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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自虐

    葛云朝沉着脸坐在营帐内,等候军医为赵沛诊治。

    这些年,兆安江上几乎没有船只,水匪的日子也不好过,因此他们心中忌惮诏安军,更不想与朝廷为敌。赵沛自称魏王,他们不敢贸然砍了他的脑袋。负责围剿水匪的大部队救出赵沛的时候,他已经换上干净衣服,正坐着喝茶。

    当下,赵沛见葛云朝脸色不善,没好气地嚷嚷:“我若是死了,你们葛家就能借故急流勇退,不是正合你意吗?”

    葛云朝看一眼军医,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王爷慎言。”

    赵沛仰天躺着,眼睛盯着营帐的顶棚,不咸不淡地威胁军医:“你堂堂镇国公世子,看他干什么。他能进我的营帐,自然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嘴巴。”

    “王爷,世子。”军医吓得跪伏在地上。

    葛云朝心中不耐烦。赵沛比他年长,在军中威名赫赫,行事却如同不懂事的孩童。他不客气地诘问赵沛:“王爷可曾想过,你若是遭遇不测,会有多少人跟着掉脑袋?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心中不忿,就该回京与太子计较,何故连累无辜的人。”

    军医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两人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急切地回禀:“世子,王爷旧伤未愈,今日伤口再次裂开,又在淤泥中浸泡许久……”

    “刮了吧。”赵沛突然插嘴。

    “啊?”军医嘴巴微张,悄悄抬起眼睑瞥一眼赵沛。刮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赵沛从善如流地点头:“对,就是你脑子里想的,刮骨疗伤,一了百了,省得伤口一次两次三次裂开,没个消停。”

    军医再次“啊”一声,朝葛云朝看去。

    站在军医的视角,赵沛并未中毒,他的伤口虽然不能沾生水,但他已经清理过伤口了,接下去只需要包扎伤口即刻。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斟酌着回禀:“王爷,世子爷,王爷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只要今晚不发烧,明日便无碍了。”

    赵沛不高兴地哼哼:“啰嗦什么,伤口又不是长你身上。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一听这话,军医快哭了,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葛云朝,哀声说:“臣斗胆,恳请王爷休息一晚,明日再做决断。”之前赵沛伤口恶化,高烧不退险些丧命,这会儿他的身体还虚着,哪里受得住刮骨之痛。

    他见赵沛不为所动,对着葛云朝说,“世子爷,您劝劝王爷吧。”

    葛云朝瞥一眼赵沛。赵沛提议“刮骨疗伤”根本不是为了治伤,而是为了自虐。包括他执意参与剿灭水匪,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到疼痛。葛云朝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更不懂他对飞鹤的感情,他也不屑于弄明白。不过,赵沛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也该受点教训。

    他面无表情地叹息:“王爷是军中主帅,而且正如王爷所言,身体是他自己的,咱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

    军医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可转念一想,京中早就有传言,镇国公葛家乃太子一系,太子与魏王多年前就生了嫌隙……

    他再次向赵沛解释,他的伤口并不需要刮骨疗伤,奈何赵沛态度坚决,严词要求军医把伤口附近,浸泡过淤泥水的腐肉全数割下来。

    军医无奈,只得吩咐助手准备刮骨疗伤所需的工具,又找人熬煮麻沸散。

    赵沛一听麻沸散又怒了,瞪着眼睛说:“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在你眼中,本王就连这点小伤小痛都忍不了吗?”

    军医讪笑着连连摇头。葛云朝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目不斜视,端起茶杯抿一口热水。

    小半个时辰后,赵沛的床榻旁边摆满了刀具、烈酒、明火等物。军医用眼神询问赵沛,是否改变主意。他见赵沛眼神坚定,一边用干净的白布沾上烈酒,涂抹在伤口四周,一边拿起刀具,放在火上烘烤。

    眨眼间,军医手中的小刀割开了赵沛的皮肤。

    如果说用烈酒浸润伤口,让赵沛如愿感受到了灼热的刺痛感,那么用小刀割开皮肤就是锥心的疼痛。在军医的小刀落下的那一刻,赵沛额头的青筋凸了起来。他抓起一旁的白布塞进嘴里,不允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葛云朝故意在这时候站起身,信步走到床榻旁边,居高临下俯视赵沛,说道:“我见到她了,她很好。”

    赵沛万分笃定,葛云朝口中的“她”指的是飞鹤。他抬头看着一脸冷漠的男人,额头的汗水一滴接一滴滚落。他清楚地感觉到,军医手中的刀刃在慢慢划开她的肌肤。可能因为白刃被明火烤得炙热无比,他隐约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葛云朝尤嫌不够,继续说道:“她告诉我,她们打算效仿‘女驸马’,做一辈子夫妻。”

    赵沛的牙齿死死咬住白布。刀片划过肌肉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同时却又让他无比清明。他的心头浮起疑问:她不是在桃花寨吗?葛云朝怎么会遇到她的?

    葛云朝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她们乔装成私奔的小夫妻,上山调查,期间两人形影不离。”他笑了笑,“恕我多嘴说一句,王爷在阵前英勇果敢,如今你们都已把话说清楚了,你为何裹足不前,没有半分当担?”

    一旁,军医急得满头大汗。魏王不愿意服用麻沸散。他随军这么多年,亲眼见过不少人活活疼死,也见过别人气急攻心,一命呜呼。镇国公世子当真不顾魏王的性命吗?

    他顾不上尊卑,生气地斥责葛云朝:“世子,您与魏王爷说话,也不差这一刻吧。”

    葛云朝没有闭嘴,反而假借为赵沛擦拭伤口鲜血的动作,一把捏住他受伤的肩膀,扬声说:“我不过是成全魏王爷。伱若是不信,大可以亲口问一问他,想不想让我闭嘴。”

    赵沛疼得嘴唇都白了,却倔强得不愿意发出一丝声音。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他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打扰她,可他忍不住想要听到她的消息。

    他拿下嘴里的白布,对着军医说:“继续。”

    军医觉得赵沛和葛云朝都是疯子。他只是随军大夫,他还想多活几年。他示意葛云朝退开,面不改色地切下伤口的腐肉,一刀接一刀没有停歇,只求尽快完成工作。

    葛云朝退至一旁,嫌弃地擦了擦指尖的鲜血,没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军医端着一大盆血水走出营帐。

    等到营帐内只剩下葛云朝与赵沛二人,葛云朝嘲讽赵沛:“现在舒心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让旁人受累。你随便砍自己几刀就行了。”

    赵沛仰天躺在塌上,默默感受伤口的疼痛。

    葛云朝无奈地叹息:“你们注定是陌路,放下她就这么难吗?”

    赵沛突兀地说:“今日,我并非故意寻死。”他顿了顿,又道,“你大可以放心,只要她活着一天,我一定会十分珍惜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