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玻璃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了令人不悦的乌云。尽管云层里像是沉积了大量的雨水，但这雨迟迟就是不给人下。灼热的地面像野狗一般贪婪地向着天空吐出舌头，绝望之中不忘渴求那咸淡的天水。这欲下不下的雨似乎为我准备，还真像我那欲哭不哭的泪。
历经方才的“抢孩”风波，爸爸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他回到我们当初放背包的桌子旁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该走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爸爸一边折起他的擦汗毛巾一边对我说。
我低着头走到他的身旁，露出一脸不想这样就离开的意思。
“明天还有比赛，早点回去休息吧。”爸爸拉上背包的链子，抡起背带往后一甩，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无可奈何，只能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看来今天这清白是要不回来的了。
当我们走到体育馆的门口时，突然听见脑袋正上方传来一阵呼喊的声音。
“喂！老贾，给我扔顶安全帽。”
我好奇地抬头上看，是一名站在高处的建筑工人。远远望去，只见他身上灰色的工作服粘了许多白漆，赤裸着双脚，头上还少了一顶标志性的帽子。
“好嘞，我去拿先！”另一串声音出现在对面的楼架上。
哦不！等等！那是……现在叫他？不行，太远了，大概率听不见。电梯刚刚上楼，再等也赶不上了。
“爸，帮我拿着！”十万火急啊，我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迅速把背包脱下推到了爸爸胸前，然后立马扫视了一遍体育馆一楼大厅，锁定了通往上层的楼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冲！
铁梯子上“砰砰砰”地响起了我的脚步声。就是在“昨天”，两名工人因扔接安全帽失误倒致跌落事故，后者六级伤残。
这些是我从当天新闻上了解到的，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时候，但我保证就是在这里。所以应该是这两个人错不了了。
印象中那是六楼的位置，但爬起楼梯来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我拼了小命地往上蹦着，一蹦连跨几个台阶，迫切希望能够阻止那不幸的发生。
终于，眼前出现一个“6”字，我跨大脚步跳上最后一个台阶，冲到了走廊过道，这时一名工人手里拿着黄色安全帽正准备往外一抛。
“别扔啊！”虽然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直接把那人压倒在了地上，顺利的截住了即将抛出的帽子。
总算阻止了这危险的事故，我此时的双腿麻得都快失去了直觉。
“可恶，谁啊？”被我撞趴下的那名工人缓缓地爬了起来，脸上肌肉挤成了一团。
“额，大叔，你不用谢我，我只是算帮上了一点小忙。”我挥了挥手，对他笑着，双脚都无力站起。
“啥？”那人惊讶地叫道。“我谢你干嘛？”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他啰嗦太多，毕竟他们的未来也只有我才清楚，“就是想提醒你们，高空抛物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啊？所以你就把我给推倒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把那人给摁痛了，他一脸痛苦的表情，艰难地向我这边挪来。“臭小子，我和我同事干活这么多年，配合非常默契，从来都没有失误过。”说罢，他一只手揪着我的上衣领袖，另一只手捞起地上的黄帽，随手重新地抛了出去。
下一秒只见对面的人竟以娴熟、连贯的动作接住空中飞帽，而一切，都并不存在我记忆中的扔接失误。
“看见没有？”抓我领子的那人凶巴巴地瞪着我，像极了一头饥饿的老虎，他声音沙哑地说：“小毛孩少多管闲事！别在这里添麻烦，快滚！”他把我恶狠狠地丢到了几米开外，此时的我仍然一头雾水。
为什么费尽心力、拼死拼活地帮助他们，却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冷眼责骂？为什么我亲身经历过的历史，却不能准确预料现在的未来？为什么我想象中的英雄，却都成为了孤独的受害者？为什么……
刚刚这一摔摔的很重，我的手掌被满地的木板磨破了皮，差点儿就坐在了上面的铁钉之上。片刻之后，建筑工人们又继续忙活着他们的工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忍着破皮之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楼下。爸爸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了，他疑惑地问我：“去哪了？”
千言万语汇聚到了一小口处，卡在那里无法说出。我摇了摇头，咬着牙回答道：“没什么……”
回到家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一十四分，妈妈煮的皮蛋瘦肉粥的香喷喷气味弥漫整个餐厅。洗澡换装后我坐到了我的位置上，那里向着东边的窗户。窗外的天空一片火红，今天的太阳就要从东边落下了。
盛粥的时候，我的手心不经意一翻，妈妈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痕：“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
“额，我……我练球时不小心划到的。”现在说实话还不如撒个谎糊弄过去，我想。
然而，妈妈二话不说地就跑上楼给我拿了消毒液和止血贴，下来后她坐到了我的身边说：“以后要多加小心才行。”接着就帮我处理起伤口，虽然那消毒液在伤口处像尖刀一样割开我的皮肤，但我还是忍住了我那即将奔涌而出的泪。
“可可，你喜欢这里吗？”
“啊？”喜欢这里？这里？难道妈妈知道我不属于这里！那她是不是可以把我带回去？原来我不是唯一知道我的经历的人啊！“妈，原来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啊！”我使劲地张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哈哈，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呀？”妈妈慈祥的笑容带着洁白的牙齿，“我问你喜不喜欢贴这里？”她指着我的手。
什么嘛？原来是问我止血贴要贴哪里，害我白惊喜一趟了……
早餐过后，夜色渐浓。
家人们都休息了，我回到了我的房间，灯都关了，坐在床上，眼镜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上的路灯一盏一盏，熟悉城市的安静夜晚，陌生节律的奇梦夜晚，我真想现在就是一躺，回到“昨天”的那个夜晚。
今天真的好累，我做了好事也干了坏事，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宁愿相信这是一场真实的梦，也不愿扛受此时内心的沉重，虽然我向来性情孤僻，但是此刻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正在不断地给我未成年的心灵施加着压力。
这一切似真却不可能真，似假又并不是假。
我只想就这么睡下，梦回正常的明天。
历经方才的“抢孩”风波，爸爸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他回到我们当初放背包的桌子旁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该走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爸爸一边折起他的擦汗毛巾一边对我说。
我低着头走到他的身旁，露出一脸不想这样就离开的意思。
“明天还有比赛，早点回去休息吧。”爸爸拉上背包的链子，抡起背带往后一甩，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无可奈何，只能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看来今天这清白是要不回来的了。
当我们走到体育馆的门口时，突然听见脑袋正上方传来一阵呼喊的声音。
“喂！老贾，给我扔顶安全帽。”
我好奇地抬头上看，是一名站在高处的建筑工人。远远望去，只见他身上灰色的工作服粘了许多白漆，赤裸着双脚，头上还少了一顶标志性的帽子。
“好嘞，我去拿先！”另一串声音出现在对面的楼架上。
哦不！等等！那是……现在叫他？不行，太远了，大概率听不见。电梯刚刚上楼，再等也赶不上了。
“爸，帮我拿着！”十万火急啊，我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迅速把背包脱下推到了爸爸胸前，然后立马扫视了一遍体育馆一楼大厅，锁定了通往上层的楼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冲！
铁梯子上“砰砰砰”地响起了我的脚步声。就是在“昨天”，两名工人因扔接安全帽失误倒致跌落事故，后者六级伤残。
这些是我从当天新闻上了解到的，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时候，但我保证就是在这里。所以应该是这两个人错不了了。
印象中那是六楼的位置，但爬起楼梯来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我拼了小命地往上蹦着，一蹦连跨几个台阶，迫切希望能够阻止那不幸的发生。
终于，眼前出现一个“6”字，我跨大脚步跳上最后一个台阶，冲到了走廊过道，这时一名工人手里拿着黄色安全帽正准备往外一抛。
“别扔啊！”虽然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直接把那人压倒在了地上，顺利的截住了即将抛出的帽子。
总算阻止了这危险的事故，我此时的双腿麻得都快失去了直觉。
“可恶，谁啊？”被我撞趴下的那名工人缓缓地爬了起来，脸上肌肉挤成了一团。
“额，大叔，你不用谢我，我只是算帮上了一点小忙。”我挥了挥手，对他笑着，双脚都无力站起。
“啥？”那人惊讶地叫道。“我谢你干嘛？”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他啰嗦太多，毕竟他们的未来也只有我才清楚，“就是想提醒你们，高空抛物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啊？所以你就把我给推倒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把那人给摁痛了，他一脸痛苦的表情，艰难地向我这边挪来。“臭小子，我和我同事干活这么多年，配合非常默契，从来都没有失误过。”说罢，他一只手揪着我的上衣领袖，另一只手捞起地上的黄帽，随手重新地抛了出去。
下一秒只见对面的人竟以娴熟、连贯的动作接住空中飞帽，而一切，都并不存在我记忆中的扔接失误。
“看见没有？”抓我领子的那人凶巴巴地瞪着我，像极了一头饥饿的老虎，他声音沙哑地说：“小毛孩少多管闲事！别在这里添麻烦，快滚！”他把我恶狠狠地丢到了几米开外，此时的我仍然一头雾水。
为什么费尽心力、拼死拼活地帮助他们，却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冷眼责骂？为什么我亲身经历过的历史，却不能准确预料现在的未来？为什么我想象中的英雄，却都成为了孤独的受害者？为什么……
刚刚这一摔摔的很重，我的手掌被满地的木板磨破了皮，差点儿就坐在了上面的铁钉之上。片刻之后，建筑工人们又继续忙活着他们的工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忍着破皮之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楼下。爸爸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了，他疑惑地问我：“去哪了？”
千言万语汇聚到了一小口处，卡在那里无法说出。我摇了摇头，咬着牙回答道：“没什么……”
回到家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一十四分，妈妈煮的皮蛋瘦肉粥的香喷喷气味弥漫整个餐厅。洗澡换装后我坐到了我的位置上，那里向着东边的窗户。窗外的天空一片火红，今天的太阳就要从东边落下了。
盛粥的时候，我的手心不经意一翻，妈妈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痕：“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
“额，我……我练球时不小心划到的。”现在说实话还不如撒个谎糊弄过去，我想。
然而，妈妈二话不说地就跑上楼给我拿了消毒液和止血贴，下来后她坐到了我的身边说：“以后要多加小心才行。”接着就帮我处理起伤口，虽然那消毒液在伤口处像尖刀一样割开我的皮肤，但我还是忍住了我那即将奔涌而出的泪。
“可可，你喜欢这里吗？”
“啊？”喜欢这里？这里？难道妈妈知道我不属于这里！那她是不是可以把我带回去？原来我不是唯一知道我的经历的人啊！“妈，原来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啊！”我使劲地张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哈哈，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呀？”妈妈慈祥的笑容带着洁白的牙齿，“我问你喜不喜欢贴这里？”她指着我的手。
什么嘛？原来是问我止血贴要贴哪里，害我白惊喜一趟了……
早餐过后，夜色渐浓。
家人们都休息了，我回到了我的房间，灯都关了，坐在床上，眼镜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上的路灯一盏一盏，熟悉城市的安静夜晚，陌生节律的奇梦夜晚，我真想现在就是一躺，回到“昨天”的那个夜晚。
今天真的好累，我做了好事也干了坏事，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宁愿相信这是一场真实的梦，也不愿扛受此时内心的沉重，虽然我向来性情孤僻，但是此刻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正在不断地给我未成年的心灵施加着压力。
这一切似真却不可能真，似假又并不是假。
我只想就这么睡下，梦回正常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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