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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应

    五月初大朝会一开,方含光的直言进谏像一把利剑,直切靖边侯的命脉。

    他整理了前番争论时靖边侯及其府中众人的恶行,汇集成一个册子,其上注明了人证物证和日期月份,甚至连土地契、账簿都有,尤其是靖边侯私自招兵买马的证据,将这册子在大朝会当天亲自呈给了皇上。

    但皇上勃然大怒,他将册子抛掷于地,指责方含光污蔑功臣、结党营私。

    方含光脱下官帽跪伏于地,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一派碎首进谏的架势。

    几个素来有名的清流官员也跟着行了大礼,表示要与他共进退,请皇帝彻查靖边侯一事。

    两厢都不肯退让,最后皇帝将“污蔑”靖边侯的官员们革职查办,将为首之人方含光投入诏狱。

    这轰轰烈烈的一场劝谏,在端午之前就落下了帷幕。

    靖边侯一派大获全胜,皇帝又给他们撑了腰,这让他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际,亦是对人德行的大考验,若稍微把持不住露出了马脚,大好局势就会一溃千里。

    靖边侯一派全都洋洋得意,走路昂首阔步的走,宴会车马如流的开,更有好事者写了诗篇传颂靖边侯和天子的一番情意,煊煊赫赫,大张旗鼓……全然不知所作所为都已经落入了皇室密探的眼里。

    这些尾巴将来都会成为讨伐平叛和定罪论罚的依据。

    风刮起来,雨落下来,有了这个背景,好戏终于能开场了。

    朝堂上一片东风,后宫里淑妃自然也更加得意。

    偏偏这会子又起了流言,说是皇上为了弥补靖边侯一家的功劳和苦劳,准备晋淑妃娘娘为贵妃,因为封号还没拟好,是以没有颁布旨意。

    淑妃听了好一阵得意,在后宫如同渐升的暑热之气,灼得六宫众人纷纷俯首。

    她是春风得意,却有人愁得肝肠寸断。

    方景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赤着脚在桂花月兔纹云锦地毯上走来走去,一颗心恨不得飞出皇城飞去诏狱,看看哥哥的状况。

    哥哥素来是稳重之人,没有把握的事从不轻易说出口,不将自己立于岩崖险峻之中,这次怎么忽然做出了这样危险的大事。

    这一上谏若不能一举扳倒靖边侯,日后就会迎来源源不断的麻烦,甚至身家性命都会不保。

    温宁伯府家世衰落,无人在朝有实权,还有谁能帮哥哥一把?

    眼下只有她尚有余力,可她该怎么救出哥哥?

    是夜,皇帝悄悄披着斗篷来访,她捏着心好一番询问,这才明了其中隐秘。

    这份隐秘不足为外人道,其中的一言一语都是关于江山社稷的大事,朝臣不知,阁老不知,宗室不知,勋贵不知,近乎人人都不知的隐秘——现在皇帝却亲口说给了她听。

    重于千钧的信任。

    方景颐眼含热泪,一颗心已经像串珠子一样与陈元昭串在了一起。

    旖霞阁重新寂静下来,只有鸟叫声从绿叶成云里传出,好叫人知道这个角落里还有热乎的气儿。

    丽正宫蔚然堂的气氛却十分凝重,像团经久不散的乌云,笼罩在每个宫人的头上。

    主子辛芳仪近来心情不好,下人们也跟着遭殃,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一顿骂,老人新人通通都没了体面。

    小涤曾经在旖霞阁服侍过方景颐,后来经安山源的手调去了姬婕妤身边,姬婕妤一殁,小涤就被补入了蔚然堂,仍然是个粗使宫女,连三等都没混上。

    她嘴巴碎、爱牢骚,稍有不容易就起了怨怼,当初在旖霞阁就是她先挑起事端,如今来了蔚然堂,辛芳仪治下极为严格,她纵有满腔怒火也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在腹中谩骂几句。

    “皇上不来看她,也不能拿下人撒气啊,没本事的主儿。”

    小涤在廊下拿着抹布擦拭栏杆,蹲在那里嘟嘟哝哝,宝蓝色的抹布甩的比鞭子还响。

    反正这会子院子里都没人,她这低语也没人听得见。

    兰溪正好转过抄手游廊的弯儿,听到小涤暗自的咒骂,她抬手就是一劈,打得小涤发髻散乱,不自觉倒在了地上。

    她用手指着小涤,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心情不好,我现在也不与你为难,等过了这阵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兰溪瞪着眼发了一顿脾气,拍了拍手中账簿上的灰尘,脚步匆匆而去。

    小主吩咐的差事要紧,这个粗使宫女早晚都跑不了。

    小涤蹲在地上扯眉扯眼,气得一张嘴唇撇到耳际去,又怕兰溪真的腾出手来惩罚自己,到底什么都不敢说,又捡了抹布擦栏杆。

    兰溪掀起竹帘,进得屋来。

    辛红萼连忙站起来迎接,她神情十分急切:“东西都整理出来了嘛,快让我看看。”

    兰溪将账簿推给她看,又转身关上了小轩窗,将天光关在窗外,“这些账簿上记载了淑妃娘娘赐给小主的所有东西,此外还有淑妃娘娘曾经吩咐小主做过的所有事情,包括挪了内务府节日钱款赏赐宫人、在宫里私设刑堂、暗中结交边关守将……”

    她越说面色越难看,最后停了嘴问道:“小主,您当真要……把这些都………”

    停顿了一会,兰溪才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眼:“……交给皇上嘛?”

    小主这是杀敌一千、自损百八啊,虽然淑妃作恶多端,但这些事情都有小主的插手,一旦事情暴露,她也免不得受到皇上责罚。

    为了救身陷囹圄的方大人,小主连自身性命都不顾了么?

    辛红萼一张一张的翻看完毕,这账册上果然记录了她入宫一年的所有行径,笔墨尚新,是兰溪赶了一夜整理出来的。

    她眼圈的红色尚未褪去,又有点点泪水涌出,沾湿了眼眶和面颊,“能为他尽一点微薄之力,我心甘情愿。”

    她和他成不了怨侣,更成不了佳偶,纵使两人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条墨线,她也不希望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就这样罢!

    朗朗乾坤之下,她要和他一起做那正义之士去!

    这后宫,她待的也倦了,累了。

    账本蓦的被阖上,室内只剩下了辛红萼斩钉截铁的语线和兰溪哀戚的叹气。

    这天的傍晚,暮色冥冥,有宫人看见辛芳仪孤身一人走进了暮色里的雍和宫,翌日一早,宫里就传出了她重病卧床的消息。

    蔚然堂空无一人,辛芳仪和她的宫人们都被搬进了远离东西六宫的怀玉堂,那是死去的金常在曾经居住的地方。

    怀玉堂藏在槐树浓阴里,恰似东岳庙棂星门的二重院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