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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浊心斯卡蒂如是说

    耳边嘈杂的声音将我吵醒,我发现自己半躺在地上,背后靠在斯卡蒂怀里。

    哦,这里是盐风城教堂的水下乐园。

    脑袋有些混沌,是一种彻底无序的感觉。

    周围世界极度真实的感觉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大脑的混乱并带给我些许的庆幸,饶是如此,我也费了好大劲才将它重新梳理地井井有条。

    四下不见主教身影,只有一朵已经死去的、巨大的、海嗣化的花。

    不远处,歌蕾蒂娅在帮幽灵鲨拉上后背的项链。

    奇怪,幽灵鲨昏迷的时候是不穿衣服的吗?

    脑袋还是混乱,我记不起来了。

    我撑起身,站起来活动活动,只觉得身体异常疲惫。

    胸前的衣服开了一个大洞,但本应同属的伤口却不翼而飞。

    “你们之中有医疗干员吗?”

    我看着歌蕾蒂娅开口,斯卡蒂和幽灵鲨我都了解,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而歌蕾蒂娅自己就能被动回血,要说有医疗能力的话,也就她了吧。

    “凯尔希说过,源石对博士有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增益。”我身后的斯卡蒂也站起来,解释道,“歌蕾蒂娅并没有医疗能力,不过源石接触到博士的身体,迅速就修补了所有伤口。”

    源石是前人类发明的一种高能物,有这种效用不足为奇,“可我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源石吧?”

    幽灵鲨冷哼一声,看我的面色不善。

    我得罪她了?

    “您在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重复着斯卡蒂的名字,还夹杂着道歉的语句。你在睡梦中对我的猎人做了什么?”

    歌蕾蒂娅语气不善,即使礼貌,仍然听得出对我的不友好。

    我转头看斯卡蒂,她眼神一如往常,让人觉得疏远和淡漠,这才对,我心想,这才符合她的姿态。

    但她也对歌蕾蒂娅的提问是好奇的。

    我张口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梦中的那些事我没做过,但比亲手做过还更有真实感。

    因为我知道,那是真实发生的未来。

    与斯卡蒂月下唱舞仿佛就在眼前,哦不对,是斯卡蒂的尸体。

    我对斯卡蒂已经怀有了一种愧疚感,这种愧疚感不是什么都不说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这种愧疚感对我的影响之大,让我将之前利用斯卡蒂的每一个片段都翻出来,炙烤着我的内心。

    很奇怪的人性,你可能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渣而从不觉得抱歉,但只要你一个瞬间有了那么一丝良心,之前的过错都会挨个找上门来打抱不平。

    我很理智,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需要的是让这愧疚感消散,不然总有一天它会捅出大乱。

    这意味着我并不是要征得斯卡蒂的原谅,而是得到斯卡蒂的报复。

    只有得到报复,才能让我安心。

    因此,未发生的事还不够格,我需要挑起斯卡蒂对我更多的厌恶。

    所以,我需要一次对斯卡蒂的忏悔。

    即使这意味着背叛我自己,背叛过去的我。

    我对两位深海猎人抱歉地伸手,“借用你下你们的队员,我们之前有一些私事。”将斯卡蒂拉到一旁。

    我语气平静,我说,“斯卡蒂,你有权利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博士是说和我去到滴水村的事情?”

    “啊,毫无疑问,当时的我跟着你是想获得离开罗德岛的机会,以及路途的保护。”

    斯卡蒂点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不过后面我见识到了你强大的战力。斯卡蒂,你应该知道,我和凯尔希不对付,最少在某方面意见相左。”

    “可以看见。”

    “所以当你展现出一定的能力之后,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上升,成为了我抗衡凯尔希的筹码。”

    斯卡蒂看了我一眼,“可以理解。博士,如果你是因为这些事情而心有愧疚的话,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记得你与凯尔希交易的那个钥匙吗?从滴水村获得的红色不规则物品,你要用她来交换幽灵鲨的信息,那对你很重要。不过,其实真正的钥匙早已经被我替换过了,所以,你与凯尔希交谈时手里拿的那个,是假的。”

    这次斯卡蒂低下头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因为幽灵鲨一定是她生命中价值最高的那一类,我偷换钥匙的行为,实际上实在阻挠她拯救幽灵鲨,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的。

    但她片刻后只是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加大筹码,“知道吗,斯卡蒂。你的力量真的很强大,强大到远超罗德岛大部分干员,强大到掌控你的价值远超过一个外勤小组,所以我一直在尝试着掌控你。”

    “我之前在你耳边说过‘我不希望你成为海嗣’吧,或许你以为那时是我兴致所起的即兴行为,但其实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时刻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意志动摇,知道你什么时候心神失守,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趁虚而入,知道什么时候拥抱你可以获得最大的收益。”

    “当你因为我的行为动作和语言,拒绝海嗣而拥抱人类的时候。我也会获得你这样强大的个体,不属于人类、不属于罗德岛、也不属于深海猎人的,独属于我的强大个体。”

    斯卡蒂想说什么,但被我伸手阻止。

    “我很喜欢摸别人的头,曾经也让你蹲下进行这一行为,你知道为什么吗?”

    斯卡蒂迟疑了一下,“因为你在表达你对他们的喜爱?因为你在……”

    “不是的,”我粗暴的打断斯卡蒂,按住斯卡蒂的脑袋,直视她清澈的眼睛,“我告诉你吧,斯卡蒂,不是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摸别人的头吗?因为我将自己置入了一个比其他人更高的位置,我自认为你们都不如我,这种摸头实际上是对你们的一种轻视,懂吗?

    正因如此,我从没有对拉普兰德做过这种行为,甚至没有升起过这种想法。

    “所以……博士是将我当做了小孩子?”斯卡蒂问道。

    “是的,就是这样,这不是一种平等的地位,懂吗?”

    我有时候在斯卡蒂面前无法说谎,我总是会愿意将我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好让她自己决定得失。

    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也想讨厌斯卡蒂,好让我光明正大地甩掉那良心的谴责。

    但我做不到。

    在这一刻,我站在现在大肆地批判过去的自己,我彻底地背叛了自己,现在的我背叛了过去的我。

    过去的我毫不犹豫地指责现在的自己,并在我的脑海中肆意地嘲讽。

    跨越时间,遥远地传来一种自厌的情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伟大啊,真是无私啊。瞧瞧你在做什么?一个好人?一个偶发善心的婊子?一个将自己的全部努力付诸东流的loser?这算什么呢?幡然悔悟?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龙门的魏彦吾会痛哭流涕吧?龙门的尸山血海会喜极而泣吧?那群被你玩弄的赏金猎人会受宠若惊吧?因爆炸而成废墟的教堂会虔诚跪拜吧?

    因为你是多么高尚的一个人啊,用我们的残骸成就了自己,又站在这残骸之上,向世界宣告自己是个好人?

    我想辩驳,却又觉得这辩驳不过是自己对自己更深的背叛罢了。

    在我自厌的情绪升腾的时候,斯卡蒂的思考终于有了结果,她回过神来,问我:“那博士为什么将这些告诉我,不怕我生出怨愤吗?”

    我有些生气,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生气,或许是因为斯卡蒂的蠢样实在让人恼火,推己及人,如果有人渣对我说出上面一番话,我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我不在乎!”我和她摆事实讲道理,“我他妈不在乎你们对我是什么看法!懂吗?随意你们爱我恨我喜欢我讨厌我!对我而言都没有丝毫区别!我只需要你们在应该听从我命令的时候听从!这样就够了,懂吗?”

    “这样啊,”斯卡蒂的语气很平静,即使到了现在也很平静,她只是说,“博士,你今天表现的很奇怪。”

    她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她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我之前只觉得她憨,现在却觉得她蠢,蠢地无可救药。

    蠢的让我气急败坏。

    奇怪吗?或许吧,我扶住斯卡蒂的后脑,将自己的额头贴近她。

    我曾经历过的未来,以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传递过去。

    我牵着斯卡蒂的尸体,在月光下摇曳生姿的可怖画面,不加掩饰地灌注到斯卡蒂的脑海中。

    她的哀求、她的悲伤、她的失语、她心脏上插着的大剑……

    真爽啊,我心想。

    或许我有自虐心理吧,我竟从未觉得撕裂自己的伤疤会让我这么痛快。

    痛快到想仰天长啸。

    (总之,这里被删了一段)

    “我原谅你了,博士。如果你仍心有愧疚的话,这样就扯平了。”

    “不……可是……”我的语言干涩,“即使是我现在的忏悔,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忍受心灵的重负,本质仍是一次自私的利己行动,我……”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斯卡蒂撩起耳边的鬓发,对着我笑,“如果能让博士对我心怀愧疚一辈子,不也是挺好的吗?”

    她对我眨眨眼,我这辈子没见过有这种神态的斯卡蒂。

    我一方面仍觉得她愚蠢至极,轻易地将自己的信任交出去。

    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聪慧无比,一种略带欣喜的不明情绪充斥我的全身。

    我的脑海中仍生出更为剧烈的自厌情绪,只是这一次,局势逆转。

    站在现在的我将这自厌毫不留情地传递回去,批判当时的我。

    我高高在上,站在无人能及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曾经的自己。

    我告诉你斯卡蒂和龙门那群朽尸有什么不同吧:斯卡蒂是我的人,而那群尸体,我不在乎。

    我轻轻地环抱住斯卡蒂,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我想,完了,我的愧疚感这辈子都不会消散了。

    我很想问问斯卡蒂,能不能让我们的关系恢复,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恢复到我根本没有见过你的状态。

    就当我没有缠着你出来。

    但这话太混账了,连我都说不出口。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斯卡蒂。”我在她的耳边轻声宣誓,“我们可以互相握着毁灭对方的核弹按钮。我以我自己弃誓,当你决心拥抱海嗣的那一刻,我将成为你最忠诚的眷属。”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退这愧疚感,我能做的,只有用忠诚弥补。

    我高高在上,但我愿意让斯卡蒂比我更高、更上。

    她值得。

    我感受到斯卡蒂回抱过来,用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口中是呢喃般的轻语,“我很荣幸,博士。”

    我将头彻底埋在斯卡蒂的脖间不想抬起,好掩饰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表情。

    可能有窘迫,可能有慌乱,也可能……

    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想让别人看见。

    我将斯卡蒂抱得更紧了,但下一刻,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此刻碰碰直跳的心脏,斯卡蒂一定听得到。

    犹豫一下,我放弃了。

    算了!总归已经够丢人了,只要我不说,就从没有发生过。

    良久,我抬起头,与斯卡蒂分开,长吐出一口气,对斯卡蒂伸出手,“我又想唱歌了,心血来潮我就想唱歌,但我已经唱的够多,也唱的够累了,我现在只想听歌。斯卡蒂,你能替我唱一首吗?”

    斯卡蒂微笑着牵起我的手,“我很乐意,博士。”

    她的红色舞衣无风自动,她的身躯渐渐离地而起,漂浮在半空中。

    一种空灵的、悠扬的、却能压过世界一切声音的静谧响起。

    那静谧中,有着波涛与海浪……

    “那么,就请听听这远海的歌吧……”

    浊心斯卡蒂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