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王座

    序章

    眼前这片土地，如果你还能睁开眼，便会看到漫无边际的迷雾围绕着大地。遍地的断壁残垣，曾经的繁华都市灰败不堪，断裂毁坏的公路再也看不到曾经川流不息的景象，破败的路面偶尔能看到七零八落的汽车零件，现在的人类任凭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它曾经驰骋于公路的画面。然而，弹火以及不明原因的爆炸产生的烧灼痕迹却随处可见。现世界并不像按照曾经人类分析的，一旦人类文明崩塌，随之而来的地球自愈系统会逐渐开启：丰富的植被并没有覆盖在这些五十年以来毫无科技痕迹的地方。因为阳光不再如期而至。它再也穿不透层层的迷雾，照射在这片土地之上。五十年以前，人类称这里为地球，而现在人们称这里为废土。由于这不明原因的迷雾，人类文明短短数十年间倒退至数百年以前，人类的需求被迫简化为：活着。

    人类的生存适应能力，堪比小强。因此这五十年以来，人类从遍地饿殍的境地，逐渐适应到现在的勉强度日。人们付出无数血的代价才发现了这迷雾的规律，在迷雾散去的短暂时间里，部分有着过人胆识的人类，凭借着自身的强大体魄，以及说不清由来的变异能力，在旧世界的废墟里找寻着生活用品、武器和其他必需品。甚至一些有着生产异能的人们在封闭的建筑里成功种出了粮食。那粮食虽然比米糠的口感还要差，却是如今人类社会最普遍流通的食物。现有人类中的绝大多数，记忆里早就不存在大米、面包和牛奶的味道了。在这场灾难到来的五十年当中，活下来的生物，除了人类就只有小强和一些肉食顶尖猎食者了，曾经食草系动物和植物要么成功变异为肉食类，要么和当初的地球一同消失了。而人类从食物链的顶端，飞速下降，最终稳稳固定在了中下层区域。

    另一些庇护所里，部分有着炼金异能的人类，使用有限的材料合成出了富含蛋白质、碳水、粗纤维等能够满足人类基本生存需求的营养棒，但比橡皮好吃不了多少。不过即便是橡皮，以现有的生活水平来说，再也谈不上生存必需品，因此在人类生活当中，这类物资早已绝迹。现在的各处庇护所，超过六十岁的普通人，几乎都会被驱逐离开，逐渐退化的身体机能和减弱的免疫系统，没有庇护所愿意一直分给他们食物，他们不值得耗费太多的资源。

    五十年以前，太阳像以往一样从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按照惯例洒向这片大地。人们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待着人工智能打开窗帘、播放音乐唤醒自己。睁开双眼，房间内置的人工智能已经准备好一切。即便是最普通的工薪族，也可以在屋内面对着阳光舒心晨练，浴室已自动调节到合适的水温，等待着主人锻炼后的光临。沐浴之后房屋的使用者坐到饭桌旁，安心享用着个性化定制早餐，人工智能会根据屋主的身体信息和饮食爱好，做出主人绝对满意的餐品。人工智能在主人用餐期间播报当日天气和当日身体健康信息，参照上述信息进行分析，按主人出行计划安排无人驾驶车辆送主人出行。不过一般来说，人工智能会根据主人的社会关系、工作关系、当日天气、当日的身体状况以及主人的出行习惯推荐出最合理的出行安排，询问主人的意见。也许你想问，这个时代的人类，还有什么工作的必要吗？确实并没有，这个世界已经实现人类的共同富裕以及超高人类文明。强大的计算机及其衍生出的人工智能系统，几乎包办了全部人类衣食住行的一切所需，当然，也包括维持社会运转的绝大部分需求。当然一个完美成熟的社会，还是秉承这个时代依旧被肯定的马斯洛需求层次定义，给绝大部分人类安排了合理的工作内容，满足他们被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那么还有穷人吗？如果非要回答的话：这个文明社会，不需要穷人的存在。

    就如同五十年后的现在，这片废土，不需要富人的存在。

    这一天，似乎并不寒冷，人们不再执着于蜷缩在破烂的衣被内，他们呼出的空气不再带着湿润的哈气。开始有人试着伸出双手活动活动，接着伸出双腿，身上的衣被随着动作被抖落到地上。冬天，终于过去了。

    自从那一天起，太阳很少能照进来，因此冬季异常的寒冷、漫长。这个优胜劣汰的季节，对每一个生物都是巨大的考验，尤其是对没有变异出异能的普通人来说，冬季往往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对于冬季出生的生命来说，不，对于其他人来说，冬季出生的生命意味着，周围生物生命的延续，意味着它自身生命的奉献。

    这位看起来年近六旬妇人不属于这一类人，她的运气不错，遗传到了来自母亲的异能，这使得她可以独自生活。她居住在距离庇护所稍远的一处独栋小屋，房屋的墙壁齐腰的高度，窗户一直延伸到房顶，都是钢化防弹玻璃材质。这样能最大限度地观察迷雾，也能尽可能多的照进阳光，坚实厚度高达三厘米的玻璃也足够抵御一般的进攻，这是她的父母给她留下的堡垒，足够安全，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一人。她穿着十分厚重，厚厚的衣服遮盖住了她的体形，脚踝也被厚厚的包裹起来，衣服外面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悲伤和痛苦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和略显佝偻的身形让她看起来饱经风雨，和其他的普通人类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她的实际年龄并没有这么大，四十多岁的年纪，意味着她出生于这个迷雾时代。她的父母出生于旧世界，在那一天奇迹般的幸存。

    那天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迷雾，就那么悄无声息地降临，阳光还没来得及最后一次照耀整片大地，微微发红的晨光刚刚从东面升起。人工智能在精确的计算下，一些靠近东边的房屋，窗帘已经徐徐拉开，透过窗户能看到屋内熟睡的面孔，阳光刚好打在轻轻闭合的双眼上。在东边一些的房屋，屋内的音乐已经响起，一些热爱运动的人开始进行热身。而迷雾也从东方而来，起初普通的好像阳光被一片云彩遮挡住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但是，慢慢有人发现不对劲了：音乐停了。走进浴室，习惯的水温没有如期而来，天气预报不再播报，人工智能失灵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年前政府为全体人工智能用户安装的无线电装置传出了声音，略带急切却属于人类，陌生又新奇。传出的内容让所有人为之胆寒，心生恐慌：“请全体人员不要惊慌，紧闭门窗，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不要出门！”

    大部分听到这段话的人，选择安静地待在屋内，静候通知。当然也有打开门窗想观察情况的人，于是他们首先和迷雾进行了接触，另一部分人透过紧闭的门窗目睹了这一幕：那人的皮肤迅速萎缩，皮肤内的水分仿佛被抽干，挤压出最后一滴水。皮肤颜色由浅变深，整个人最终仿佛变成一节干枯风化的木头，人形木雕，惟妙惟肖，让人升不起观赏的兴致。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始。那屋内的每个人变化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一个几岁孩子，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肤逐渐变得越来越长，不断生长，镜子里的他像一条会站立的沙皮狗，可是皮肤并未就此停止生长，后来因为皮肤越长越多越来越沉，那孩子最终变成了一块像沙皮狗的地毯。他惊恐的母亲想要跑过去照看自己的孩子，画面顿时变得血腥，她身上的骨头长出了尖锐的棱角，却又无比松脆，伴随她的脚步，骨头一个个生长出来，随后断裂，破开她的身体，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她体内喷涌出来，她来不及惊呼，她因摔倒而撑住地面的手肘，或者说树杈一般的骨刺，斜向穿过了她的喉咙，咕嘟咕嘟冒出的血泡好似她无声的呻吟，宛如她的生命的终结。沉默，屋内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震惊于这一幕，目瞪口呆发不出声音。这一切安静而静谧地发生着，屋内的人来不及发出声响，旁观者们不自觉地张大双眼，呆愣在原地。同样也发不出声响。

    沉默是短暂的，悲伤也是，屋内的旁观者逐渐恢复了神色，紧紧拥抱着彼此诉说着内心的恐惧，互相安慰着。而悲剧并未因此停止，屋内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似乎未受到影响，一个半大的女孩，她震惊于屋内的惨状，全家人的惨死，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乃至发紫，紧接着她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不愿就此独活苟延残喘，可最终却松开了自己，那一瞬间她发出了她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声嘶喊，但不会有任何人指责她扰民了。因为伴随着这一声穿破耳膜的嘶喊，半个街道和她所处的整栋楼的玻璃，瞬间碎裂。多年后，口口相传：这个女孩应该是记录在册发现的第一位变异者，她的声音破坏力之大、之广，后期作为战斗系变异者，经常被很多派系、地方拉拢，是诸多势力争相抢夺的对象，最终死于一次成功的暗杀。对于这名少女的评价：大屠杀事件的先锋、首位成功变异人、声波毁灭者等等不一而足。是的，玻璃门窗没能保护那些屋内的人，他们没来得及接触迷雾，便七窍流血而死。不过就接下来发生的事来说，也许他们是幸运的，并没有承受太多痛苦。

    随后的几天，人间地狱。变异人、变异动物、变异植物越来越多，当人类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剩余的普通人类越来越少时。广播内再次传来了声响：迷雾散去！迷雾散去！迷雾散去！请有序出门，领取物资！重复！重复！

    残存于屋内的人们的脸上立刻升起了对生的渴望，一连七日，周遭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被狠狠破坏。他们立刻走出家门，相信他们曾经的生活很快就会恢复，一如往日。但也有些人身上看不出多少喜悦的情绪，窗外的世界已经恐怖、陌生到使他们麻木。呆滞的神情固定在他们脸上，僵硬的身体限制了他们的动作。眼下他们所处的房屋虽并未带来足够的安全感，但是他们宁愿不出门。也许这些人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没过几日迷雾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