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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亮的室内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似洗过的干净衣物,似洒水车的经过。

    高级质地的皮革沙发铺着整齐的乳白色妃边洒脱地无视落座在上面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双脚无知觉般劈开着,如果前方没有精致地茶几挡碍,那双没落的脚注定没了安定去处。男人骨瘦如柴,小腿肚子是一个少年使用半成力就能踢折的模样,窝在沙发中倒是不显得渺小,应该是高个子的原因。

    中午时分,在准备回家做午饭的妻子的大惊小怪中中年男人被赶来的救护车晃荡着送去了医院,与此同时这个家里已经遍布着警察了。

    看起来有经验的警察开始议论纷纷,“不过是吃多了安眠药吧,详情还是需要问问家属。”

    茶几上的茶杯貌似才歇了气息,为沏茶专用的开水壶敞开着盖子,很自然。

    沈化佳对于丈夫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慌里慌张的询问警方是否看出了什么线索,“我爱人是单纯的吃多了药?也就是自杀吗?他想自杀?”她慌不择路的挨个刑警问着,眼泪是流了一脸又一脸。

    看起来有经验的警察带着谄媚又讥讽地笑意连连安慰,“大概率是自杀,但是你爱人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就需要问问你自己了。”

    “不要这样对受害人家属说话吧。”一位穿着利索的小伙子拍了拍沈化佳的肩膀,生怕又惊到她一样又快速撤回手,“你们家目前几口人住?”

    听到这句问话和对丈夫为‘受害人’的称呼时沈化佳的表情变了,多了戒备还有冷静,她清楚她的儿子这个时间应该在家,但是没在。其实看到老公那样窝在沙发上时她就想到了与不见了的儿子有关,不过,不到万不得己自己也不能往那方面想。

    “三口,我们有个儿子。”

    “哦,那?孩子去哪了?”这位才过而立之年的小伙子看来已经觉察到了。

    “孩子嘛,高考成绩下来了,约着好朋友成天不着家,我还没打电话联系他,我这就打给他,稍等。”沈化佳看着儿子手机的号码就像在看某种时刻的倒计时。

    果然接不通。沈化佳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也使她更胆战心惊。

    “孩子联系不上······”她吞咽着唾液想不出再说什么。

    索性那位警察也不再纠缠,他面带笑意让沈化佳多注意身体,这句话就像在警告她,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惊吓。

    胡镇是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有三十多年的办案经验,不过既不显山也不漏水,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应该是本就无山无水,有什么可漏的。

    “这件案子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回到办公室为这起事件开会时老胡平静地问。

    他们一帮总共六人,除了老胡其余都相对年轻,有两个入职不久的先开了口,“师父,很明显吧,当事人服用了安眠药,其中肯定有难言之隐,但是这不算什么刑事案件吧。”

    “是啊,是啊。”听到有人先开口发了言又有俩人开始附和,他们眼神飘忽,全然不把这件案件当回事。

    “找到孩子再议,或者,直接将孩子缉拿。”刘真坚定的说。

    另一位没吱声的刑警江海听了似噎到一样咳了出去。他对刘真的做事风格佩服是佩服,但总如此直接着实让他受不了。

    老胡倒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还好这个组里有一刘一江,不至于让他没光辉的警察生涯留下污点,本就没什么大案载在他手上,要是再弄成冤假错案可就遗憾终生咯。

    剩余四个人面面相觑,又七嘴八舌的敷衍到,“好啊,好啊,孩子的确有问题,发生这么大事居然不见了,嗯!肯定跟他有关。”

    “散会,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胡镇迈着干练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对于动用大海捞针要找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组里的其他成员自然是有一搭无一搭的混时间,他们认为该找的自然能被找到,管他何年何月突然出现。

    刘真知道早晚会找到毕协,但他想弄明白为什么一个未成年人如此冷静冷漠地要治自己的生身父亲死亡,这是大忌,更是遗憾。

    沈化佳被带到审讯室一下午,她的只言片语,欲盖弥彰显然是不准备承认自己的儿子想要谋害自己的丈夫,“没有证据不能随意猜测,证据,这不是你们警察最应该看重的吗。”

    她说得对,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刑警为了得到犯罪动机也得吓吓沈化佳。

    “从你爱人体内分先后两次检查出了八片安眠药的计量,开始时是一片,已经消化得差不多,这一片是案发前晚的计量,大概在昨天晚上的十点左右,这片据了解是你每日习惯服用安眠药入睡的你爱人他自己服下的,而后是七片足以让人昏睡的计量,根据每个人的体质与耐药性的不同,这个剂量已经会造成对你爱人生命的威胁,我们从茶壶底部检测出有剩余的安眠药成分液体,还有,在你丈夫平时喝的茶叶包内都检测出了不同体积的安眠药分量,你丈夫喜欢将茶叶包用开水泡开是吧?”审讯刑警对着沈化佳讲述着未看到的事实。

    “同志,这些未必只有我儿子能做吧,是个人······是个人有手有脚的不都是可以下药的······”她想说自己也是可以的,不过没有勇气,刑警知道她本就是医生用这招漏洞百出的害人方式会显得过分愚蠢,但谁又能确定事情的真相呢。从昨天晚上丈夫睡觉后她就接到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在此期间到案件发生她的确没回过家,何况她想害死人居然还拨打了120紧急急救?虽说时间太过拖延,但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显然与她没有非常大的关联,这时她还能静下心想到这些全都靠为了给可怜的儿子洗脱罪名,但她知道实在无能为力。

    审讯员冷着脸懒得看她,“根据从你儿子房间垃圾桶内验出的药瓶上的指纹只有你们三个人的,完全没有擦拭过的痕迹,如果不是您的儿子,那请问第四个人的指纹在哪,那位无中生有的嫌疑人戴了手套或者其他设施为何没有盖住您三位的痕迹,您说呢?”

    沈化佳无言以对,原来儿子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发现,连指纹都没有擦拭,也是啊,最关键的罪证,那个茶壶一直屹立在茶几上,沈化佳好后悔,回到家看到一地狼藉,面对栽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丈夫她只想到一门心思将人送去医院,忘了销毁重要物证,哎!也许,这就是人性吧,这就是命运吧,可怜的儿子。

    “还有,有关茶叶包内的安眠药剂量还有细腻的操作手法您也是嫌疑人之一,只不过碰巧茶壶内沸腾的开水在受害人体内比重较大,还有,今天早上喜欢喝浓茶的受害人只泡了一只茶叶包,您可能也没有想到吧,接下来我们要等苏醒后受害人的证词,还有当务之急是找到您逃跑的儿子,这之后,案件中您是否有参与的可能或者您才是重要的嫌疑代表便都将水落石出,在此期间希望您不要轻举妄动,配合我们的调查。”审讯员犀利的眼神凝望着沈化佳。

    沈化佳微笑了一下,便什么都不准备说了。

    刘真回忆着去毕协屋内检查他带走的东西,其实没带走什么,据沈化佳描述,少了两件衣物,还有一个魔方,剩余的她实在看不出来少了些什么。

    最关键的是毕协的犯罪动机,父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让这才满十七岁的孩子下死手呢。沈化佳不可能承认是儿子干的,即使是所有事实都指向了毕协,她还在装模作样的为儿子的失踪表示担忧,大家都知道,她早已失魂落魄的期待儿子永远别被找到,或者,当被找到的时候儿子违心的说着不是他干的就好。

    傍晚时刻,江海抽着烟眉目紧皱,已经调查过沈化佳家附近的监控,失踪的嫌疑人毕协的确从早上九点左右离开家的,但是只看到他行色匆匆的走着,没找到他登陆交通工具的记录,应该去哪里找这孩子呢?

    一直在吸收着二手烟的刘真实在忍不住用手扇呼起始终散不去的寥寥烟雾,“拜托你离我远点,思路全被毁人的味道扰乱了。”

    “你有什么思路了,不妨说来听听。”

    “已经说过被扰乱了!”

    “嗐,还不是没有思路,何必在那里找借口。”

    没错,刘真的确没有如何找到这孩子的线索和思路,上午到达受害人毕治庭家中已经是十二点左右,加上鉴定,化验,检查,问话,太多时间已经可以让毕协离开这座城市,但是居然没有找到毕协离开的痕迹,这是为什么,他是在哪里用怎样的方式离开的,是人间蒸发吗?刘真陷入深深的思虑。

    一间静谧的废弃车间,找到这样的地方不容易,他花费了不少时间,远离人烟,能让自己静静的离开。找到这个地方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高兴时刻,他用压岁钱买了纯白油漆和粉刷工具,他的世界总是黑色的,他希望在纯白中离去,他不想自己一直处于黑色之中。

    粉饰后的车间虽说不算焕然一新,对于他来说也可以了,他将几个小时前买的白色套装穿好,白色的瑜伽垫搁置在地上,又打算将白色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忽然他的动作停止了,他犹豫起来,‘如果先盖上了被子,那我待会儿还怎么吃药呢?’但是,如果吃完了药他就死去了那又由谁来为他盖上这白被子呢。临死之前居然还有这么个大问题需要解决,他唉声叹气起来。

    纠结了几分钟,他选择抔起兜内的一把安眠药,再狠狠地握着可乐瓶,闭上双眼不知道嘴里嘟囔着什么。其实之前他也有过类似的倾向,准备与这个世界彻底的告别,不必挥衣袖,不必留遗书,因为他没有任何愿望,但是总在最关键的一刻他会选择放弃,他有时候会想‘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在等待着我吗?’其实根本原因在于,他的抑郁症状没那么严重罢了。

    这回他倒是表现得相当决绝,因为受的刺激对于他来说比之前严重多了,他的所有美好,应该是被破坏殆尽了。想了想,思考了片刻他安下心来,他静默,‘再见了,这个无情的世界,再会吧,未来的我······’。

    “手里拿的是什么?双手举起来!”一颗药片才碰到嘴唇边,还未尝出是苦是甜忽然从他视线里冲进来一群穿制服的人,这阵仗告诉他,这不是演习。

    他懵懵的感叹‘这是命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说!叫什么名字?”

    “褚······”

    “头儿,听不清,好像跟咱们抓的不是一个。”

    “我看看?”穿着体面的制服者将一张照片贴在他脸上。

    “不要轻举妄动,跟我们走一趟!在此将你逮捕!”他的双手就这么被禁锢起来了。

    什么?为什么自杀要受到这样的待遇,这不符合逻辑吧?褚争泉满脸懵瞪着被强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