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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论诗

    山上的夜晚,比在凌州城冷了许多,不知怎么,今晚的萧平生毫无睡意。

    躺在床上,萧平生再次回想起那天的血雨腥风,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头。

    血腥的画面充斥在自己的脑海,仿佛一股龙卷风,不停的打转。

    萧平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夜的静默让思绪无限的涌上心头,也让他彻底褪去了白日里自己嘻嘻哈哈的伪装。

    “爹,娘,我该怎么办!”

    最终,萧平生翻身而起,他把衣服披在肩头,走出了房间。

    夜晚的厢思寨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就连高处的岗哨也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只是在低处不知名的角落,有点点亮光,大抵是为了给行人指路。

    房屋的后面,有一条幽静小道,白天的时候萧平生顺着小道张望过,似乎是通往山顶去了。

    他沿着小道而行,可能是很少有人走的缘故,有植物的叶子已经探到了小路中央,在萧平生的脚下发出“噼啵”一声脆响,空心的杆便被踩的裂了开来。

    空山无人,一剑指天,他独立其中。

    小道曲折倾斜而上,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攀爬方可通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不远处,隐隐绰绰有一个小亭子轮廓,中央似乎点了根蜡烛,光线闪烁看不真切。

    继续往前走,在大约十来步的地方,萧平生终于看清,不大的小亭子里,有一人独坐其中,中央的小石桌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光摇曳。

    或许此人也看上了此地的优雅安静吧,萧平生停留了一下,欲转身离去。

    “既然来了,何不上来坐坐?”亭中之人说道。

    “恐多有叨扰!”萧平生回道。

    “来来来,能寻得此处,既为有缘,何来叨扰之说!”

    萧平生笑笑,也不在推辞,走上了小亭。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在下张厢思!”张厢思对着萧平生说道。

    “原来是大当家的,久仰久仰,”萧平生躬身一礼,“在下,萧平生!”萧平生谦卑的说道。

    借着烛光,萧平生看到自己眼前的厢思寨大当家,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萧兄弟是不是在想我这个山贼头子,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萧平生面露窘态,直道:“失礼失礼。”

    张厢思却不见怪,直笑道:

    “哈哈哈哈,该不会你心目中的山贼头子就是虎背熊腰背两把板斧,满脸凶相,再加一大把胡子,平日里就喜欢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样子吧,我这般玉树临风,就不能做这厢思寨的主人吗,告诉你,我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样样精通哦!”

    “是,我觉得山寨之主就如王天辰那般。”

    “哈哈哈,王大师嘛,我把位置让给他他也不会要,他潇洒惯了!”

    说起王天辰,萧平生便觉得不好意思了,自从王天辰带自己上山,自己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厢思寨的东西,自己却一直没有去拜访这里的主人,有失礼仪。

    张厢思看出他的心思,走过去一拍萧平生的肩膀,“放心吧,王大师和我说过你了,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寨里的兄弟我都面熟,你一上来我就知你是王大师所说之人了。在我这里不用不好意思,就当这里是你家了,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见面打个招呼就是兄弟了,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礼仪条框,你说是吧!”

    这样的对话,萧平生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从小就是在条条框框下长大,曾经的自己,努力想去打破拿那些条条框框,到今天,真的有人告诉他不去在乎这些的时候,自己却有些无所适从。

    “来来来,喝酒,喝点酒就好了,初到此地慢慢适应就好了!”张厢思说着从桌下拿出两壶酒出来,寄给萧平生一壶酒。

    “今晚虽然没有月光,但这烛光不是也很美吗?你说对把萧兄弟!”

    “对!”萧平生拿起酒壶猛灌一口。

    “哈哈哈,这才对,莫辜负良辰美酒!”张厢思也举起酒壶痛饮。

    二人坐在小亭栏杆上,看着山下雾蒙蒙,幽暗一片,心里却仿佛看见了万家灯火一般。

    几口酒下肚,萧平生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红晕,话语渐渐也多了起来,他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张兄,你是怎么做了这山贼的!”

    借着酒劲,张厢思把怎么遭人陷害,怎么家破人亡,怎么颠沛流离一一倒了出来。

    “说起做山贼,我只是做了自己儿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罢了……那个雨夜,我带领六十个兄弟,杀入家族,那才叫一个痛快,真的痛快……”,说着,张厢思猛灌了一口酒。

    “萧兄弟,你呢?”张厢思瞅着萧平生。

    好不容易暂时放下的那些难以磨灭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萧平生的脑海,越汇越多。

    “咕咚咕咚!”他拿起酒壶,猛烈的喝了起,张厢思瞅着萧平生,任由他拼命的喝。

    当记忆中的刀剑,再次朝着他砍来的时候,萧平生猛地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未下咽的酒,顺着嘴唇倒流出来,扯着丝线掉落在地上。

    他开始抽泣,背部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张厢思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哭泣。

    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给了他足够的信任,萧平生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打开自己的防线,放下自己的伪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统统化作滚滚的泪水,他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萧平生才停止了抽泣,而张厢思就那样静静抱着他,一动不动。

    两个人重新坐好,为了缓和气氛,张厢思从怀里摸索出一张纸来,打开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了看:

    “萧兄弟,我自己写了一首诗,想请教一下。”接着,他便读了起来。

    “闲庭门外柳成荫,

    枝头燕儿相协游。

    寺上有竹方成等,

    且看荷花归不归。”

    “且看荷花归不归?荷花怎么会归不归呢,你这明显说不通啊。”萧平生哭完心里痛快了许多,继而点评起张厢思刚读完的诗。

    “其实,荷花是我的初恋女友!”

    看着张厢思一脸认真,萧平生挠了挠头:“果然品诗要结合作者自己的心境啊!”

    张厢思得意洋洋:“要不你也来露一手?”

    “那我就按照我的心境随便说两句吧!”萧平生沉默了一下,接着吟到:

    “鲲鹏飞万里,

    断剑欲上天。

    犹念江湖远,

    何处不相思。”

    “妙哉!妙哉!”张厢思拍手叫绝。

    接着两个人便又品酒论诗,对古来圣贤侃侃而谈,仿佛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及之前的事情。

    长夜漫漫,直到桌上的蜡烛慢慢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