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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对面相逢

    李嬷嬷的声音好像有了一种魔性。

    “当今皇上勤于政事,不贪好女色,所以宫里娘娘贵主们少,子嗣也少,一个皇子、一个公主那就是命根子一样的疼。”

    听她说到这里,方景颐的神色有了一点异样。

    的确,如今宫里所有孩子都珍贵的很……只有大公主,似乎也跟这十三公主似的,不得亲娘的心。

    比起十三公主,大公主还算是幸运儿,起码皇上十分疼爱她。

    宫里的所有孩子里,除了三皇子就是大公主了。

    “先帝朝妃子多,孩子自然也多,寻常一个三品嫔位的娘娘,膝下两三个孩子,那是常见事。而且,先帝十分注重天伦之乐,晚年喜欢孩子们绕膝寻欢的场景,自然希望孩子越多越好。”

    李婆子用茶水沾了一下嘴唇,一个停顿都没有:

    “细姑和莲嫔娘娘怀孕的时候,先帝已经过了子嗣旺盛的年份了,那时候再生一个幼子,那可是长到先帝心头上了,既是老来得子又是锦上添花,哪有不喜欢的。”

    她叹了口气:

    “可惜莲嫔福薄,在院子里散步,竟然不小心摔倒了,当场就见了红,孩子没了,偏巧这时候细姑怀了孕,宫里还没人知晓,莲嫔就生了别的心思,仍然每日装着怀孕的样子,寻常不出宫门,大家也不知道她流产,还以为在修养呢!”

    方景颐听得逐渐明白了,忍不住道:

    “所以莲嫔后来买通了太医院问诊的太医和接生的稳婆、宫女,直接把细姑生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又把细姑给赶了出去?”

    李嬷嬷恭维笑道:

    “娘娘聪慧,的确是这样。莲嫔看着细姑肚子尖尖的,以为是个男孩呢,没想到生出来一看,竟然是个女孩,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瞧着也不欢喜,把细姑赶去了浣衣局做苦力。”

    “细姑怎么又到了太后身边伺候呢?”

    方景颐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多了一丝郑重。

    若是真如李嬷嬷所说,细姑是跟太后密奏的这件事情,那她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说明她当年也是太后身边的体面人,才有资格知道这种事情。

    这个老嬷嬷,自请前来,意图也不简单呐。

    她收了懒洋洋的神色,抚了抚松散的发髻,仍然没有流露一丝感情。

    李嬷嬷的察言观色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她敏锐的捕捉到了方景颐的变动。

    她也不动声色,挺了挺腰板,又继续道:

    “细姑是命里有福气的人,有一日来给太后宫里的老宫人送衣服,恰巧被太后娘娘撞见了,她陪着老太后念了一下午的经,又捡了好一阵子佛豆,那沉稳的模样,比好些五六十的老宫人都强。”

    “太后娘娘瞧着喜欢,就把她留下在小佛堂里办事了。直到出宫那一天,细姑忍不住心中思念,又十分可怜十三公主的境遇,遂把事情对太后娘娘托盘而出,指望老娘娘能照拂一下。”

    方景颐迟疑了一阵子,丹唇一弯,又是一个平日里的淡笑:

    “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倒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不见有今朝宫人提起呢?”

    先帝朝刚刚过去不过十年,禁中老人好些还是那时候的旧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不见有人透露过。

    李嬷嬷就等着这句话她。

    她面有骄矜,瞧着并不过分,倒像是老而弥坚的一种自重,为年轻时的自己而感动着。

    “那是因为老娘娘年岁也大了,她照看不了十三公主几天,担心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反而使十三公主的境遇更加悲惨。莲嫔因为跳舞已经成了莲妃娘娘,也是宫里数得上的红人,一个妃子做母亲,一个宫女做母亲,哪个更体面呢?老娘娘怜惜十三公主,不忍把这件事传遍宫闱,便偷偷告诉了先帝,让先帝自己裁决。先帝正宠着莲妃呢,哪肯因为这种不轻不重的事情开罪莲妃,又看细姑年华已逝、容颜不再,遂也没有多说,便给了细姑一点金银细软,打发她回乡养老了……”

    十来年前的旧事,仿佛还浮在眼前。

    老娘娘的唏嘘叹气,先帝的绝情冷淡,细姑的痛哭流涕……她一闭眼就能想的出来。

    细姑和十三公主,从此就是生离死别,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一声“娘”。

    不知不觉,李嬷嬷的眼眶里湿润起来。

    她连忙擦了擦眼眶,怀有歉意道:“老奴想起故人,有些失态了,请娘娘恕罪。”

    方景颐递过一条织金帕子,安抚道:

    “嬷嬷真人真性情,本宫瞧着也感动,哪来的怪罪之理,那不成无情无义之人了。”

    这个老嬷嬷的故事渐入佳境,终于透露出了一分线索。

    这个只有先帝和太后知道的秘密,她也知道,那么,她在前朝扮演了什么角色?

    前朝如此显赫的宫女,如今都是宫外抢着要的教养嬷嬷,在宫里也是皇上供起来养着的体面人,李嬷嬷为何成了一个老苦力?

    若李嬷嬷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可都是一个又一个绕不开的大疑团。

    若她说的都是假的,那今日不就成了消遣自己了……

    方景颐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点情绪都没有,平稳的像是一条墨线:

    “敢问李嬷嬷,当年可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呢,不然如何晓得这些机密?”

    李嬷嬷擦干了泪水,又理了理花白的头发。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方景颐探究的视线,那漆黑的瞳孔,宛如盈盈秋水里汪着的两颗黑色珠子,没有一点余波。

    再和善的娘娘,也是这宫里二品的主子呐,手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片刻间就能拿了她辛辛苦苦活着的一条命去。

    李婆子身子颤了一下。

    她握着手里的帕子,手脚和声音都没有几分力气,这一瞬间,就是一个普通的耄耋老人:

    “老奴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老太后宫里伺候过,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老太后殁了,老奴又到了皇后娘娘宫里伺候,后来新皇登基,皇后娘娘就成了新的太后……老奴一直伺候到太后去世,那是承平五年的事了……”

    李嬷嬷不知不觉又湿了眼眶,她颤巍巍的抬起头颅,道:“老奴当年,名唤白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