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第一文明祭

    《成思捷文集•文明的远方》（公元3057年版）

    火星第一文明祭（节选）

    公元2050年之后，“心控机器人”即由我们的思想直接控制的机器人，代替人类承担了很多危险而特殊的工作。比如月球基地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地球上的人类技师在舒适而安全的工作间里，以远程遥控完成的。无线电信号发送到月球大约需要1秒钟，这些人类技师必须经过特殊培训，才能适应这一时间延迟现象，但对于更远的地方，比如火星便难以奏效。

    火星与地球的最远距离为4亿千米，一个电磁波信号发送到火星最长需要22.22分钟，来回就是44.44分钟。因此，我们与火星上的机器人沟通十分艰难，只能运送大批真正的人类工程师到达那里，以完成火星的科考及改造任务。是的，无论我们的技术多么先进，有一件事情你永远无法改变，那就是光速。

    公元2075年，人类首次踏上火星；公元2128年，人类第一支火星科考探险队常驻火星，拉开火星改造的序幕。此后数百年间，各国及民间资本不断投入力量，火星科考队规模也在持续扩大。公元2141年，国联太空国际成立“火星科学联盟”，全面负责火星科学考察及建设改造事务。为满足火星改造工程对能源、物资甚至金融上的需求，火星联盟在早年间小作坊式的私人矿业基础上，建立火星资源开发实业公司，并在纳斯达克上市，这十分类似大航海时代的东印度公司。

    然而，人类一旦向那颗红色异星无休止地加速索求经济效益，就会背离登临火星的初衷，科学考察乃至改造工程都退居其次，更令遥远星球上的独裁和暴力大行其道、招摇过市，剥削和压迫始终成为萦绕在十余万火星人头顶的主旋律——这又像当年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所做的那样。

    由于“山高皇帝远”，又出于对国家及个人股东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的投鼠忌器，国联只能暂且姑息迁就，只待火星人类在发展中尽快完善和壮大，由小型聚居区逐渐扩展为全球性文明，由此不仅成为各国重要的太空能源及资源基地，更通过城市化改造，建成人类星际殖民地。毫无疑问，火星改造及建设一旦成功，人类将从中汲取宝贵的太空文明的经验，并以此为踏板，不断向太阳系乃至宇宙深处前行。

    然而，火星改造的技术难度远超预料，工程进展异常缓慢，以致数百年间各项计划迟滞不前。实际上，火星高层本就无心这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更不愿永远接受“寄人篱下”、“矿产提款机”的无奈命运，其始终谋划在适当时期独立建国，演化为地球人类之外的文明体。国联及太空国际对此早有察觉，对以伦德尔为代表的火星历届当权派，可谓又爱又恨，有捧有压。至此，科考与改造成为名存实亡的幌子，火星几乎只是火星文明乃至地球各国攫取矿产的“聚宝盆”——对资源疯狂掠夺和对人性残酷剥削的新时代“悲惨世界”，在那颗红色星球上持续上演。

    火星文明从成立初期便出现极其严重的贫富分化和社会分层。火星第一阶层是位于文明顶端的科学联盟成员，他们肩负着所谓的科学探索和星球改造的任务，在水手大峡谷光辉夺目的太空城里，享受着高端配套的优质服务，还能得到太空农场出产的宝贵肉类食品。地球特供的工业品及农副产品，也由他们把持，只在节日才发放一些给业绩出色的优秀矿工，还有重大赛事的获胜者，那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快意，可是人人都羡慕的事。大多数时间，矿工们得不到任何肉质食品，更何况处于社会底层的第三阶层。

    火星第二阶层主要从事第二产业，进行采矿、加工、运输、能源等工业生产。火星第三阶层则归属第一及第三产业，他们在冰湖农场种植作物，或是为人们提供餐饮业、娱乐业、博彩业、色情业等服务产品，甚至进行算命、诈骗、抢劫等非法活动。

    基于社会粗线条分工和低端化产业限制，火星文明的阶层从始至终都是固化的，底层人群即使家财万贯，依旧是身份低贱的“人下人”，几乎难有晋身阶梯，更别说上层对其施展的税收、劳役、抢掠等各种巧取豪夺的明暗压榨手段。事实上，第三阶层所支撑的包括金融、流通、餐饮、娱乐等服务业，所有幕后老板都是第一阶层的人——第一阶层垄断了火星上的一切，包括人们的命。

    （以下略）

    这颗红色星球，我们毕竟前来并生活过。火星最早的殖民地选在较为温暖的火星赤道地区。在先驱者们到达之前，无人飞船的多次预备飞行，向火星运送必须的生存物资，为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奠定了基础。其中包括用于发电的核反应堆、为火星车辆生产燃料的设备、与地球通讯所需的巨型球面天线、蓄水站及水循环系统，还有在紧急情况下所用的救生飞船。

    经过大约10年的准备时间，首批宇航员开始登陆火星。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乐高积木游戏”——将所有运送的物资组装起来。组装完毕后，他们就可以从飞船中搬出，进入这些较为宽敞、也更加舒适的火星居住舱中，舱内气压将设定为与地球相同的标准。在这个温馨的小避风港中，首批居民将独享火星荒芜萧瑟的风光，广阔的平原、橙红的沙粒、遍布的深色玄武岩……都让定居者们感受到这里仿佛是一个荒凉版的地球。所不同的是，在火星上，人们绝不可随意外出。

    火星寒冷异常，即使是基地所在的赤道地区，盛夏的气温也很少超过20℃，夜晚的气温更会骤降到零下100℃。另外，火星大气稀薄，气压不到地球的1%，而且空气几乎完全由二氧化碳构成，只要外出必须全副武装——穿上增压服，带上氧气罐。大多数时间，先驱者只能呆在小小的居住舱中，欣赏火星上每天从黄色变为橙红的单调天空，唯一算是有点惊喜的，恐怕就是沙尘暴划过天空时的白色条纹，这种卷云也是唯一一种火星云。

    先遣队担负着对火星进行深入考察的重要使命，以期尽量利用火星资源。火星的构成与地球相似，人类生存所需的碳、氢、氮、氧等元素，都可以在水、空气、矿物中找到。先遣队的目的是确定各类资源位置，以便后期水源、矿藏及能源的开发。

    先遣队的食物来源主要是从地球带来的罐头或袋装脱水食品，还可以在小型温室里种植蔬菜和果树，以改善日常生活、带来些许乐趣的同时，观察植物在火星微重力环境下的生长状况。当然，他们更要警惕低重力对自身肌体的不良影响，并及时采取预防或补救措施。这些新的火星人与地球母亲的脐带还远远没有剪断，改造火星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可以想见的是，地球上的各国政府在面对这一千年大计时，或是犹豫不决，或是志在必得，全球性的协议虽然难产，但总会达成。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三个世纪后，随着航天旅行价格的不断降低，以及各种社会、文化因素的催化下，火星移民蜂拥而至。最初到达这里的是科学家，随后，各种冒险家、投资者、商人等期望改变命运的人纷至沓来，就像大航海时代的人们开辟新大陆一样创造新生活。当然，这些火星移民们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要比探索美洲的先辈们多得多。

    这时，火星社会的基本架构和经济运行框架基本成型，大部分火星移民依靠采集火星富藏的工业矿物为生，再把矿物卖到资源紧缺的地球，主要包括铂、钌、铑、钯、铱、钴等等。因此，抢夺先机的人捞上一大笔是没有问题的。

    火星的新移民大都居住在峡谷侧面的穴居房屋中，这些房屋和窑洞差不多。不过，这种房屋是封闭的，只在岩壁开个“窗口”来接收光照。之所以要住到“洞”里，是因为地下生活是抵御宇宙高能辐射的最佳方式。火星大气稀薄，无法对宇宙射线进行有效防护，因此，良好的自我防御是必须的，以免患上癌症或引起基因变异。

    或许对于第一代移民来说，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偶尔在夜晚也会望向那颗平常无奇的星斗，那颗记忆中的蓝色星球。但对于在火星上出生的新人类来说，大海、蓝天、森林、草木的景色似乎并不现实，他们熟悉的是猩红的土地、壮观的峰峦、磅礴的狂风，这是他们的大地母亲，他们不会想家，因为火星就是他们的家。他们也曾有过快乐和烦恼的童年，火星上的童年，那里的天空永远是橙黄的，时光永远是悠长的，充满无尽的未知和浪漫的遐想。

    （以下略）

    火星第一文明走了，渐渐远去在太空深渊和历史记忆里，但其所引发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后遗症”，对人类文明产生的深刻影响经久不息。

    1967年，美国、苏联及其他国家联合签署“外层太空条约”，提出外星及外太空的主权属于全人类，禁止任何国家声明对像月球这样的宇宙天体享有所有权。然而，太空条约只对国家宣布主权进行了约束，却未禁止任何私人使用外星土地，或使用外星资源进行商业活动的内容，大概并不相信个人能够到达月球或更远的天体。但随着宇航技术的突飞猛进，一批资本大鳄率领他们的舰队进入外太空，成为“太空矿主”。

    事实上，正当国联系统的各成员国，为月球、火星等资源开发上争论不休时，中国引领的人类文明共同体，已然由所掌握的常温超导核心技术，逐步调动体系内力量向太空推进。当时，人类文明共同体无论在经济总量，还是人口规模，或者领土面积上，都开始赶超国联，已成为与国联并驾齐驱的国际政治势力，并形成东西对峙的世界新格局。

    借助蒸蒸日上的太空开发项目，中国提出于2230年之后，停止文明体所属自然领域的一切地球资源开采行为，以全面保护地球生态，还壮阔天地以绿水青山。当然，中国太空开发的重点目标并非火星，而是几乎没有移民可能的水星和金星。因此，在火星灾变中，在火星上只有小规模矿区的人文体⑲，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倒是过于依赖火星矿藏的国联各国遭受重大打击，以致经济雪上加霜，促使其重新大规模向地球攫取资源。可这无疑违反以中国为引领的人文体和以西方各国为主体的国联，于2221年签订的《地球生态环境及资源保护公约》，两大国际势力分歧越发严重、矛盾不断激化，引发此后5个世纪内的3次世界大战，这当然是后话了。

    （以下略）

    回顾人类殖民火星历史，不得不提的是“哈雷大变轨”。在那场震惊世界的巨大天灾中，在广袤太空孤寂飞驰了数十亿年的哈雷彗星，不仅直接造成火星第一文明的毁灭，更导致人类太空文明梦想的重大挫败——但燎原火种一旦种下，就不曾熄灭。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随着2620年光弧技术的问世，人类常温超导之光磁时代步入成熟，我们由此再次向着新梦想发起冲击，而火星在人类太空文明的征程上必将浴火重生。我们看到，终将彻底征服那颗赤红而严酷星球的火星第二文明已蓄势待发、正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