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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长安刀殇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正发生着另一件事。

    “他没有骗你,少爷,夜里霜重,往后江湖路远,多加珍重。”

    老狗已经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睛里现在已可以看到夜风中的烛火,然后这两点即将泯灭的光就被从天窗偷偷爬进来的熏黄月影吞噬。

    春日,哪里来的霜,但老狗也没有欺骗邢问。

    苟残舛原本并不是苟残舛,一条胳膊的邢老爷子将他捡回刑家的时候,夫人已诞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所以高兴的刑老爷子就给这半道风雪中捡来的婴儿取名叫做逢喜。

    逢喜打记事起,每天都是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渡过。

    刑家的炼锋号是新安镇上唯一的刀铺,也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刀铺,威名响彻江南。

    刀每天都在打,正如逢喜每日都要和师兄一起跟着一条胳膊的师傅学刀,也如新安镇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刀客。

    但打出来的刀不一定就有人买,就像逢喜也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师妹。

    江湖是什么,那时逢喜并不懂,只有当那些前来买刀的刀客们闲坐下来时,把腿搁在矮凳上,一只手放到桌子上的茶杯旁弯起来支撑住半个脑袋,身子斜靠在桌沿上时,逢喜才听到一些诸如“跑马江湖,酒要烈,路要多走,朋友要广交”这样的话语。

    但只这些话,就足够逢喜对江湖充满了向往。

    所以学刀的进展越来越慢,早被师兄甩出十万八千里。

    还好,师傅并不在意。

    师傅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屋中正堂“天地国宗亲师”牌匾下祖师牌位前端放的那把断刀。

    那是一把被擦拭得雪亮的刀,尽管它已只剩下巴掌来长的刀身,连着刀柄。

    “刀法除了最后一招,我已尽数教给你们,铸刀的技艺你们也已学去,往后我再也没有东西可以传授给你们了,至于我刑家刀法的最后一招,叫做‘见龙卸甲’,没有招式,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悟。”

    忽有一日,师傅放下话来。

    逢喜本就无心学刀,这一下正合他的心意,但师兄的眼中却有了火焰。

    而这一年,逢喜十七岁,师兄二十,师妹刑秋雁十六。

    也在那天,师傅与一个苏姓的富商远行楼兰,再回来时,已是半年之后,冰冷的尸体躺在牛车的木板上,连同那把断刀。

    师兄提着师傅的断刀去了楼兰。

    师妹去了姑苏,要寻那苏姓富商。

    师兄没有回来,师妹回来了,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刀客。

    师妹披上嫁衣时,逢喜没有阻拦。

    从那一天起,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苟残舛。

    苟延残喘,他觉得这是最适合他的。

    那个刀客果真帮师妹报了大仇,苏姓富商全家性命只有一个在天山剑派习武的小儿子侥幸逃脱。

    老狗的故事讲完了,眼中的两点烛火也熄灭了。

    “哈哈哈,可笑至极,当年那刑老爷子与苏家乃是曾经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远上楼兰乃是探寻秦时宝藏。荒唐!可笑!报错了仇犹不自知!”

    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但老狗已听不见这些话,躺在刑问怀里,蜡黄的月光正好洒到他的眼皮上,他死去的样子竟然如此安稳慈祥。

    也许直到现在,他终于悟到了见龙卸甲。

    但谁会关心呢,错还是对,真或者假,生下来,活下去,这就是人的一辈子,江湖大概也就是如此而已。

    刑问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盖住老狗的尸体。

    “老狗,老狗,老狗。”

    连着低唤了三声,他现在并不知道老狗讲这故事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也懒得再去追究,毕竟老狗也已经死了。

    “哈哈哈,江湖江湖,有鱼有虾,吃了老的盯着小的,挑了肥的还要捡瘦的,何其乐哉,见龙卸甲!关武圣败走麦城,张飞夜遭毒手,锦马超英年早逝,黄忠一生勇武犹不得善终,常山赵子龙一生未尝败绩,终却凤鸣山解甲,不见天子不卸甲!未见真龙已迟暮!驰骋沙场还是仗剑天涯,管你英雄狗熊,任你大侠飞盗,逃不过啊逃不过,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最可怜的人!”

    黑衣人还在胡言乱语大笑着。

    他疯了吗?

    邢问并不关心,刀就在手中。

    这时,突兀的吹叶声又响了起来,吹罢一阵,低沉梗咽的箫声就想起来。

    邢问听这这些曲子,落下两颗泪珠,滴到刀谱上,身子就动了起来。

    练刀并不是非要手中有刀,心中有了刀,走到哪里都是锋芒。

    “杀人容易诛心难,男人如果有了执念,尤其这个执念正好还是一个女人,要他如何见龙卸甲,如何见龙卸甲啊!”

    黑衣人疯了一般,一直重复着这些话,终于沉沉睡去。

    月色隐没时,邢问突然停下手中的阔刀,因为一片柳叶从那天窗上飘飘忽忽落下来。

    也因为黑衣人已被他剁成肉泥。

    但更多的黑衣人又从屋顶跳了下来。

    然后声音也从头顶传了下来,却不是邢问想听到的声音。

    邢问又不认识花上官逸,自然也不想听上官逸的声音,但他现在又不能不听,不仅要听,还生怕错过每一个字。

    “你要的答案,杨铮知道,但他早就死了。”

    上官逸说得很自然,似乎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噩耗。

    “他怎么死的?”邢问目眦欲裂。

    “呵呵,楼兰的消失,其中多少秘密,我又如何得知,你不如去唐门问一问,唐门门主当年也去过楼兰。”上官逸竟然在笑。

    “明天我就会放你出来,不过,你要帮我杀一个人。”上官逸接着道。

    “杀谁?”邢问咬牙切齿。

    “抚安司捕员,长安侯杨易。”上官逸说得斩钉截铁。

    邢问笑了,任谁听到这样的话也会笑。

    “你不相信我?明天你就会信了。”

    上官逸说完以后,邢问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因为他已被押进牢房。

    但天亮的时候,牢房的铁门果然打开了,可惜,邢问没有看到上官逸,进来的是一个高眉阔目,满脸严肃的中年男子,提着邢问的阔刀,进来就把刀扔到邢问面前。

    邢问抱着老狗的尸体走出牢门时,朝阳已然升起。

    牢房外的空地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靠在一把黄梨木椅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旁两侧一字排开,全是扛刀的魁梧大汉。

    “我也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老太婆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邢问紧盯着她,其实他已大概猜出这老太婆的身份。

    “你叫我花婆婆吧,楼兰的事情我知道。”老太婆说得漫不经心。

    “你如何得知?”邢问嘴上这么说,眼里却爆射出奕奕神采。

    “你不必知道!”

    老太婆冷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