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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云泥之别

    杜蘅芜脚步轻浮的回了暄妍楼,她一颗心如同在沸水里烹着,恨不得立刻飞到二皇子身边,瞧瞧他到底如何了。

    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要“健康如初”,她要“恩宠如前”,有了这些,她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

    眼下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能把她从这泥泞缠身的沼泽里拉出来。

    前几日婉妃派人送了信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报仇,愿不愿意复出,如果她有这样的意愿,婉妃自会亲自出手帮忙。

    她当时捏着信纸冷笑连连,淑妃是恶人,难道婉妃就是无害的绵羊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好事。

    婉妃愿意花大力气帮她,她能回报什么呢?

    无非是命而已。

    不划算。

    当天晚上,白凝苦着脸回来了,她说御茶膳房今日里忙着给淑妃娘娘做甜点,没空给暄妍楼做一碗蛋羹,她只能领了些冷掉的馒头米饭回来,多加的一盘酱瓜还是看在塞银子的份上给的。

    粗使宫人吃得都比这个好。

    主子好歹是一个二品充仪,又是二皇子的生母,曾经那样得宠,如今不过因病休养着,御茶膳房这些人就这么踩主子的脸面,未免太逢高踩低了。

    杜蘅芜坐在灯下不言语。

    残羹冷炙已经是常有之事,她一个娇养的小姐尝了几个月下人的伙食。

    胃口不好,再好的东西尝起来都如同嚼蜡。

    去年这个时候,她都在吃些什么呢。

    杜蘅芜脑海中思绪翻飞,玛瑙珠子一般的大樱桃、雍和宫特供的白笋鸡、皇上爱吃的包儿、柱州进贡的蜜香瓜……样样物事,都沾染着富贵恩宠的气息。

    那时候尝起来也不过如此。

    现在跟这一碟子酸臭的酱瓜、馊掉的馒头相比,真是龙肝凤胆一样的美味。

    这时候宫女白珠又进来禀报,她说内务府到现在都没有给暄妍楼发新的布料和衣裙,四月初四就该换纱衣了,可暄妍楼的宫人们还穿着旧的衣裳,走出去灰扑扑的惹人笑话。

    杜蘅芜看向窗外,西洋玻璃破了一大块,春风咕嘟咕嘟的灌进来,她穿着冬日的棉衣小袄,不觉得清冷,只觉得燥热。

    死掉的心又慢慢活过来了。

    她走出院子慢慢打转,半年没有人迹,暄妍楼也败落了。

    青石板上长满了野草,墙头爬进一藤凌霄,压得院子黑沉沉的,偶尔透进的阳光也只能在野草丛里打转。

    抄手游廊的青漆掉了,柱梁的朱漆掉了,露出光秃秃的木茬心,她一摸手上就扎了几根木刺。

    正堂的西洋玻璃破了,厢房的茜云纱旧了。

    整个暄妍楼,屋子灰扑扑的,人也灰扑扑的,已经被踩进了脚底下的尘埃里。

    满身狼藉。

    杜蘅芜脸上一凉,一颗泪珠悄无声息的掉进了衣襟。

    她奔跑着回了正堂,从匣子里捡出笔墨纸砚,她要给婉妃回信。

    用二皇子性命做饵,除掉淑妃的耳目和钳制。

    她颤巍巍的写下了一个字,“诺”。

    婉妃又悄悄联系了段修容,此事果然成功了。

    杜蘅芜一脚踩进一丛软绵绵的野花野草中,前方是暄妍楼正堂的雕花木门,旁边的柱子上没了朱漆遮掩,几只蜘蛛筑起了巢穴,蛛丝儿结满房梁。

    第一步成功了。

    第二步,她要引得天子垂怜。

    光秃秃的原木露出来,上个月扎了她的手,今天要承受她头身的重量。

    杜蘅芜凄然一笑,直挺挺冲着柱子撞了过去。

    朱漆凋零,唯有鲜血可以上色。

    白凝惊叫声刺破了旷日持久的寂静,“充仪娘娘触柱了,快来人啊!”

    鸟雀惊飞,宫人纷至沓来,直到皇帝亲自前来探问,暄妍楼的热闹渐渐起来了。

    太医一番诊治,确认了蒨充仪已经大好,再没有旧疾复发的风险。

    她一番触柱,神智清明和天子垂怜都回来了。

    杜蘅芜头上绑着白色绷带,日日来往于暄妍楼和延庆宫之间,看望同样绑着白色绷带的二皇子。

    无论刮风下雨,都从无拖沓。

    正逢六七月,夏雨瓢泼,几场雨一下,玉液池的水位都涨了起来,宫人出行多有不便。

    婉妃见了蒨充仪的样子十分不忍,她和段修容一起向皇上进言,最终把二皇子又重新送回了暄妍楼教养。

    杜蘅芜抱着阔别半年的孩子,久久松不开手。

    好孩子,别怨娘亲心狠。

    要不是为了能把你要回来,能让你和娘亲都体面的在宫里活下去,娘亲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呢!

    她轻轻摸着二皇子柔软的胎发,口中喃喃自语。

    这一厢志得意满,那一厢的长乐宫却清冷下来。

    段修容和杜蘅芜一走,淑妃遣退了所有妃嫔和宫人淑妃的心就沉了下来。

    她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呆愣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其中玄机。

    为什么大皇子和二皇子接连出事?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敢陷害她?

    明明她都要成为贵妃了,这些人哪来的胆子用皇嗣做手脚陷害她……

    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也不来安慰她?

    她一直坐到薄暮冥冥、月上东山,其间长乐宫的宫门只“吱呀”响了一声,那是石斛探望完二皇子回来了。

    皇上,她的五郎没有来。

    他直接去了延庆宫和暄妍楼,打杀了她派出去的那几个宫人。

    石斛说,皇上对娘娘一字都没有提,想必娘娘不会受到牵连。

    淑妃目光涣散,她摇了摇头,赤脚走下宝座。

    石斛说错了,皇上对她从来没有这么冷淡过,就算是以前拌嘴打了冷战,皇上也不会一字都不提她。

    皇上生气了。

    皇上不相信她的无辜。

    相伴十来年,她清楚五郎的脾性。

    可是五郎已经不再清楚她的脾性了。

    十来年的恩爱,其实每一天都在磨掉她和他的年少青葱,每一天两个人的关系都会不一样一分。

    日积月累的稀薄着,还剩几分情意呢?

    淑妃心里一痛,穿上绣鞋,自己卸掉了一身珠玉,穿着白色的罗衣,连夜奔赴了雍和宫。

    她跪在雍和宫前冰凉的汉白玉台阶上,眉眼上披着夜晚的露水。

    陈元昭站在透雕祥云盘龙纹棂窗里,负着手往外看。

    他那一双眼如澹澹的月色,沉静清凉,眼里只有那个白衣的萧宝莹。

    可他一声都不言语,她跪在外面,他站在里面。

    三更天了。

    外面起了夜风,吹得湘妃竹帘子来回晃动,藏在树桠里的乌鹊叫了几声,声音凄凉。。

    陈元昭终究叹了口气,吩咐平仲将萧宝莹请进来。

    晚来风急,会冻坏了身子。

    他并没有原谅她,但也不愿意轻易让她遭罪。

    这是十来年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