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万人之相 » 初

    “雨打柳折枝,山高路远马尚急,何妨!无所以!”

    一场急雨打在凤鸣村上头,引得大街小巷里人头攒动,商商贩贩收拾起摊摊铺铺,蔽着雨往家里逃窜去……

    “收摊了收摊了……”老太叫喊着。

    老太拾起粗布麻衣,独自离身,剩下了个少年和老者静坐在大街上。

    老者拨弄着手里的核桃,依照脸上的皱纹,少至古稀之年,头发却未夹点滴白色,随性的拨弄着手里的核桃,身前的铜碗中,仅留两枚铜币,但铜碗内却是满步划痕。此番行头,浅识之人仅能看出贫瘠消瘦之相,同角才知道,此乃算卦之人,且是极至之术的掌握之人,常年受天灾地难,不为上苍庇护者。

    雨愈下愈大了,雨滴打在草棚上,莎莎的响动难令人舒服,尤是作画之人。

    笔锋于纸上翻飞,桃核于桃核相撞,雨滴在天街小巷无心来往……

    雨愈下愈大,可铜碗中的水依是半碗有余

    少年拾起行囊,匆匆行向山内,而仅剩的两枚铜板,留给了久未开张的老人。

    老人轻闭的双眼,恍然睁开,迅速地在行囊里翻腾,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回过神,少年正闲庭信步的行走于后山间,幸是因为雨下的朦胧,山间云雾缭绕,本就无人问津的山丘倒更显的神秘。

    少年只得沿着缓坡,依靠松松垮垮的山石,勉强地行至山腰的位置。找了个看起来清爽的位置,俯瞰起整座小镇。

    奈何小镇淹没在云雾之中,难见其全貌,不过也有三分景致。

    少年熟练的拿出张丈二熟宣,用墨锭接了点雨水,磨起墨来。

    准备工作做完后,挽起衣袖,拎起兔肩紫毫,浅沾墨汁,开始运气。

    然而,并非入常人般,画纸腾入空中,毛笔自在飞舞,而少年静坐着,似入定般等待着画成之时⋯⋯

    半个个时辰过去,在画上翻腾的毛笔停住了阵脚,从空中落下,驾于墨锭之上,而伴随着阵阵金光,画中的景物如活物般,肆意的侵入少年脑中。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池边、鳞鱼、草木⋯⋯件件皆是寻常之物。

    恍惚间,伴随着一声鸣叫,穹顶笼罩惊雷,为见其俯下身来,幻化为人形,纤细的身形伴着金光,蹦跳着进入了少年的脑海。

    少年受惊般站起身来,刚稳住身子,便有一道倩影出现在余光之中,那奶渍般光滑细腻的皮肤惹少年离不开眼,一头悉数洁白的头发沾着似雨非雨,似露非露的雨雾,虽未见正颜,但那股气息,如山间初花恰盛放又夹杂着清甜的山泉,是使无感之人重获新生的力量。恰似仙女降人世,恰若初见即惊鸿⋯⋯

    少年被夺舍般沉醉,待到清醒时刻,女子已逃向山林深处。

    她躲,他寻。

    山间化为了亚当夏娃的后花园,女子的羞笑声像诱饵般刺激着少年的耳膜。

    待到回过神来,少年已到了山涧溪边⋯⋯女子也不再躲藏,缓缓地人树后走出。少年见其一丝不挂,羞愧的扭过头,而女子却毫不介意的逼近他,在他耳边吹起春风,少年面露红色,见此,女子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玉唇轻摇少年的耳垂。少年慌不择路,却留下一句

    “在这等我。”

    不到半株香的功夫,少年上手捧着一件锦衣质地的凝脂白的衣裳匆匆下山来,少年恍惚的观察着四周,追寻着那人的踪迹。

    一股力量轻轻地点了点头少年的后背,少年猛的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少年傻了眼,这般清秀可爱的模样,他生平也是第一次见,见惯了胭脂俗粉的假魅,这番清纯气质非平常的大家闺秀可比拟的,朱唇叶眉桃花瞳,五官精致的如瓷娃娃般。

    少年又出神了,女子自顾自夺走了衣服,随后做出不许偷看的表情,示意少年转过身去⋯⋯

    通体雪白的衣裳衬得女子的肌肤更为白皙,刚好合身的版型更能勾勒出女子的完美身形。

    “好美。”少年感叹道。

    而此时女子倒主动行起了宫礼,“小女子心妍见过世子殿下。”

    少年不由得心里一惊,轻摆右衣袖,一把短剑恍然出现在其手中。

    “殿下,我并无恶意,我也知道大人来此处的目的,还请大人别伤害我。”女子一副示弱的态度和之前的强势一反常态。

    “我伤地到你吗?高贵的鸑鷟。”少年讥讽道,“本以为你和别人不同,结果即便是神兽也能被威逼利诱。”

    未等他将话说完,女子却已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待到女子醒来,却已回到了最初的山洞里,而身上盖着温存的布衫。

    女子匆忙地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物,显然少年早已离去。

    “不要,不是这样的,”女子向山洞外冲去,一阵钻心之痛却直接将她放倒在地上,女子痛苦地捂住心脏,白皙的脸上闹出阵阵细汗,本红润的双唇,又略带紫色。

    而此时的少年,正急匆匆地往回赶,手中紧攥着几株沾血的草药。

    终于,少年赶到了,见女子倒地不醒的样子,不由得泛起怜惜之情。

    少年将女子架在自己的双腿之上,用刚取的苍术、狼藉、茯苓,以自己的血液为药引,喂养女子,本是只饮甘露的神兽,自然受不了这股血腥气味。

    顾不得太多,少年俯下身子,用双唇堵住了女子嘴里外溢的药液。

    月上梢头,唇齿交融间,你侬我侬⋯⋯

    好不容易下咽后,少年正准备起身,却被女子拉住了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又一度清醒,又一度吃惊,自己正痴吻着高高在上的世子。

    而少年显然是察觉到了女子已醒,慌乱的抽离自己的嘴唇。

    俩人都羞涩的别着头。

    “我⋯⋯我这是为了救你,你要理解。”少年先开口,“你最好识相点,把你的目的都说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女子又顾自躺在了少年的腿上,少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佯装看向城镇内。女子用纤细的双手挽上了少年的脖颈,缓缓地扭过少年的头,两人对视着,女子猛的亲了上去,少年躲闪不及,两人双唇对碰之际,那股柔软的触感直上心头。少年连忙将她推开,“你干什么!”

    “我能做甚么,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动物。”女子打趣道,“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是图财,就只能是好色了吗?”

    “胡说,我和他们不一样!”少年大声辩驳。

    “是吗?我说我和那些风俗之人不同,你不也不信吗?”

    两人争辩着,女人看见了男人衣袖下遮掩得创口,很明显是指甲嵌入造成的。

    还有那些许密麻的划痕,以及嘴里的咸腥气息,女子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世子大人,你对我有恩,不如就⋯⋯纳了我吧。”女子娇羞的用洁白的衣袖,盖住了说出此言的面庞,却也更显出了那羞红的神色。

    少年猛的一惊,正思索着如何拒绝,最后竟说出了句“恕难从命”。

    “为何?”

    “姑娘,且不论我们种族不同,我做不出那种强迫他人之事,况且我也未能将你的病彻底根除,只当是行了间善事。而今,我被朝堂通缉,自身难保,又怎敢许你一生。”

    “唉,只是可惜了那玉龙毫。”女子故作姿态。

    “什么!”少年吃惊的抓住女子的双肩,“你说的是传说里的玉龙毫,此物当真存在?”

    “当然是真的,你我既有肌肤之亲,我又怎会骗我的相公不是。”

    “哪来什么肌肤之亲,你⋯⋯罢了,你若真能带我寻到那笔,即便是听命于你,我也认了。”

    女子抬头仰望山间明月,“好,我心妍,愿倾注永寿之命,奔赴黄泉之心,天地明月可鉴,只许一生于世子大人长厢厮守。”正准备引血做誓。

    “你这又是做什么,少年一把打掉了女子的手,“以后别这么叫我了,就叫我林泽好了。”

    “林泽也太生分了吧,还是叫相公来的合适。”女子撒起娇来。

    “我还是叫你心妍吧。”

    “你得叫我夫人。”

    “不叫!”

    “叫嘛叫嘛!”

    两人拌嘴了一宿,最后心妍搂着林泽的臂膀睡着了。而林泽却是侧转难眠,莫名其妙就多了个老婆,看似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未免发生的太过蹊跷了,不由得让这心思缜密的世子殿下审视起事情的原委。

    但转头看到心妍的那副如孩童遍纯真的笑颜,不由得开始感叹道,林泽,你真是个蠢货。

    一夜过去,心妍从硌得慌的石板床上起身,见到林泽正对着两碗粥吹起,用勺子舀上一勺,浅尝了一下。

    “烫死了!”

    看到林泽这番德行,心妍不由得笑出了声。

    “还笑,快过来喝粥。”林泽强装镇定的说道。

    心妍像个小孩一样,乐呵乐呵的,喝着从未见到的食物,穿着从未接触的衣服。

    林泽又自然的起了怜色,明明是神兽,祥瑞之兽,却又过的如此凄惨。不由得抱住了心妍的后腰,“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夫人,我也愿意以性命相保,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撒手撒手啊你,快撒手,干嘛突然这样,昨天不还嫌弃我来着。”心妍傲娇似的撅起嘴来,“你不吃吗?要我喂你啊?”

    林泽摆了摆手,目光瞥向山间绿荫。

    雨过初晴,挂在树上的晨露滴滴撷着深浓浅浓间错的丹草上,又转落在奔腾的涧流里。

    林间一男一女前后穿梭来回。

    “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心妍问道。

    林泽转过头,望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睛,甚是可爱。

    “去找东西?”

    “嗯。”

    “找什么东西,”心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自信满满道“我在这凤凰山住了千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烂熟于心,要找什么,尽管跟我说。”

    “救你命的东西。”林泽的脸耷拉下来,不只是悲伤或是为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林泽便收集好了所需的药材。

    一片阴翳下,一人熬药,一看着熬药。点点火星翻腾,蒸起。

    林泽抖抖索索的握着笔,面对摆在眼前的毛宣,却也不知如何下笔不知是这美人太过娇媚,亦或是这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刻在生命深处的愧疚。

    “怎么,皇朝第一大画师,还画不好小女子一张肖像吗?”心妍摆出一副惊奇的表情,一只脚前后踢着林泽的小腿,俏皮的调戏着林泽。

    正当他百口莫辩之时,一支冷箭穿透树干,直接冲向林泽的眉心。林泽慌忙躲闪,一手抓住心妍,一手祭出藏于袖中的鱼肠剑。

    恍惚间,一记剑锋斩至,五里内,树木如摧枯拉朽般倒落,激起的烟尘直接掩埋了二人。

    两人如同猎物般,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林泽自知不敌,正打算带着妍儿掠去,却不料一阵震天的响声传来,地动山摇般,甚至连云雾也近数逃离这番天地。

    金戈铁马,严阵以待。

    林泽的脸上也流露出了苦涩,这架势,是带了上万精兵啊。“才刚与你相识,又要步入轮回了。”林泽拉着心妍的手,叹息道“抱歉了,让你等了上千年,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妍儿,若是真等不到,别强求了。”

    心妍的嘴唇颤动着,似是在说点什么,晶莹的眼眶,颤动的瞳孔。

    惜苦等万年,也只换来转瞬一眼。

    林泽松开了抓着心妍的手,袖中寒芒闪过,随后一记暗剑闪出,定睛一看,那剑身上的花纹犹如鱼肠般,曲折婉转,这赫然是天下第一短剑——鱼肠剑,此剑以腾空御风之势,在敌军头顶上翻飞回旋,可却忽然间如沙石般瓦解,如瓦砾般溃败成渣。

    “世子大人,还在用你的假玩具糊弄人吗?”刚才放冷箭的那位将领发话,“你要是愿意投降的话,我会向皇上请求,将你和你身后的女人葬在一块,不过呢,先得让哥几个爽爽吧,是不是啊。”身后的那些士兵们纷纷大笑起来。似乎所有的士兵都在讥讽这个“一文不值”的世子,全当他是手无缚鸡的存在。

    实际上,林泽身为皇朝的第一世子,乃是皇朝内权力尖峰的存在。同温室花朵般,娇生惯养的林泽,在许多人眼中,他除了一手精妙的画技外,一无是处。实际上,真是这一手精妙至极的画技盖住了他满身的光彩,若是从这讲起,就不得不提到那个杖朝之年的万岁了。

    ———

    当时的当权者,是一全姓老人,据传闻,这老人于花甲之年一路南下打到那旧皇城下,不知是他天命所向,还是国库外强中干,仅依靠三万精兵就一举攻破城门。

    “城门开,军心散,天雷现,神剑落,破旧立新,新皇登基。”

    新皇登基后,一面打通朝廷内外的各个官宦,一面减轻徭役赋税以控制民心。

    当朝二十年,全天下一片祥和,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布衣黔首安居乐业。

    直到有一日,林泽随着父亲林时进宫寻亲,幼时的林泽在大殿独自玩耍,在那偌大的大殿中,他一眼就瞥见墙上挂的那一只毛笔,晃晃悠悠地爬上椅子,摘下那笔,随后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砚台。

    待到林时探完亲返回来找林泽时,就见那大殿无故忽现一只白虎,浑身雪白的毛发,健硕的肌肉,凌厉的双眸散发出极为震慑的气势,而林泽就站在大殿内,白虎前,两人对视了良久……

    最为巧合的是,当朝者正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宫休息,就听见一声虎啸响彻整个皇宫,照常理讲,听见这种声响,常人都会闭而不问,毕竟是身在宫中,哪有闲情管这些事,没想到这皇上非但不闲着没事,反倒好奇是自己哪个嫔妃有这等雅致在皇宫内养这猛虎之类的凶兽。

    待到皇上行至林妃寝宫前,透着大门就看见一个男孩双手搂着一只白虎的脖颈,而那白虎也不做出什么反抗,反而一脸宠溺的舔舐着男孩的脸颊,一声“皇上到”惊坏了这小寝宫里的众人,所有人都恭敬地下跪向皇帝行礼,唯有那大殿上的男孩,还有那只桀骜不驯的白虎。

    这可给林时吓得不轻,他一边跪下,俯首行着礼,一边向着殿内方向低声提醒道:“小泽,快给皇上下跪!”

    而反观男孩这边,确实一心沉浸在和那白虎的逗趣上了,这皇帝一步步跨过门槛,踩着石砖,一个个越过俯首的众人,向着大殿走去,林时想要爬起阻止,却被一旁的林妃拦下,对着他摇了摇脑袋,示意他别犯傻。

    皇帝走到男孩前,那老虎立刻摆出一副对敌的架势,而男孩却自始至终从未撇过头看这老头一眼,只是用手捋着这白虎的白发,在这皇帝正准备向前之时,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画笔,在那白虎的腰间添上一双羽翼,只见那墨水定格在空中,逐渐将那羽翼的雏形填充,随后那双羽翼在一瞬间长成,那白虎也不受拘束地腾空飞起,冲破大殿的天花板,飞了出去,唯留下一片散落的羽毛,仍是洁白,圣洁的模样。

    从那以后,林妃寝宫内的宫女全都换了个遍,而年仅五岁的林泽也彻底的换了个变,又出了个新升官的林将军,没上过战场,却能让皇帝亲下诏书,从平头百姓当上了数一数二的高官……

    ———

    回到现实,情况并不乐观,林泽哀叹一声,随后默默的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那只羽毛,塞入行囊中,又从里拿出了一把剑形之物,此物被黄布层层包裹,通过裸露在外的剑柄才能勉强辨认,而外围的裹物更是不凡。一面挂着佛家的骨舍利,一面则画着道家的金光神咒。

    而那将军看到此物明显慌了神,提起手中的长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大哥,办他啊,一个废物怕啥?”

    实际上,那将军见这架势,那剑一定是破世神器。

    “孙将军,怎么就带了这些人,这皇上还真看不起我啊。”

    林泽边说,边揭开封印,黄布之下,金光乍现,霎时间,拨云见日,一抹星辰坡开天穹,化成一颗极速坠落的陨星,那些士兵吓破胆似的,齐齐的向远处逃离,最惨的还属那个孙将军,被一哄而散的小弟堵住了去路,根本无路可逃。

    “我让你们走了吗?”林泽瞳孔散发出金光,如同神明降世般,凡是与那双眼对视之人,尽数倒地,抽搐不止。

    “死神,是死神!”有人边逃边叫喊着。

    ———

    被神剑夺舍的林泽浑身沐浴着金光,似是没尽兴般,林泽面朝北方王都的方向,那颗陨石划破天际。

    此时的皇宫内,不知何处而来的宦官操着一口蹩脚的方言,向着百阶之上的皇位朝拜着,“报,报,报!皇上,叛贼林泽的气息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林氏彻底诛灭了。”

    而百阶之上,一个身影缓缓地扶着龙椅站起,身旁扇风地宫女不由地停下了扇风,这人一步步地走下台阶来,那脚步声,无不渗透着威压。只见其一身的黄袍,玉冠盘顶,颇有一番王者之姿,而冠上垂下的垂坠遮掩了他的半边脸,却遮不住那散发出诡异金光的眼珠。

    “挡我者,神亦诛之。”

    另一边的林泽像是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竟也退下阵来,陨星停在半空中,如烟火般,化作天灾,席卷城镇,散落全国各地。

    不知过去多久,“头好痛,”林泽醒了,打量起四周,竟是一副客栈的作派。

    “林老板,快开门,这客栈不是给你白住的,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开了,客栈老板一副要吃人的姿态,向着林泽伸出手。收了钱,又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得嘞,我就知道你这阔老板哪少的了这二文啊,想吃点啥,我去给您备着。”

    “劳驾您给我做一份蟹籽云吞面。”

    前脚打发走了烦人的老板,后脚就收拾行李从窗口跑路。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林泽感到疑惑。

    这幅烟雨朦胧江南景,这幽幽绿绿半丘山。林泽顿感不妙,奋力的朝后山跑去。

    可场景变换的恍惚,本通晓这凤鸣镇一草一木的林泽却对眼前所见感到分外迷茫,眨眼间便到了凤凰山下,光秃的岩壁,稀疏的山草,惟有那个山间洞口。

    而现实里,经历了如此异变的心妍,看见林泽的瘫倒,想要将他扶起,但心脏的绞痛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万相俱毁矣。”一个悠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远观此人,白发苍苍,再一眼,鹤发童颜,一恍惚,意气风发恰少年。

    “顷刻间便幻三相,此人绝不一般。”心妍意识到大事不妙,强忍着剧痛想要牵住林泽。但抬头一看,一张极为扭曲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姑娘,别动。”

    一股强大的威压让她喘不过气来。

    “哎呦呦,这不是皇子吗,几天不见,怎么混得这么惨啊,好好的一身功力说费就废,还得是你啊。”

    “啪”,伴随着他一个响指三人转移回了之前的山洞。

    ———

    林泽从袖中抽出那柄鱼肠剑,蹑手蹑脚的走进山洞,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妍儿?”。

    刚想向前,场景又发生异变。

    潮湿的床板和闷热的天气使得林泽从床上惊醒,这回没有了客栈老板的叫喊,没有熙攘的吆喝,他搔了搔头。

    眨眼的功夫,月出云隐,周遭迅速昏暗下来,忽现一灯火阑珊处。

    红灯乍现,人声鼎沸,杏花楼台,比武招亲,甚是欢愉。

    只听见框框两声锣鼓,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站在自家门前开始吆喝,“我沈府上有一小女,且不说⋯⋯”

    “这是什么情况?”,林泽不解,但也粗略的判断出这是招婿的场面。没留给他过多思索的时间。

    红灯灭,残败代替了曾经的繁华,满地的镣铐和血红藏匿了苔石的斑驳,凄惨痛苦的哭声从乍现的廷府中传来。

    林泽一只脚踏过门槛,抬头瞥见那“沈府”的招牌俨然只剩下个府字,而进府内更是满目疮痍,强忍着心灵上的不适,他一步步走循着哭声深入庭院深处。一扇木门挡住了他的脚步。

    “这木门怕是唯一没被摧残的东西了吧,”

    门是完整的,门内的呢?

    林泽推开门,飞出的宣纸遮住了他的双眼,果然,屋子里早就被洗劫一空,一地狼藉的闺房,火红喜庆的装饰显得格格不入,墙角里,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依旧披着那个金线红盖头,可身上的嫁衣早不知何去,单薄的衣衫下,她抽泣、呻吟,格外凄凉。

    林泽无可奈何,本想着给这女子披上件衣裳回过神,自己早已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客栈。

    “回来啦。”客栈老板热情的招呼着,“馄饨都凉了,我这还有现杀的河蟹,肥的很啊,要不要来一个。”

    林泽本拿着衣裳的手也停在了空中,被老板一把打下。

    一股春蟹的香味沁人心脾——

    “客官,我这蟹籽馄饨可是一绝啊,全天下也就我这能吃上了,趁热吃,吃完我好送你离开。”说着还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泽知道,这馄饨若是不被他看着亲眼下肚,自己怕是哪也去不了了,更别提从他口中撬点什么了。满是疑惑的他真准备拿起勺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老板,生意不错啊。”两人齐齐看向门口处。一只手正猛抓着门框,思思细纹以他的手为中心向外发散。

    “你这个客人我可得带走了。’

    ———

    “真可惜啊,又是一碗都没卖出去啊。”他抱怨地敲击着桌子,“不过,要是再留那家伙一会儿,估计我也没好日子过喽⋯⋯”他扭过头,瞥见那破损的木门,而门上赫然显现出一根极细的镌花银丝。

    而以这客栈向外延伸开,本是一派祥和的生活街景霎时间就变得微妙起来,一双双通透的眼神齐齐地瞥向这栈老板的方向。

    ———

    山洞内,心妍心力憔悴地守着,守着一旁的两个男子,一个是未过门的相公,另一个是忽然出现的“怪人”。

    心妍本想着自己唤醒林泽,但又顾及到那怪人之前的嘱托,“切莫打搅我,我一醒,你相公他人怕是就⋯⋯”

    “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倒不如我自己来得快。”心妍喃喃着,时不时回头瞥瞥,又时不时昏昏欲睡。

    恍然间,本盘坐的“怪人”身躯颤了又颤,而林泽那边也出了几声咳嗽,心妍像是惊醒的金丝雀,“嗖”的窜到了林泽的怀里。

    “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好久了。”心妍趴在林泽的胸口,眨巴着眼睛。

    “嗯,回来了。”林泽轻捻着心妍的鼻尖。

    “额哼哼,”咳嗽声从身后传来,那怪人又开口了,“小子,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回报,”林泽恭敬的向他作揖已示感谢。

    “不必了,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我受不起您的礼拜。”那“怪人”手里拿着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拐杖,“您若是真想谢我,那就为我做件事。”

    “凡是晚辈力所能及之内,晚辈必将全力以赴。”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那“怪人”高兴极了,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羽扇,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在山洞内踱步,待到另一面山墙前,他轻轻一抬手。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只见晨辉初现,光芒万丈。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你手中的剑托付于我,然后隐居在这凤鸣镇里,一生一世不可离开半步,二是由此一路北上,历十方生死,行百余善思,度千人千面,绘万人之相。”那怪人立于山洞口,于光辉映照下,通体金黄,恰如神佛现世,普照人间。“选吧!”

    ———

    “晨昏交替,日夜不停,兜兜转转,依是同行。”只见这所谓的“怪人”卸去了原本的伪装,露出了那副满目沧桑的面孔,拿起了铜碗。步步走进了那仍处黑夜的凤鸣镇⋯⋯

    ———

    正值黄梅季节的江南烟雨如丝,潮湿奠定了绿色的肆意妄为。在庸庸碌碌的树林间,一对男女齐肩地走着,那女子不时的向左伸伸手指,而男子却未有任何反应,只剩了那女子娇红的脸和无处宣泄的深情。

    心妍怒冲冲地赶在林泽身前,质问道,“你怎么这么乱来啊,你真要听他的,一路北上吗?”

    “怎么,那你想我和你,一直待在那个小山洞里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吗?”林泽反问道,“凭什么,莫非我前世亏欠于你,今生就要倾尽一切偿还不成?那北边我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当今的王都在那,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心妍沉默着,虽不言,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之后的行程两人都是互不作声,于三天的风雨兼程,二人旅程的第一站到了。

    ———

    “一份卤小肚,一只荷叶鸡,一碗豆豉鲈鱼汤,还需要些什么吗?“店小二客客气气的招呼着二人,虽然这二人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但那绸布反射的光泽可造不了假啊!这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好好宰两刀。

    ”不了,我们二人稍微天天肚子便是,劳驾您帮我把这幅汤煎下,文水下锅,煮半柱香功夫。”林泽伸手将一捆黄皮纸包递给了他。

    小二恭恭敬敬地接下,那纸包刚落到手掌上,只觉得生沉,待到后厨揭开一看,那泛着光亮的银子直冲人眼啊!要知道,这小二活了半辈子,手里从未拿到过这么多银两,。一个极为“危险“的想法滋生而出。

    木桌上,二人相对而坐,虽仅隔着三尺,却犹如相隔千里,一端,林泽熟练地操着筷子,一口鱼一口肉,甚至欢愉,而反观心妍这边,筷子毫无动过的痕迹。

    最后竟是靠着这小二来打破僵局,”客官,您的药来喽。”

    林泽接过汤药,“一两当归,一两熟地,一两薄荷,文水煮开后,光闻气味,就令人神清气爽,若是喝下去,那定然是精神百倍,祛寒不气啊。”林泽边说着,边起身走向那店小二,“不过可惜啊,这上等的当归,碰上了几颗摊贩处买的绿豆。”

    那小二听的林泽一语道破,自知不妙,慌了神,连铺子都不要了,往北边跑去,一把短剑赫然从他头顶一寸处掠过,眼前几根散落的发丝昭示着自己无路可逃的结局。

    ———

    画面一转,此时的小二双手被绑地坐在地上,一抬头是两双恶狠狠的眼睛,一低头是自己破烂的衣衫,在如此威逼利诱下,小二再也经受不住了……

    ''大人,说来话长啊,小的我本来是连沟城沈家的医师……”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赘述,林泽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来。

    “要当真如你所说,这沈家还真是有点无恶不涉了。”林泽从椅子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随后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小二,“但无论怎么说,你这迎风驶舵的做法令我很不满啊……”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带您进城。”

    就这样三人一行乔装成路过的店家向连沟城进发。

    “大人,冒昧的问一句。”

    “知道冒昧还问?”

    那小二讪讪地点点头,道,“嘿嘿,大人,您知那皇朝的⋯⋯袖罄否?”

    林泽显是一震,在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讶后,缓缓地向前走去,“看不出来,阁下见识还挺广,”随后缓缓地转过身,手中寒芒一亮⋯⋯

    ———

    “这么说,那个袖什么罄本事还挺大的。”

    “您真不知?”

    “我自是不知。”虽然林泽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但在身边的心妍看来,无非是“推聋妆哑”糊弄事罢了。

    “可是………”

    “还没到城里吗,”心妍低声呢喃着,“我有点累了。”那小二听了,也自不敢再追问下去。“我对这什么袖罄压根就不了解,你也别想从我这套什么话,速速带我们进城,找个地方歇脚。”林泽厉声呵斥,随后一剑这断了捆绑小二的绳索,那小二自是乐的不行,忙不急地带着两人往西边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待这天色渐晚时,一座孤城才出现在三人眼前,“真是奇怪啊,怎么会有人把城池修建在这种前不搭村,后不沾店的地方啊。”心妍疑惑道。

    林泽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不过,这沈家既然想干这割据独霸之事,也正应该选址在一处易守难攻处,不过嘛,这种地方,既方便了明面上动手动脚,也满足了罪恶的藏身之需………”

    “大人,咱们要现在进城吗?”小二突然说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为什么不进?”林泽问道,随后坦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我一定护你周全。“

    小二半信半疑地盯了林泽好一会儿……

    ———

    “哇,这,这也太壮阔了吧。”心妍双眼放光般,“贪婪”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林泽则是一脸宠溺地盯着这个可爱地小丫头,生活在那穷乡僻壤数十年,见到这种程度的小城乡就同能吃惊成这副模样,若是让他看到皇都内的情形,估计会吃惊的晕过去吧。

    三人简单的换了换服饰,褪去了昂贵的锦绣,换上了麻布衫,乔装成了过路的乡野村夫,两个大男人倒无所谓,但是对于心妍这个千年来第一次穿上华服的神兽来说,自然是恋恋不舍地,林泽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最后用五身新衣裳的代价可算让这小祖宗换了衣服。

    ———

    ”欢迎光临,三位。”一个女人迎了上来,但看到三人的着装后很不耐烦地转身向柜台走去,“要饭的就请明天早些来吧,今天的饭菜早倒给门口的阿猫阿狗了。”

    见她这副嘴脸,小二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本想着和她理论一下,却被林泽拦下。随后林泽贴在小二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小二似做作般,走路歪七扭八的,一不慎就滑倒在地上,随后从口袋里“溜”出了二两金子。要知道,二两金子虽然不多,但手里头能有金子的又有哪个不是达官显贵。

    那女人见了,双眼放光似的赶忙跪下捡起金子,“客官,您是住店吗,我们客栈里还有几件上好的客房,要不要我领你们去看看。”见她这幅谄媚的样子,小二高兴地合不拢嘴啊。

    ———

    夜里,林泽和心妍同住一件客房,房间内异常的安静,“今晚你睡床吧,我在地板上凑合一下”林泽自顾自的签署了君子协议。(显然是没什么用的)

    月上梢头,一双洁白的脚丫俏无声息地踩在月光照耀的木地板上,伴着轻微的吱呀声,一阵暖意偷摸地流进了被子,一双玉手环抱住了林泽,林泽恍然惊起,但对着丫头他真是无可奈何,两人侧身依偎着。情意渐浓,宽敞的客房却愈见燥热起来。恍惚间,一声尖叫传来,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两人都慌张地爬起身。

    “啊!杀人了!”

    两人前后向着房门外走去,不知林泽忽然想到了什么,牵住了心妍的手,一出房门,就见今天下午的接待女子一脸惊恐地坐在地上,两手不停地摩擦着地板,企图逃离,一行行指甲印伴随着摩梭声延伸直到一个敞开的房门前,房门内,一个倒挂的黑色身影于映射的月光下,同凋零的玫瑰般,凄惨,或是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