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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无意

    相较于卫王府的和乐融融,病榻上的李昌吉暴躁得想要杀人。

    后背的伤时好时坏,一直无法彻底痊愈,而且自呕血之后,又添了偏头痛之症。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回回都是一套说辞:“陛下箭伤损及心肺,若能安心静养,痊愈本非难事;但陛下伤后依旧日夜操劳,又车马劳顿,就算回来这些日子服了许多进补之物,但效果不显。除外伤之外,陛下如今又多有失眠、烦躁、头痛、食欲不振等症,此皆为肝气郁结所致。若陛下能够少思少虑,方能早日痊可......”

    半靠半坐的李昌吉气得眉毛倒竖,喝命张里将这些无用的废物全部打出去——他隐隐有种心事被人说破的感觉,难免恼羞成怒。

    张里忙将御医都请了出去,又蹑手蹑脚回到榻前,躬身问道:“大家,贵妃连日亲来探视,奴婢都谨遵大家意思挡回去了。大家何必与这些只会背医书的老东西置气,不如宣贵妃来陪伴在侧?”

    李昌吉只在回宫当日见了董妃一面,之后除强撑着上朝外便一直卧床,且不准任何嫔妃探病——他一向好面子,怎能接受自己以如今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示人?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在臣民眼中永远是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天之子。

    不愧是跟随李昌吉数十年的心腹,张里见皇帝沉吟便知其意,眼珠转了转,笑道:“大家若不愿面见贵妃,不如便请贵妃在帘外为陛下抚琴——大家不是一向最爱贵妃的琴音么?”

    李昌吉面露喜色,给了张里一个赞许的眼色。张里忙亲自去含光殿请董妃,这边的内侍宫人迅速扶着皇帝躺好,又放下榻前的帷幔。

    董妃来得很快,隔帘向皇帝问了安,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皇帝和声道:“音娘,我这几日心中烦闷,只想听你仙乐纶音,你且拣素日我爱听的弹吧。”

    董妃应是,须臾轻灵婉转的琴音自帷幔后传来,李昌吉凝神细听。

    一曲方罢,李昌吉面色已然有所缓和,微笑赞到:“此曲只应天上有

    ——音娘琴艺,每每令人忘忧啊!”

    董妃一首首弹下去,一连弹了四五首,李昌吉心疼,说“今日就到此为止罢,仔细手疼”。董妃的嗓音是一贯的清冷悦耳:“能解陛下之忧,是妾之大幸。怎奈妾乃凡人,只能为陛下解一时烦忧,终不能绝除陛下忧思......”

    李昌吉苦笑:“人活于世,哪有无欲无求、无思无虑的?也就只有西方佛祖和蓬莱神仙才能做到了!”

    “陛下所言极是,妾还是见识浅薄了。”

    李昌吉舍不得董妃为自己担忧,劝慰她几句,说自己很快便好,让她每日过来给自己抚琴、解闷,董妃应了,道不敢多扰皇帝静休,告辞去了。

    董妃只带了翠姑姑和两个内侍在身边,张里本欲亲自将董妃送回,被对方阻止。董妃道谢,说皇帝身边少不得张公公,且自己此时想要先去御花园散散,就不劳烦了。

    张里猜测董妃应该还是担心皇帝病情的吧,所以才想到处走走散心,想着把这事告诉皇帝,皇帝定是大喜过望。忙说了几句客气话,恭恭敬敬弓着身子送董妃走了。

    董妃果然缓步走向御花园,周围再无外人时,董妃停步,回首,探询地望向身后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内侍。小内侍躬身,点了点头。

    于是董妃继续朝御花园走去。御花园中此时已少有花朵,只有些耐寒的树木保留着绿色,为此时萧索的园景增添些许生气。园子东南一带有一座暖房,董妃径自走向那处。

    暖房中俨然与外面两个世界,花团锦簇、花香馥郁,专门在此伺候花草的宫人自然认识董妃,见她来了,忙上来赔笑迎接。

    翠姑姑笑道:“贵妃临时起意来此散心,不劳烦你们相陪。这些——”说着递出一只宫中常见、样子普通却鼓鼓囊囊的荷包,“是贵妃赏你们喝茶的,贵妃说了,天冷,难为你们把这些花伺候得如此好。”

    那几个宫人喜不自胜,还想跪下磕头谢赏,董妃已经走了过去,淡淡留下一句“免了”。

    董妃缓缓走着,偶尔停下来欣赏片刻,再与翠姑姑品评两句,不知不觉间走到十几株高大茁壮的牡丹旁,姚黄魏紫,煞是好看。翠姑姑悄悄拉了下董妃的衣袖,董妃会意,状若无意顺着翠姑姑视线方向看去,见三丈外那排足有一人高的花架后似有人影绰绰,眼波流转,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翠姑姑稍稍扬高声调:“贵妃何故叹气?可是为陛下龙体担忧?”

    “刚刚我于无人处问了张公公几句,才知陛下原来背伤颇重,如今又是日日忧思、心事重重,以致夜不能寐,太医也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花架后传来一声抽气之声,瞬息便消失——似乎被一只手堵住。

    董妃与翠姑姑飞快交换一个眼色,翠姑姑也叹:“陛下总是日理万机,哪一日能少了烦恼?但是心事......婢子也觉得,陛下这次负伤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因为新添了什么心事?”

    “连你也看出来了?我虽不知陛下的心事是什么,却也知晓‘心事不去,小病难除;心病不去,大病即来’的道理。可陛下不说,我们谁又敢问?我如今只怕陛下将事情这样日夜放在心里,时日久了,真的酿成大祸、危及龙体!”董妃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担忧。

    “太医们也无法,那不是......”翠姑姑不敢往下说,迟疑了下,“婢子倒是想起一事——四五年前婢子家中侄女写的信中提及她母亲也是心中有事始终放不下,后来忧思成疾,终年卧床不起。”

    “哦?”董妃追问:“可知现在如何了?”

    “家中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转,最后也都不抱希望了,只想着熬一日算一日。也是我那弟妹命不该绝——那时一位游方和尚上门化缘,得知家中有人得了此病,便说他在岭南一带游历时偶然见过一位奇人,不但医术出神入化,而且一身异术,任何疑难杂症到他面前都可药到病除。我家里人忙派人按着那和尚的指点去岭南寻,还真让他们给寻到还带回来了!那位张大夫几服药下去,我那弟妹竟然就好了大半!听说还教了我弟妹克制心病的法子,据我侄女说也是灵验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