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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惩罚

    方景颐后背被热水一浇,衣裳全部湿透,几重罗衣湿乎乎的黏在身上,将那烫伤的地方捂得密不透风。

    她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面白如纸,但到底克制住了尖叫惊呼声,保留了一分稳重镇定。

    方才险之又险,若不是她早就提起精神等着石春经过,现下那热水定是泼到了她脸上去……

    知夏请到皇上了么?

    躺在地上的石春被滚烫的热水灼伤了脸颊,正在翻来覆去的打滚,喉中尖叫更甚过鸡鸣狗叫。

    瞧着她比方景颐还疼几分。

    院子里一时人仰马翻,熙熙攘攘。

    辛红萼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面上流露出一丝张皇,“方嫔没事吧,这宫女做事太不小心了,你快随我去淑妃娘娘面前分说,好叫娘娘请个太医来诊治。”

    她不顾冒绿的横眉怒目,硬是扯着方景颐的衣袖向外走去。

    一重重的院门过后,又是长乐宫威严华丽的正堂。

    方景颐踉踉跄跄的跟着她走,只觉得眼前红墙绿瓦一番流转,头脑晕晕起来。

    劳累、饥饿与伤痛,三重大山压下来,她就快要失态了。

    真恨不得一头栽倒在这青石板上,什么事都抛之脑后,沉沉睡去最好。

    可她还要悬着心等知夏的消息,等陈元昭神兵天降般的神勇……

    他还会来嘛?

    淑妃还不肯放方景颐走。

    长乐宫的正殿里,青花海水纹大香炉里紫烟袅袅,沉水香随着春风四散,几个小宫人围在淑妃身边伺候,一个拿着美人锤替她捶腿,一个垂着头给她按捏肩膀,还有一个正端坐着点茶。

    听了辛红萼的一番解说,座中众人面有惧色。

    季嫔眼神幽暗,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淑妃对她的折磨。

    熬鹰一般的法子,终于让她折服跪倒在了长乐宫里,

    方嫔忍得住么?

    淑妃深嗅了一口香味,不以为意道:“石春这个宫女素来沉稳,今日也不过是疏忽之责,方嫔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就别跟她计较了。”

    方嫔真是运道好,明明今日该毁了的是她的一张脸,偏偏她又躲了过去。

    淑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

    烫伤了后背,没了这一身雪肤锦缎,方嫔也算是个半废人。

    皇上虽不过分爱重美色,但也没有爱丑的癖好。

    瞧瞧那疯疯癫癫的蒨充仪,幽闭一月,皇上已经不踏足暄妍楼了。

    就连梅花开得那般清艳冷香,也没有牵动皇上的心神。

    暮春将至,梅花早就过了花期,宫里更是百花凋零,无人敢争奇斗艳。

    绿叶成阴子满枝的夏天就要到了。

    方景颐已经心神俱疲,她倚在辛红萼的身旁行了一个礼,牵动的后背肌肤又生疼起来:“就依娘娘所言罢,只是嫔妾疼痛难耐,今日伺候不了娘娘了,肯定您准许嫔妾回宫就医。”

    她满脸都是汗珠,又衣衫湿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这一番狼狈景象让淑妃展露了欢颜,她刻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你们瞧瞧,现在的妃嫔就是这样惫懒无礼,本宫轻易不传唤方嫔,今日不过使唤你烧一壶水,你办砸了差事不说还想着开溜……”

    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奉上了点好的一盏茶汤。

    淑妃看也没看,兀自将那茶盏摔去地上,气咻咻道:“本宫可容不得这样油滑偷懒之人,没得坏了本宫掌宫的名声。”

    茶盏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没有一点破碎的声响,只洇开了一大团水渍,像是方景颐后背湿透的衣服。

    方景颐脚跟一麻,身子就软软的溜下来,辛红萼使劲拽着她的身躯,暗暗用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附耳轻声道:“你千万撑着,骂过了也就没事了。”

    这话说的突然,又声线极低,叫方景颐一时错愕。

    她此刻疼得泪汗叠出,一双眼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大红大紫的帷幕在眼前晃悠。

    那是宝座上一袭石榴红锦衣的淑妃和长乐宫紫红色的帷帐。

    方景颐轻飘飘的点了点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竟然是辛红萼。

    这时石斛从殿外碎步行来,行了一个礼,快声道:“娘娘,平仲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本约了方嫔一起品茶,今下午去了旖霞阁却没见人,正生着闷气呢,叫平仲公公把方嫔压回去受罚。”

    她没有一点起伏的声音却让方景颐如听天籁。

    不管回去要受什么样的罚,都不如长乐宫阴森可怖,她受的住晞景的惩罚。

    淑妃细长乌黑的眉毛一锁,口中喃喃道:“皇上……方嫔这个小蹄子还留了一手……真是好运道。”

    方嫔今下午恰好邀约了皇上,方嫔真有这么神机妙算么?

    她断断不肯相信。

    皇上这是变着法子的维护方嫔呢,但好歹还披着一层伪装惩罚的外衣,不曾下了长乐宫的面子。

    说起好运道,宫里还有人的运道能好过她么?

    时值暮春,算算脚程,她的父亲靖边侯也要回来了。

    良久,她好似忽然想通了什么,春风拂面般的笑了:“这方嫔本事倒是不小,招惹了本宫又招惹了皇上,罢了,本宫罚也罚过了,回去叫皇上出一口气吧!”

    方景颐倚在冒绿身上,一走出长乐宫的朱漆宫门就双腿一软,险些擦到了地上。

    门外的平仲连忙唤过几个小太监,用一座肩舆将方景颐抬了回去。

    进了旖霞阁的门,并没有看见皇帝明黄色的身影,先迎过来的是胖乎乎的傅太医和知夏一伙宫人。

    方景颐强撑着精神,什么也没问,由得傅太医和宫人们帮她处置了伤口,又换上了簇新的一袭罗衣,这才放松了心神,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西洋玻璃外投进几缕晚霞的余晖,气死风灯、六角宫灯连同室内的琉璃罩子高脚灯都点了起来,昏黄的灯影和斜晖脉脉交织,反显得暮春凄冷。

    方景颐唇角干裂,她舔了舔嘴唇,轻轻唤道:“冒绿,我渴了……冒绿……”

    室内无人应答,只有窗缝里钻进来的一缕春风在帷帐里窸窸窣窣。

    这时从那黑漆花梨木大柜旁站起了一个黑影,蜂腰猿背的,倒像是个矫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