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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朝廷必不轻放

    见李夔只是表态,说自己要立即回眼阳而去,赵之度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清茶,一饮而尽。

    李夔亦是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微妙的氛围下,二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越之度悠悠一叹,又开口道:“李节度打得这般主意,真不知能瞒朝廷多久。某心下每念及此,皆是如鲠在喉,难受又难说啊。”

    听他这般抱怨,李夔亦是无话可说。

    不过,不知怎地,他在心下,却是忽地想起历史上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北宋宰相赵普,在担任了十年宰相之后,最终却被一个小角色,给搞下台的故事。

    赵普当宰相十年,功绩可谓可圈可点,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赵普都是主要策划者,可以说,没有赵普的倾情编剧和策划,可能没有北宋,没有宋太祖赵匡胤,更没有北宋的稳定繁荣。

    赵普的“半部论语治天下”更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与宋太祖的一对一答,太祖问:“天下谁最大?”

    赵普答:“道理最大!”

    这也成为君臣聊天的佳话。

    十年的宰相生涯,也就是开宝六年(973年),赵普被罢免宰相职务,出任河阳三城节度使,黯然离京。

    导致赵普宰相被罢免的直接原因是得罪了一对父子。

    得罪了一对姓“雷”的父子。父亲叫雷德骧,儿子雷有邻。

    赵普就是被这对父子“雷”倒的。

    出任五年宰相的赵普,由于和宋太祖赵匡胤的特殊关系,应该说赵普是北宋当仁不让的第二号人物。

    所以,身边难免少不了一些攀龙附凤之徒。

    当时的雷德骧是大理寺殿中伺玉史和判大理寺(法官),官虽不大,但地位显要,有弹劾权。

    当时大理寺以及中书省一些官员纷纷依附赵普,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既然有赵普这个天下二号人物罩着,自然就开始为所欲为。

    这些大理寺官员勾结在一起,擅自增减刑罚名目。

    “依法治国”可是北宋的一条准绳,雷德骧非常气愤,况且他秉性正直,急脾气的雷德骧竟然来不及太监向宋太祖通报,直接闯殿控告赵普。

    当时的宋太祖特别特别信任赵普,觉得雷德骧太无礼,不但打掉了雷德骧两颗门牙,而且给他定了个“阑入罪”,就是擅闯皇帝的办公场所,直接贬官到商州(今陕西商洛)。

    没料想,雷德骧到了商州后,与商州一把手也就是刺史关系闹得很僵,结果被刺史举报被宋太祖打掉两颗门牙很有情绪,并找到了书面证据。

    这样,雷德骧又被取消了官员资格,发配到更边远的灵武(今宁夏灵武)。

    老子落到如此地步,看似尘埃落定必然吃亏了,可他有个儿子叫雷有邻,却不是吃素的。

    雷德骧的儿子叫雷有邻,认定他父亲的遭遇都是拜赵普所赐。

    雷有邻看来不简单,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源。

    从此,雷有邻开始了漫长的报复行动,收集一切赵普犯罪的证据。

    最终,收集到赵普三个方面的不法之事。

    一是赵普的两个下属凭借在相府工作的便利,多次收受贿赂,做权力的掮客,而且,雷有邻通过卧底拿到了确凿证据,证明赵普受贿。

    二是雷有邻获得了一个准官员通过伪造履历,贿赂赵普后转正的证据。

    三是赵普包庇京官借病不到地方任职。

    这些证据都被雷有邻办成了铁证,雷有邻及登闻鼓,告起了御状。

    宋太祖龙颜大怒,对待赵普的下属该判刑的判刑,该开除的开除,该没收财产的没收财产。

    对待他们的直接领导赵普,宋太祖的信任开始动摇,两个月后,将赵普宰相罢免,出任河阳三城节度使。

    这个故事,给李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由此可见,要扳倒一个官员,可能仅仅只要一个小条件达成,就可做到。

    从这一点来说,后世赵普要面对的困境,现在的李昌符,只怕也要开始硬着头皮处理了。

    官位诱人,更何况,这是一个相当于土皇帝一般的晚唐节度使之职,若是因为丁忧之事而轻易离去,实在令人心如刀割呀。

    这时的李夔,又想起了另一件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安史之乱后,唐朝盛极而衰,地方节度使也随之做大,逐渐不服从中央管制,变得尾大不掉,形成藩镇割据的分裂局面,直到唐朝灭亡。大家别看那些节度使都是牛逼哄哄的实权人物,但其实节度使们也有他们自己的难处。除了管理本镇一应兵马钱粮军民事务之外,他们还得时常应付朝廷的讨伐、邻镇的侵扰,更要时时防范自己手下的骄兵悍将,甚至身边的兄弟子侄们犯上作乱,着实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而说到做节度使最难的地方,却是要以一个地方最为突出,这个地方就是幽州镇。

    幽州镇位于唐帝国疆域的最北端,治所在幽州(今北京市),其核心辖地为幽、涿、蓟、瀛、莫、檀、妫、平、营九州之地,纵横2000余里,是唐朝实力最强大的藩镇之一。因在平州卢龙县设有卢龙军,节度使由幽州节度使兼任,两镇实为一体,所以幽州节度使也称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或称为卢龙节度使。

    史载,安史之乱以后的幽州镇先后共出现25任节度使,但仅有区区的5人平安地度过了任期,其余20人中,有11人被杀,1人自杀,5人被驱逐,3人自行出奔,结局大多十分悲惨。而在那不得善终的20人中,刘济被自己的儿子刘总毒死,李匡威被成德节度使王镕所杀,李匡筹被沧州节度使卢彦威所杀,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为李存勖所杀,其余的全都是被本镇的骄兵悍将所杀,或是被赶走,或是被逼出奔。出事率竟高达恐怖的百分之八十。

    由此可见,纵观唐朝两百多年的节度使制度,幽州节度使是当之无愧的最难当的节度使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唐朝之际,节度使制度看似如此不合理,却还能一直延续下去呢?

    这真是一个吊诡的命题。

    其实,这个问题还可以换一种说法来问,那就是,节度使制度问题很大,缺陷很多,为什么唐朝要一定要采用呢?

    李夔心下觉得,看待这样的问题,其实不能以后世的角度来解读,而必须把它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理解,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设立节度使这个后患严重的问题,也许玄宗皇帝早就考虑到了,只是权衡利弊觉得好处多一些,就采用了。

    毕竟,任何一种制度都不会永远完美无缺,只是适合不适合某个时期。可能当时好处多多,时间长了麻烦一大堆。就像“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在他那个时段可以集权迅速稳定政权。至于以后,为了减轻皇帝工作量,他的继任者们不得不变相恢复宰相制度--内阁。

    回到问题本身,采用节度使制度是玄宗不得不如此做。

    为什么?因为“府兵制”完蛋了,中央政府必须采用一种制度来保障军队的运转。(公元749年,“折冲诸府无兵可交”,标志着府兵制在唐朝“寿终正寝”)

    所谓“府兵制”源于西魏宇文泰,是宇文泰“邙山之战”惨败于东魏后对于兵役制改革的重大成果。隋文帝杨坚把“均田制”加入其中,形成兵农合一的义务兵役制。唐太宗李世民靠着它横扫四方,一统江湖。

    这里有个问题“府兵制这么NB,为什么玄宗要坐看它崩溃?”正确答案是“维持不下去”。《木兰诗》中木兰从征前“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说的就是府兵出征要自备武器装备这种情形。也就是说府兵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最低得是自耕农,甚至得地主家庭出身),这反过来要求政府必须保障府兵的年收入(均田,一兵至少一百四十亩)。一句话,府兵的超强战斗力是以雄厚的国家土地储备作为基础的。

    大唐帝国到玄宗时立国已达百年,土地兼并、人口繁衍、分封权贵早已耗尽国家土地储备,没有土地府兵制就玩不下去了,就要换一种玩法--“募兵制”登上历史舞台,募兵制核心是“给钱就办事”。但玄宗的中央政府没钱,所以只能给政策--政(人事任免)、经(收入分配)、军权(兵为将有)的下放。

    大唐的立国基础是以“五姓七族”为代表的关中军事贵族集团,他们也是府兵制的基础。其家族子弟备选“十六卫”(大唐府兵中央管理部门,成为后备军官),中小地主子弟充实地方折冲府。唐中期后,战势频繁,东北与契丹激战;西北与河中诸国,后来更与***抗衡;北方镇压突厥故地;西南防御吐蕃、南召攻击,折冲府多有损伤,入不敷出。

    边疆之地,非核心统治区,其涨缩是随着国力而变化的。(这是近代国家形成以前,历朝历代边疆领土多有变化的原因)实际上唐帝国对边疆采取“羁糜”制(非编户齐民,差不多放养式管理,中央政府有时甚至只要个服从名声),这也是玄宗敢于放手的理由。

    募兵制还能驱使边疆被征服民族作战,更适应当地作战环境,减少从内地调兵,避免府兵伤亡过度。促进民族大融合,分化敌对势力,吸收同化被征服民族。

    玄宗皇帝“御宇多年”,政治经验丰富,还是很有能力的,作为唐朝皇帝中寿命最长的君主来说,他自信自己可以压制边疆的异动,保持帝国稳定。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政策出台都是有其背景,随着时间推移,变化也就随之而来。本来信心满满的玄宗皇帝,在其晚年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比如,精兵悍将多在边疆节度使手中;高层军官多是胡人;中央失去对边镇的监察;至于杨国忠的颟顸无能,这更是意外……这些都是随时间推移出现的一些问题,本来应该慢慢解决,玄宗晚年的昏聩失去了解决的机会,终于酿成“安史之乱”。

    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证明政策、制度都有其缺陷,没有完美无缺的。在以后的时间里,有些解决了,有些不了了之,有些才酿成大错,“节度使制度”就属于“售后服务没做好,出问题的。”

    这样的问题,虽然后世的宋太祖以矫枉过正的方式来纠正了,但他的做法,李夔却很不赞同。

    这种以消灭中华民族血性与武勇,来换取统治阶级长治久安的方法,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异族入侵,国土沦丧,百姓沦为待宰的羔羊,而苟且偷生的赵宋王朝,最终还是不能保得残命,以一种极度屈辱的方式,沦亡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那么,这个问题,到底要如何才能合理有效的解决呢。

    李夔心下,有心想参照现代社会的做法,但现在的他,对于这样的做法,会在唐朝造成什么样的不良反应,心下并没有底。

    迎着赵之度探询的目光,李夔最终只是轻轻一笑:“李某说过,节度府内部之事,李某作为一个小小县尉,安敢多言。不过,眼下若要离开,却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一下赵司马。”

    “哦?是何事呀?”

    “禀赵司马,某欲带本县不良人苏锦奴回归眼阳,尚缺一匹坐骑,欲从司马之处暂借一匹,让她得以骑乘返归。待回去后,某自当牵马重回凤翔,以还……”

    “咳,某还以是什么大事呢,不过区区一匹坐骑罢了,就赠予你了。想来你某之间,乃是朋友一般,却还还个什么。”赵之度朗声道:“这样吧,先前她从眼阳骑来的那匹坐骑,就送给她了。你们一道回眼阳去吧。”

    李夔站起身来,拱手谢道:“赵司马慷慨大度,多谢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