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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由头

    淑妃却偏偏爱极了这一套文绉绉的媚词,觉得风雅含蓄,非聪明人不能懂。

    她笑意像大开的花,满脸都跟着绽放,“依着本宫看,辛芳仪的学问是极好的,比那瑰延宫的婉妃也不差多少,就是人太老实了,本宫偏爱重你这样的人才。”

    所谓老实,不过是辛红萼不得宠罢了。

    她一颗心全都系在宫外,对皇上自然没有殷切的盼望,那些争宠的手段也从来不用。每日不是安静的待在蔚然堂,就是来陪淑妃解闷,从没有独自面见皇上的机会。

    这样的老实人正让淑妃心安,给她几分薄面也无所谓。

    季嫔怪叫道:“娘娘偏心啊,嫔妾这样笨嘴拙舌,只会做不会说,娘娘再不偏爱几分,那不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了?”

    她的态度放得极低,直把自己都贬进尘埃里。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淑妃熨帖安心。

    季嫔进宫那一年,淑妃和皇上大吵一架,后来又变着法子的折磨了她很久,她全身匍匐着跪在淑妃脚下,亲口说自己愿意变成淑妃娘娘的马前卒,任劳任怨绝不反悔,没有这一番低到尘埃里的表态,她早就变成荒野白骨了。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儿,真的成了淑妃牵着绳子的一条狗。

    她心里苦嘛?

    早已习惯了……

    为了活命做的事情,无可指摘。

    她越来越嚣张跋扈,对低位妃嫔们呼来喝去,全然忘了这是她当时最讨厌的样子——淑妃的张狂样子。

    皇宫的风水不养人,连塞外的风沙都不如,生生的把个季嫔养成了黑心人。

    淑妃拿纤纤素手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顿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收拾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你呀你呀,惯会作怪,本宫是再也不敢说明白话了,本宫就做个天平,一边是你,一边是辛芳仪,从不偏心了。”

    布谷鸟在花丛里叫了几声,帘陇之外是一片春景,帘陇之内是一片笑语,大殿众人不自觉松懈了心神。

    墙角里站立侍候的几个宫女也放松了绷直的腰背。

    只有方景颐绷着一颗心,僵直了身子仍然在行礼。

    淑妃不发话,她就只能这样等着。

    保持下蹲的姿势,需双腿双脚都用着力,下盘一不稳当,恐怕就要摔倒了。

    方景颐紧咬着牙关。

    知夏若是顺利出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玉液池了吧。

    再撑一撑,再撑一撑。

    辛红萼一双眼一转,从淑妃的脸上悄然滑落到方景颐身上,笑着说道:“说起偏爱来,这方嫔倒是好运气,今个儿赶上了娘娘赐茶呢。”

    她声线一扬,仿佛是拨动了不合心意的琴弦,透着一股嘲讽和推敲。

    垂落下来的衣袖里,她一双手却攥了起来,大拇指指尖发白,显然用了几分力气。

    自那日见到方含光后,她渐渐解了心结。

    这份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淑妃本就故意晾着方景颐,此刻面色上那几分笑渐渐收了起来,用茶沿拨着茶盏边缘,茶水一圈圈的荡漾,映出她眼眸里的几分讥诮。

    季嫔见状也快速的收了笑声,像被人掐着脖子的一只大公鸡,陡然便没了声息,着实滑稽。

    “方嫔起来吧,让本宫瞧瞧是个什么妙人,竟能和蒨充仪、妙嫔平分秋色呢。”淑妃终于懒懒的发话了。

    方景颐强撑着身子起来,鬓角微湿,低眉道:“多谢娘娘,嫔妾不敢当。”

    四月阳春,穿着轻罗纱衣都嫌热,更不用说她又是紧张又是用力,生生出了一身虚汗。

    多亏了辛红萼的这一句话,自己才得解脱。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方景颐直起腰背,眉眼却低垂着,望着眼前的一方石榴红多子多福地毯,和地毯前方淑妃的一角蔷薇红衣裙。

    淑妃从宝座上直了直身子,仰着脖子来回看了几下,又倚了回去,“不过是中人之姿,倒有几分能耐。”

    她从鼻子里哼了几声,心里痒痒的,像被柳絮扑了一身,十分的不自在。

    皇上到底看上了方嫔什么呢?

    方嫔虽是雪肤花貌,但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也不过是个中人之姿,放到人堆里去很容易就埋没了,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扒拉了这个方嫔出来。

    今日一瞧,方嫔还不如蒨充仪和妙嫔扎眼。

    她规规矩矩的行礼,规规矩矩的回话,反倒让人腻歪的慌。

    淑妃心头涌上几分烦躁,拿着帕子摆了摆手,“方嫔虽承圣恩,但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需恭谨持身,为圣上和本宫分忧。”

    方景颐不加反驳,一概称是,心里暗暗思忖淑妃还要做些什么。

    借着品茶的由头把她胁迫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看她一眼么?

    她不信。

    果然,淑妃端起茶盏又虚虚喝了一口,眉头皱起,高声喝道:“茶水凉了,怎么不知道给本宫换热的,一个个都盼着本宫体寒绝嗣不成?”

    经过她一番口舌,再热的茶水也已经凉了。

    但这话说的十分严厉,连“绝嗣”都说出了口,吓得殿内的宫女们连忙跪下讨饶。

    一众妃嫔脸上也挂上了十分得体的担忧,表示担心淑妃贵体受损。

    季嫔眼眸大张,从椅子上起了半边身子,关切道:“娘娘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让小人得逞了。茶水凉了,再换一壶热的来就行。”

    辛红萼也跟着颔首,眼眸里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娘娘保重贵体啊。”

    淑妃突如其来的发怒,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牵引出一个由头来好发落人呢。

    “方嫔也看到了,本宫自打掌了宫权,外头看着是风光,但这长乐宫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连个端茶倒水的宫人都忙得找不见了……可怜本宫这身子……”淑妃的怒火来的快去的更快,转眼间她舒缓了眉目,又带上了一丝忧愁。

    她的表演实在是拙劣,但方景颐却不能拆穿,耐着性子回复道:“娘娘劳苦功高,后宫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话头一牵引出来,她就明了了淑妃的心意,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