种情况,那就是逆时间旅行。”

    “逆时间旅行,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一脸不屑地写出自己的回答。

    见我不信,孙行并未在意,他解释写道:“李教授你是一名生物学家,可能对物理学了解不深,但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正电子吧!”

    “正电子?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但这和生物返老还童有什么联系吗?”我不解地问。

    孙行继续书写:“在物理学家费曼和惠勒的理论中指出,正电子只是逆时间运动的电子。

    后来人们还发现了反质子、反中子,电子、质子和中子组成的便是反原子,而由反原子构成的物质便是反物质。

    实际上,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有其对应的反物质,小到反地球,大到反星系。

    既然这样,那一定存在反生物。”

    我听此一愣,但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可置信地写道:“你是说灯塔水母就是反生物?这怎么可能!”

    “李教授,你刚才的描述并不准确,只有那些正在进行返老还童的灯塔水母是反生物,正在成长的水母和我们一样,都是沿着时间正向前进的。

    灯塔水母的时间仿佛是一个闭合的环,称它们为环生物更为贴切!”孙行不停地书写。

    “这怎么可能,制造反物质需要的能量巨大,高能粒子对撞机才能制造出反粒子,灯塔水母怎么制造得出反物质来构成自己的身躯!”我感觉这个孙行在胡说。

    “李教授既然是生物学家,一定知道大肠杆菌这种细菌,这个小家伙身上搭载了一部转速可达两万转的超级马达,它们精细的构造,甚至远超现在的飞机和汽车类发动机,而大肠杆菌只用了25个蛋白质便做到了这一点。

    这部马达的设计之完美就像天外来物一般,是我们现在根本不能设计出的。

    生命的诞生本来就是一个奇迹,而上亿年的演化更是产生了千奇百怪的生物,它们的伟大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灯塔水母是如何把物质变成反物质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也绝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孙行一连写出一大段的话。

    他的观点清奇,但却也能说得通,可光凭猜想可证明不了什么,所以我立即写道:“你做出这些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孙行奋笔疾书:“依据便在你的面前,就是137号灯塔水母。

    137号水母之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69号水箱,并不是它能够穿越空间,而是因为它的时间混乱了。

    据我猜测,69号和137号水母本来就是同一只水母,我们看到的不过就是它存在于两条时间线上的象而已。

    本来这种环生物自身不会发生干涉才对,可你用高能射线损坏了317号的对应基因,造成其体内的反物质不稳定,这才使得其自身发生了干涉,两者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同一个水箱之内。

    137号水母在时间上的不连续运动,在我们看来就表现出了一种其在空间上的跳跃。”

    对于137号实验品的特殊状况,似乎只有孙行的理论才能解释,但我还是心有不甘地问:“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能储存或者转化反物质的蛋白质,它的构造一定极为的复杂,而能转录出这么复杂的蛋白质的DNA片段应该也不会太短。

    李教授我想你损坏的只是较短的DNA片段,如果你扩大137号实验品对应DNA片段的损毁长度,应该能成功阻止其返老还童的进程。”孙行提出了他的验证办法。

    我考虑了一下,虽然孙行的理论很离谱,但第二批实验品的准备还需一周的时间,我不如就在此期间验证一下他的想法。

    我对灯塔水母的几万个基因片段早已编码,扩大对137号实验品基因片段的损毁对于我来说并不算难,只是一上午的时间,我就完成了这一任务。

    在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对137号实验品进行了详细的观察,结果果然如孙行所料,137号水母停止了返老还童,重新向着性成熟的方向生长。

    在第三天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69号试验品凭空消失了,它一丁点的痕迹也没留下,仿佛其就没出现过一般。

    见我和助手一脸的不可思议,孙行在纸上写出了他的解释。

    “环生物一旦丧失了时间逆行的能力,它就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条时间线上,对于137号实验品而言,它会一直这样慢慢老死,这个循环被打破了,69号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了!”孙行写完后,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笔从中间斩断。

    我其实不太关心这孙行口中环生物的生存轨迹的原理,但为找到了能使灯塔水母返老还童的关键基因而高兴不已。

    剩下的日子我只需要精确地截取这段基因,然后进行生物实验,如果能够成功,便能进行临床试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碌了起来,本以为移植基因片段会很顺利,可在小白鼠身上的实验却一直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大多数的小白鼠会在移植基因后三天内爆体而亡,根据孙行的解释,是因为小白鼠体内产生的反物质和我们世界的正常的物质接触湮灭造成的。

    肯定还有一种能产生隔离反物质蛋白质的基因片段还没有被找到,我还是只能一只只地实验。

    在我飞速的实验下,库存的几万只水母被我疯狂地消耗着,最终在快将它们屠戮殆尽之时,我终于制造出了可以返老还童的小白鼠。

    我提取了剩下水母身上所有的相关基因,堪堪获得了能使一个人变成环生物的基因的量。

    实验的成功令我心情十分愉悦,今天我早早地下班回了家。

    事实上因为实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童谣了,为了道歉,我还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

    我推开屋门高兴地走了进去,迫不及待地将我实验成功的消息与妻子分享:“老婆我成功了,我们……”

    我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我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个蛋糕。

    蛋糕的形状有些变形,可能是奶油有些融化造成的,蛋糕上面已经燃烧殆尽的蜡烛,更说明它在桌子上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了。

    我放下花,翻看起了放在一旁的日历,今天是2023年10月7日。

    我猛然惊醒,昨天10月6日正是妻子童谣的生日。

    见此我心中一痛,妻子在国内也有自己的事业,可当听到我要来德国以后,她立即放弃了一切随着我远渡重洋来到了这里。

    可我做了什么呢,自从来到这就一门心思地投入了研究当中,很少顾及妻子的感受,现在竟然过分地将她的生日也忘记了。

    “你回来了!”童谣听到了动静从卧室走了出来,她此时的神情有些憔悴,眼睛也红红的。

    童谣见我看着桌上的蛋糕愣神,她抹了把脸赶紧过来收拾:“这蛋糕已经变质了,可不能吃!”

    说完这话,童谣端起蛋糕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我从其背后一把将其搂住满含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愧疚的眼泪顺着我的脸庞落在妻子的肩膀上,童谣身子微颤,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哭鼻子,也不知道羞!”童谣笑着扭过了头。

    但下一刻她的话便被我的吻堵了回去,我粗暴地将其抱起,也不管蛋糕掉在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

    “李问,你没事吧?”

    青雉而又熟悉的面庞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次我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爬出战壕就往回跑。

    这里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也已经死在这里很多次了,我清楚地知道哪里会被轰炸,哪里又会有子弹穿过。

    我凭借着累计的经验,终于活着逃出了这片阵地,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可这个梦境太过真实,下一刻我便忘记了这是一场梦。

    我跌跌撞撞地往记忆中家的方向跑去,可道路间全是逃难的难民,逆行的我寸步难行。

    “李问是你吗?”一声熟悉的呼喊声在我的身后传来。

    我猛然回头,却见童谣站在不远处喜极而泣。

    我努力拨开人群朝她的方向挤过去,但一阵轰炸机的轰鸣声突然在我的耳中想起,然后童谣的身躯便飞了起来,在我的眼中四散分离……

    此刻我感觉全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之色,难民的惊恐的呼喊之声我也一点也听不见。

    我终于明白了小战士那句话的含义。

    “我们的身后便是家乡,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我跪在地上用力地捶打着脑袋:“醒过来,快醒过来呀……”

    虽然我能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可那种痛苦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这种痛苦远在身体被子弹贯穿之上。

    “铃铃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我从这场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我满身冷汗颤巍巍地下了床,接起电话小声道:“喂,什么事?”

    “老板不行了,李教授你快过来吧!”对面传来了张海军着急的声音。

    “你说什么?亚历山大不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吗,怎么会突然不行的?”我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刚才孙行找到我,说老板不行了,让我赶紧通知你,你带上那支合成DNA,马上去公司总部!”张海军比我还着急。

    我挂断电话,随意地换上了一件衣服,到实验室取了实验成品,焦急地赶到了公司的总部。

    我快步冲向亚历山大的病房,却被病房前的保镖拦了下来。

    “赶紧放我进去,我带来了药,晚了就来不及了!”我焦急地就想往里面冲。

    人高马大的保镖低头看了一下我的工牌后道:“李先生,老板正在休息,虽然你在公司的权限很高,但为了老板的健康着想,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你进去。”

    我疑惑地盯着保镖道:“亚历山大在休息?孙行不是说他不行了吗?”

    “李先生你是不是再说梦话,谁告诉你老板不行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如果吵醒了老板,你我可都没好果子吃!”保镖劝我说。

    保镖的话让我一愣,我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张海军,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就在这时,病房里面传来了动静。

    “外面怎么这么吵?”

    “老板,李教授不知听了谁的谣言,说您不行了,还给您带来了药!”保镖对着传声筒说。

    “奥?那让他进来吧!”

    保镖听此打开了病房门,我走进去,第一次见到雇用我的亚历山大。

    此刻亚历山大躺在病床之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满屋的仪器指示灯不停地闪烁,维持着他那本该已经崩溃的身躯。

    他看见我到来,抬起右手艰难摘下了自己的氧气罩,怀疑地道:“你带来了什么药?”

    “我的实验成功了,已经顺利地从灯塔水母身上提取了可以帮助人类返老还童的基因。”我从包里拿出来了那管提取剂。

    亚历山大听此,他浑浊的双眼立马明亮了几分,可随即又平静了下去,狐疑地说道:“这件事你可以报告给我的私人秘书,你不必大半夜地亲自跑一趟吧?”

    “我得到消息,说您快要不行了,这才跳过了正规的程序,想把药第一时间给您送过来!”我解释道。

    就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的秘书也赶了过来,他在看到我后,赶紧过去给亚历山大道歉。

    在听完我详细的报告后,秘书满眼的怀疑:“李教授,你说的这些事孙行可没有跟我报备过,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等一下!”亚历山大突然开口。

    我停下了脚步,今天的事简直乱七八糟,狐疑地转身看向亚历山大。

    “我以前去过中国,对于中国的文化历史也有所了解,在其中我十分喜欢四大刺客的故事,中国的刺客为了能刺杀成功无所不用其极,李先生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的故事。”亚历山大道。

    我听此一愣,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你说我这药有问题?”

    “李先生,你没经历过战争,不知道人性的可怕,我这一生有很多的敌人,特别是那些犹太人,他们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置我于死地,我不得不防啊!

    而且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威廉的意识转移实验取得突破时来献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还是你迫不及待了?”亚历山大如同审问犯人一般。

    我不敢相信亚历山大疑心会这么重,更没想过对方会往那个方向想。

    “老板我没有要害你的想法,也没有那个动机,你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我解释道。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为了活下去已经付出了一切,自然要谨慎一些。”亚历山大道。

    “那你想怎么样?”

    “李先生为了自证你的清白,我想你应该把那管药物给自己注射下去。”

    我本能地想要拒绝,可看到保镖凶狠的样子后,我还是按照亚历山大的话,将我做出的成品注射进了自己体内。

    十分钟过后,我身上并未出现任何变化。

    灯塔水母只有在环境恶劣时才会返老还童,我现在身体还算健康,自然不会启动那段基因。

    亚历山大盯了我一会道:“李先生,我不确定你用的是不是慢性毒药,所以请委屈一下。”

    说完这句话,亚历山大冲着保镖使了一个眼色,我便被暂时的软禁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张海军为什么陷害我,不对,也可能是孙行,可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亚历山大的仇人干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走的时候也没有通知童谣,她现在一定急坏了吧!”我此时又担心起了妻子。

    就这样在纷乱的情绪中,时间过去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早晨,房门被打开了,张海军和孙行出现在门口。

    “李教授这三天原来在这里呀,可让我好找!”张海军见到我高兴地说。

    我听此冷哼了一声:“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张海军听此挠了挠头:“这事儿可不赖我,我也是让孙行给骗了。”

    我生气地起身走到孙行面前,从其上衣兜掏出纸笔写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是想让现在的一切都成立,更是让你看清你要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孙行回答。

    “我身为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可不会管病人是什么人。

    如果你和他有私仇,请不要把我牵扯进来!”我愤怒地写道。

    “可你早已经牵扯进来了!”孙行回怼写道。

    张海军看场间气氛尴尬,他上来打圆场:“二位先把自己的私事放一放,我们就要一起出海了,还是以工作为重。”

    “出海?出海做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张海军解释:“前两天威廉教授那边传出消息,他的意识转移技术虽然取得了突破,但要真正地实现最少还需要五年,这么长的时间老板可等不会起。

    在调查了我们的实验资料后,老板知道误会了你,而且老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想让咱们一边捕捉灯塔水母,一边提取需要的基因,以最短的方式制作出成品。”

    我此时心中还有气:“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时秘书和保镖也走了进来,秘书扶了扶金丝眼镜道:“李先生我想这可由不得你!”

    就这样,我被生拉硬拽地拖上了船,我不甘地喊道:“至少让我和妻子道个别呀!”

    “李教授您的妻子我们已经通知了,还请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秘书的话语中威胁意味十足。

    这次任务的领队是孙行,由于实验所需灯塔水母数量巨大,而灯塔水母分布零散,所以我们船队决定分头行动,在捕捉到足够的灯塔水母后再重新会合。

    而我则需要在此期间,不断地提取适合的基因,以期以最快的速度制作出足量的转换DNA。

    灯塔水母多生活在加勒比海热带海域,可孙行的路线终点却不是那里,他把主舰上的人全部派出后,带着我绕了个弯,船便朝着太平洋的深处开去。

    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主舰几乎已经来到了太平洋的中心

    “孙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极其不解地问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孙行这次没有用写的来回答我,而是开口说出了一段话。

    可那段话并不属于我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我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孙行拿出了手机,将刚才他录的语音倒放。

    “我想要终结一切的一切!”录音里传出了一段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我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孙行继续录音重放:“我想你已经察觉到了,也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孙行慢慢褪下了他的那一身黑色斗篷,另一个李问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长得与我如此之像,简直就像我在照镜子一般。

    我见此颤巍巍地道:“你是逆时间而来的我?”

    “没错,我是从未来返回的你!”孙行回答,或者说是另一个我回答。

    “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孙行录音回道:“作为一个逆时间生物,我当然要隐藏自己,不然会被抓去做实验的。

    因为我们的时间流动的方向是相反的,所以我的行为举动在外人看来会十分的奇怪,我虽然能练习倒着行走,可反着说话却是训练不出来的,只能装聋作哑,扮成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

    至于我为什么找你,自然是阻止你救治亚历山大!”

    我不解地问道:“你是未来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阻止我救他?”

    “其实你已经有所感应了不是吗,你最近做的那些梦其实就是即将或者已经发生的现实。”“李问”解释道。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如你所见,我是从未来返回的,而如果你将基因给亚历山大注射,他也会拥有返回过去的能力。

    曾经的亚历山大是一个狂热的纳粹分子,如果他回到过去,他将会帮助希特勒统一全世界!”未来的我解释。

    我反驳道:“这怎么可能,现在的我们怎么可能改变历史,再说就算他能返回过去,仅凭当年德国的国力,他最终还是会失败的。”

    “我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要改变历史,抹去我犯下的错误,环生物可以无限次地重复自己的生命,亚历山大有的是重开的机会,而且在我看来他确实已经成功了!”

    我听此跌坐在地,回想着连日来的噩梦,已经有七分相信了对方的话。

    “那你想怎么阻止我,杀了我吗?”我脸色苍白地问。

    “杀了你为未来的我也就不会存在了,这是一个悖论。

    而且在我的记忆中,希特勒征服了世界是已经发生的事,历史不可改变,我的也一样。”未来的我道。

    “那这么说,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绝望地说,一想到童谣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场景,我不寒而栗。

    “也不能说没有办法,根据平行宇宙的理论,我们每个不同的决定都会产生不同的平行宇宙。

    所以即使你现在自杀,也改变不了其他平行宇宙的未来。

    环生物的时间线其实并不是一个闭合的环,而是如一个弹簧的形状在平行宇宙间螺旋穿梭,所以我们就算把这个弹簧从中间截断,也不阻止它继续运作!”

    我更加绝望了:“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了吗?”

    “办法其实还有一个,只要把这个弹簧的首尾相连,蛇咬尾式地让其坍缩成为一个点,那它对于世界的一切影响将彻底抹除。

    这种抹除将十分彻底,他在这世间的一切信息、回忆都会不复存在,就像其没出现过一样,所以我们都不用担心童谣会因为我们的离去而伤心!

    我是你的反身体,只要我们的身体接触,湮灭就会发生,我们的存在将会被彻底抹除!”未来的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的手有些犹豫:“没有了我的存在,童谣未来会幸福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存在,最为糟糕的结果将会发生,到时集中营会遍布世界各地,发生在犹太人身上的惨剧也会在我们的身上重演!”未来的我将手往前伸了伸。

    我咽了口口水道:“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因为背后便是家乡!”

    说完这句话,我毅然地将自己的手和对方握在了一起。

    正反物质湮灭能将物质全部转化为能量,半克就能夷平一座城市,虽然未来的我故意将爆炸地点放在了大海中央,但一个人类体量的反物质彻底湮灭产生的能量,也要比人类历史上所创造过的任何武器威力都要大。

    虽然这对人类来说是一场不小的灾难,但只要齐心协力总能克服。

    不过我是看不到这一切了,我的存在将被彻底抹除,心底的牵挂与爱恋一点点地离我而去直至化为虚无。

    “童谣你一定要幸福呀!”最后一个念头在我意识中闪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