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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二)

    当领头的那位同僚从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八嘎已经领着他的“警卫班”走了过来。

    此时的八嘎总算脱离了那缠绕一身的匪气和原始魅力。八嘎着实不像一个军官,但他的军衔是让眼前这位德械军团的同僚无法无视。他踉跄起身朝着八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军姿军礼倒是比任何一个炮灰做的都标准。

    “八十八师步兵三团侦查连下士田进!”

    哦!这就说的通了八十七师是国军最早的示范教导总队,是后来的国民政府警卫师,老蒋的亲儿子,嫡系中的嫡系。这作战行军礼仪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旁边的二少爷在这时候故意嘲笑道“兄弟你爹妈怎么想的,取了个田鸡这个名字!”

    “我绝对不会与你争论,那样我绝对会没了尊严!”侯岳袖着手说。

    “田鸡是吧,我是上海政府警卫师后勤处少校副处长祁禄丰!”八嘎的压着嗓子道。

    炮灰们这下是真的见识了他们长官的嘴脸。那是一种压到嗓子眼的说话方式,让八嘎原本乌鸦一般尖锐的嗓音变得低沉且有威严。

    “这是东北唱双簧的料子”半截在旁边操着机枪嘀咕。

    “侯连长,管好你的兵!议论长官要吃军棍!”八嘎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打!打你祖宗不得好死!”半截抗议。

    “你有什么重要情报就快点说!”八嘎此时也被搅得不耐烦,一本正经的说话让他如同上吊一般无法呼吸。骨子里头透露出的贱让他每一次军仪都显露出不自然。

    田鸡也不管炮灰们对他的称呼的纠结,尽管他十分抗拒这份尊称。“我们是奉命赶往大场支援的侦查连,前往大场支援的时候被日军炮火漂浮气球侦查到了,然后就被炮火一直追到这来。”

    “其他人呢?”

    “剩下喘气的都在这里了。”田鸡的回答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远处的炮火觉得自己已经清理掉他的目标,不再集中向炮灰们的藏身之所,接着又是漫不经心地向着薀藻滨的方向赶去。

    炮灰们没有收到八嘎的赶鸭子,就各自找块地晾着。几个天体爱好者又扒光了身上的上衣,要不说今年的上海没有往年那么冷,小日本的燃烧弹可灼烧炮灰们了。

    侯岳蹲在自己的一片阴影里,他在那里数着蚂蚁,那自己宝贵的吐沫星子去淹死密密麻麻的蚁群,看着它们翻肚子挣扎着。

    半截看着侯岳又开始他的老话“逗贫,逗穷,玩的花呀!”

    侯岳愿意在此时去学着像鸡头太监那样做一个弱智,尽管吐吐沫让他的嗓子有些干燥,但他已经提前想好去怎么解决水壶的来源——提着枪去找那位阴阳人,他总会有储备。

    一块泥巴结结实实地糊在侯岳的头发上,侯岳慢慢从头发上抠下一块,凑到鼻子上还闻了一下——嗯,还好不是屎。

    顺着泥巴的弹道来源,侯岳的目光刚转向八嘎,一大块烂泥精准地糊在侯岳的左脸上,接着慢慢流到他的嘴巴里。这是从八嘎的鞋底下抠出来的。

    侯岳将已经挂上刺刀的步枪提上,起身拐着罗圈腿朝着坐在阴影里的八嘎迈去。那刺刀尖头已经对准了八嘎的鼻头,八嘎拿手当了下来。他好不隐瞒地表现出自己在强忍笑意,规避侯岳爆头风险的同时又勾起侯岳的恼火。

    “你真的他们是个混蛋!”侯岳终于放下了刺刀,坐在八嘎的旁边。

    “我知道你们私下里都管我叫八嘎,不错,比之前人家叫我祁守信好多了。”八嘎不痛不痒的说道。

    “臭不要脸!”

    “同意!”

    “人家正规部队,老蒋嫡系中的嫡系,百十来号人,三两下让人炸得连毛都不剩一个,您倒好赶着趟地去给人送人头。你把丧门星三个字写在脸上,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摆在床头上认识认识。”

    “侯连长!不要那么沮丧!”八嘎开始了死老太监的苦口婆心。

    “人太监没了他那三斤半,人也知道个好赖活。这年头管鞋底袜子的都会带兵打仗,仗不输就奇了怪了。”

    八嘎摇了摇头,说“我跟你不一样!”八嘎突然把脸凑到侯岳的半边泥脸上“我打过北伐!”

    这几乎是低吼着吐出来的。

    侯岳心里开始计算着,北伐已经过去十年了,那八嘎是多大从戎的?十九岁,或许更早。八嘎说不定是比自己更早入坑的大学生。

    “不管你怎么想,我给你个准话,我们要去支援大厂!”

    侯岳又看到一发九二步兵炮弹跳过薀藻滨河重重落在炮灰阵地上。随后又响起半截嗷呜嗷呜的鬼叫“要死啦,要死啦,又要上天堂啦!”

    接着又是一发炮弹落在侯岳的旁边,炸飞的飞尘刚好把他完好干净的右脸给覆盖。侯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刚刚他被炸得有些耳鸣。他转过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五官的脸,伸出手来摸了摸八嘎的心脏。

    “你要害死我们!”侯岳终于开口。

    “可你你已经习惯了,刚才换作以前的你早趴下了。”八嘎近乎麻木地张嘴。

    “唉!”叹息来自侯岳。

    “唉!”叹息来自八嘎。

    “蚊子,你看上面两个时不时疯了!”二少爷指着坐在阴影里的侯岳和八嘎。

    蚊子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一下蚊子,然后闭上再睁开另一只眼望向自己的主子“这年头好人都活不长!”

    “嘿!照你这么说你也不是好人了!你做过什么坏事,杀人放火?”二少爷想从蚊子的葫芦里再敲出两句话。

    二少爷再一次徒劳无功,他低估了蚊子对语言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