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灶明寺 其二
站在原地,瞿傅偃逆时针旋转了四十九圈,随后大雾消散,真正的灶明寺浮现出来。
那是一座很普通的寺院,寺门牌匾上篆刻着“灶明寺”三个大字,虽然字体光彩已去,但经历风霜的洗礼后遒劲的大字又凸显出了另外一番风味。
刚走一步,他腹部的伤口就被扯的生疼,拿开手一看,瞿傅偃吓了一跳,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这个速度下很快就可以完全恢复,按理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却没有,因为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恢复速度!
他思索片刻,发现一个点,自己恢复能力增强,包括能看到事物本质的这些能力都是在背上后面的这团多孔怪肉后才出现的,自己身体的改变十有八九和这团正逐渐与自己融合的怪肉有关。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寺院,寺中人来人往,有僧人,也有前来祭拜祈福的百姓。
一些僧人看到寺门口出现一个背着长布条,下半身被鲜血染红的奇怪少年,赶紧围了过来。
“施主您这是……?”为首的一个领头僧人谨慎的询问,他怀疑这少年是来找茬的,毕竟这般打扮。
“找人。”瞿傅偃简短的说。
那领头僧人突然瞟到瞿傅偃腹部的伤,当即释然,他让弟子从房中取来纱布,让他为瞿傅偃包扎,瞿傅偃没接,他直接扯下一半衣袖,包住了腹部,他现在已经不会相信任何人,不会用任何人好心递给他的东西。
“唉……施主,里屋说话。”领头僧人看他这样子也颇为无奈,让他跟着自己进了一件专供寺内僧人休息的小房间。
“施主,您是误入‘小灶明寺’了吧?”领头僧人直接点明。
“看你的伤,应该是被那假旺灶菩萨取了佛子。”他没等瞿傅偃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你是自建寺五百年以来第二千五百一十六个误入‘小灶明寺’的人……也是第一个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你能从里面逃出来,身上必定带有里面的气息……而带有那气息的活人,是炼制‘往生镇石’的最佳人选……”
他的话未落,瞿傅偃早已变为利刃的食指和中指就朝他的脖子斩去,可没碰到实物,原地只有一团即将消散的青烟。
房间的门消失了,场景变幻,休息室变为了一间冰冷的牢房。
“哈哈哈哈哈,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瞿傅偃有些疯癫的笑起来,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世界深深的恶意。
领头僧人那阴恻恻的脸出现在铁窗外,用一种感恩的语气说道:
“为了其他无辜的人永远不会进入那迷雾炼狱,为了所有前来朝拜的生灵!感谢您化作镇石,永封幻境,善哉!”
铁窗外的脸消失了,房间中的光也随之消失了,地板陷落,瞿傅偃掉了下去,头部不知撞到了什么,他昏了过去。
睁眼醒来,他发现自己衣服全无,四肢被粗糙的铁链锁住,连接在周边的石柱上,身体被悬空绑在了一个祭坛中央,而他背后的多孔怪肉暴露在空气中,此时已经和他的身体融合大半,几乎不分彼此。
“既然那惊人的愈合力是你给我带来的……那现在我们融合了这么多,愈合力应该更惊人了吧……”瞿傅偃喃喃自语,他咬紧臼齿,竭力一拽,只听“呲啦”一声,筋肉寸断,他的右臂从肩膀处开始被他生生的拽断了。
热血飞溅而出,瞿傅偃的臼齿又被他自己咬碎,他痛的浑身抽搐,身体发冷,幸运的是背上的多孔怪肉也没辜负他的期待,如同有生命一般,那怪肉分离出一部分,蠕动到他的右臂断口处,填补了上去,化筋、增肌、生皮,不一会便恢复的完好如初,和他一开始的右臂完全一致,连食指和中指上的符文也完美复刻。
他又试了试食指和中指的变化能力,没有任何影响,还是可以随意变化。
试验了自愈能力,右手也空了出来,一切就好办多了。
瞿傅偃食指中指并拢,变为一把砍刀,几刀下去又将自己左手和双腿砍下,几乎把自己砍成人棍。
他像一个肉球一样跌落到地上,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其余肢体恢复如初,只不过背上的怪肉却少了一大半,看样子应该会自己恢复。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洞内,圆形祭坛外摆放着一圈圈人类颅骨,周围没一个守卫,想想也是,没人会认为他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能挣脱数根铁链的五花大绑。
童子剑也不见了,他现在能用的武器只有右手两根手指。
瞿傅偃沿着洞穴一直走,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声响,似乎是两个僧人在交谈,他停住脚步,仔细倾听起来。
“啧,真没想到!那小子背上居然还有一只‘百眼阴狗’!这至阴至邪的东西加上那小子的童子身炼成‘往生镇石’,效果直接翻倍!”
“可不是嘛,方丈扒掉那小子的衣服后两眼放光,直接去旺灶殿和菩萨大人请示去了,说是想让大人亲自主持……”
“‘百眼阴狗’……原来我背后这玩意儿叫‘百眼阴狗’……”瞿傅偃心中喃喃自语。
“至阴至邪?呵,我看没你们阴邪!”他又在心中嘲讽一句。
等那聊天声消失,脚步声走远,瞿傅偃冒出头来,朝他们说话的那地走了过去,前面逐渐出现火把的光亮,那是极为一个宽阔的溶洞,溶洞下是类似道教庙宇的小建筑群。
“地面是佛教寺院,地底是道家庙宇……什么鬼……”瞿傅偃吐槽了一句,他沿着洞壁阴影,潜到了庙宇外围,看到了庙门上高挂的牌匾,其上写着:
“引火庙”
这时,一个僧侣慌慌张张地从他刚才出来的那条洞窟跑进了庙宇,看着样子应该是知道他逃跑的事情了。
瞿傅偃环顾四周,没发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这里似乎许进不许出,在那僧侣跑进寺庙后,不一会儿,一群穿着怪异的人就出了寺院,他们似佛似道,戴着印着奇怪符号的面具。
只见他们双手掐诀,瞿傅偃暗道不妙,果然,下一息,无数由火焰组成的猎狗凭空浮现,它们一凝聚完成就齐齐朝着瞿傅偃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艹!”瞿傅偃咒骂一声,拔腿就跑,可人怎么可能跑过狗,那火狗群迅速追上了它,接连咬在他的身上,每被咬一下就如同被烙铁钳夹中一般,很快,他的浑身上下覆满了黑斑,那是被烧焦的皮肉……
由于对救妹妹的执念太深,他没闭上眼睛,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迷糊中,他又被绑上了祭坛。
方丈领着僧人和面具人两只队伍来到祭坛前,此时他身身穿金丝袈裟,手握九环锡杖,一群人围着瞿傅偃又唱又跳,仪式结束,方丈用九环锡杖重重点了点地,大喝道:
“迎!炼石炉!”
语毕,一群僧侣拖着一鼎巨大三足铜炉走了出来。
这铜炉长的十分古怪,如同生物与青铜的结合体,炉壁上长着无数眼睛,细细看去还能发现血管和经脉。
“开炉!炼石!”
铜炉炉顶飞起,从里面伸出两根荆棘铁链,洞穿了瞿傅偃琵琶骨,粗暴的将他从捆绑的铁链上扯下,拉入炉中。
“点火!”
一声令下,瞿傅偃被青色烈焰包围,全身皮肤被灼烧,高温气体进入他的肺部,流入他的腹腔,让他的内脏沸腾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因为他的口腔和舌头已经化为肉水……
身体被烧成一块小小的焦炭,但这时他竟然还有些许意识,在濒死之际,缩入他体内的百眼阴狗猛的增值,迅速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全了他整个身体,可下一秒青焰再次袭来,他又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身体又被烧成一堆焦炭,百眼阴狗又一次补全他的身体,又开始新一轮的燃烧……以此,不断往复,周而复始……
“开炉!”方丈大喝,炉顶飞起,里面闪烁出耀眼金光。
“看!是金色的镇石!成功……”一个眼力好的僧侣惊呼道,可他还没说完,便被“镇石”内部射出的“子弹”爆了脑袋。
那金色发光物不过是一层外壳,外壳破碎,蜷缩在内部的瞿傅偃迷茫的坐起来,他此时赤身裸体,看着自己比先前还要白皙的肌肤,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当着无数僧人的面,他扯下自己胳膊,不过眨眼之间,新胳膊立即就长了出来。
这是进化!瞿傅偃一死它也会死,出于对死亡的恐惧,百眼黑狗在青焰的逼迫下不断进化,最终进化出惊人的恢复速度,而金色外壳是它进化出来的另一个保护机制。
“果然是个妖孽!阴火炼了这么久都没死!看来只能让老衲先超度了你!再进炉重新炼制!”方丈扔下九环锡杖,从袈裟里取出一张符纸,双指一捻,符纸随即燃烧起来,他把燃烧的符纸一口吞下,然后身体开始发生异变,他的躯体不断变大,金丝袈裟直接撕裂,身体在变大,他的四肢却还是原样,形成了一个冬瓜状的大肉球,最后,一只灰色巨蝉从他肚子上长了出来,那巨大的身体似乎就是为了给这只蝉供给养分。
“是阴蝉子!方丈祭出阴蝉子了!大家快跑啊!”一个僧侣大叫道。
“噗!!!”他刚叫完,一只小飞蝉就落到他头上,细长口器扎入他的光头,几息就将他吸成了一具干尸,而那小飞蝉又飞回方丈身边,融入了他肚子上的那个巨蝉之中。
其他僧人也或多或少被飞来的小飞蝉盯上,非死即伤。
而另一群穿着古怪的面具人没有慌乱,他们手指掐诀,化为一团团火焰,消失在了洞中。
瞿傅偃手指化刀,将朝他飞来的飞蝉尽数斩杀。
见飞蝉对瞿傅偃不起作用,方丈圆滚滚的身体两侧长出四对与螳螂一般的甲壳镰刀,背后长出透明椭圆形巨翅,巨翅一振,方丈八把镰刀挥舞着朝瞿傅偃飞来。
排山倒海的刀刃让瞿傅偃应接不暇,他不断被逼退,身上伤口不停出现,只不过因为自身自愈力过强,这些伤口都存在不了几息。
方丈的甲壳镰刀坚硬无比,瞿傅偃的双指被斩下数次,也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要是我的童子剑还在……”瞿傅偃想着,突然,百眼黑狗从他的肚脐眼里钻了出来,那是个黑漆漆的小脑袋,脑袋张嘴,吐出一截骨节分明的剑柄。
“原来是被你吞进去了……算了,做的不错!”瞿傅偃摸了摸它的头,从它嘴里抽出童子剑,交接完兵器,它又缩回了瞿傅偃肚子里。
有了称手的兵器,瞿傅偃的处境好了许多,身材纤细敏捷永远是他的优势,几经躲闪他绕到方丈侧面,瞅准甲壳镰刀与他肥胖身体的连接处,一刀斩下,夹着异彩的弧光闪过,方丈成功被瞿傅偃卸下一只镰刀来,那断口处的色彩不断侵蚀,预防着镰刀再次生长。
依葫芦画瓢,不一会,方丈又被瞿傅偃卸下三只镰刀,此时他身体上仅剩下两对镰刀,攻击频率小了许多,那方丈也感到了不妙,他振翅一跃,后背长出勾爪,稳稳停在了洞顶。
那位于他肚上的巨蝉尾部翘起,向他射来暴雨般的针刺,每根针刺都冒着黑烟,直觉告诉瞿傅偃上面有毒。
瞿傅偃左手握童子剑,右手双指并刀,一波波的防下针刺,可还是有被扎中的时候,他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哪个部位被扎中,就切去那个部位,反正再生速度快,他只管切,自愈交给百眼黑狗。
“妖孽!妖孽!!妖孽!!!”
方丈也被这疯子整怕了,他胡叫乱吼,针刺的准头差了不少。
瞿傅偃抓住间隙,连翻几个大滚,滚到一旁较安全的地带,双指并拢作枪,顶着已经射过来的针刺瞄准,指甲爆射而出,把方丈的脑袋打的稀烂。
由于暂时没了控制系统,方丈巨大的身躯从洞顶掉下来,重重砸到了地上,瞿傅偃趁他的头还没有恢复,冲上去用童子剑乱刀砍下他身后的翅膀。
由于不是童子剑造成的攻击,他的头很快恢复,发现无法飞行后,他气急败坏的朝瞿傅偃发射尖刺,因为无法移动,其准度更差,瞿傅偃轻松躲开,又穿过他身前剩余几把镰刀的阻挡,一跃而起,手握童子剑横向斩出,削掉了他的头颅。
这次是真的无法恢复了,黑血如喷泉般从那头颅切口处喷出,随后,他巨大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不动了。
瞿傅偃还未放松,方丈肚子上的巨蝉飞了起来,与他的肚子分离,那巨蝉细长口器中生出一丝青色火苗,火苗包裹住巨蝉,在半空中越烧越旺,逐渐形成遮盖半个洞窟的火焰,瞿傅偃差点笑出声,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这火焰了。
笑归笑,他依旧警惕的盯着这团大火,在这个诡异的世界观下,鬼知道这团火里面会生出什么东西。
几息后,果然不出他之所料,那青色火焰开始发生变化,它逐渐收缩成型,形成一尊端坐于莲台之上的菩萨,瞿傅偃隔了这么远都感到了那股灼热的威压,这位应该就是灶明寺的正主,旺灶菩萨了。
纵使自愈力变态,瞿傅偃依旧不认为自己打的过眼前这位,他扭头就跑,朝着那引火庙狂奔而去,出口十有八九就在里面。
他不敢回头看,但他很确定那菩萨一直跟在他身后,因为身后那股高温没有一点衰减。
到了引火庙,瞿傅偃一头冲了进去,随后不到半刻,引火寺所有庙宇猛烈燃烧起来,顶着灼热的焰浪,瞿傅偃来到引火庙主殿,主殿中央立着一尊木雕道人,他右手执桃木剑,左手握着一盏莲花灯,宝相庄严,横眉怒目,全庙就连石制地砖和青瓦都在燃烧,这尊木雕却安然无恙。
他走上前去,想看看这木雕到底有什么奥秘,却在手甫一触碰木雕身体之时,脚下兀的踩空,掉到了一个八棱柱木制房间中,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一座塔,他抬头看去,上面望不到尽头,一条木梯绕着塔的内壁盘旋而上,也望不到尽头。
就在瞿傅偃还在观察之际,他突然感觉脚底一烫,一簇赤红的火焰从木板缝隙中窜出来,迅速扩散开,直至充满整个塔基。
这时瞿傅偃已经站上了螺旋木梯,火焰不停往上燃烧,他也顺着木梯爬了起来,塔壁上每隔一定层数有一扇小窗,瞿傅偃暂时远离身下的火海后找了一扇窗往外看,只见外面也是一片赤红火海,无边无际,天空则是纯净的黑,没有一点光线的黑。
火焰沿着木梯烧了上来,瞿傅偃又一次往上移动了很长距离,可数息之间便被追上,这赤红火焰似乎越烧越快了!
他开始在木梯上小跑起来,可他跑的越快,身后的火海追的也越快,甚至比他还快上一分,在这种速度不平等的追逐下,瞿傅偃很快被追上,他身体没入火海中,原本他认为这火海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可他错了,那和炼石炉中的青焰对他造成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如果说青焰是针对肉体,那这红焰就是灼烧灵魂了,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痛楚,那是从身体内部,深处,更深处传来的疼痛……
百眼黑狗从他肚脐钻了出来,拼命往前挪动,肉眼可见的,它头部所有毛孔都在抽搐,并从里面吐出一股股的黑色浊水,浊水刚接触到空气便被红焰蒸发。
瞿傅偃肉体完好,灵魂却已即将弥留,恍惚之际,他似乎听到了一个飘渺的声音从塔顶传来……
“哥哥……”
“哥哥………”
“哥哥…………”
那是他的原身刻入灵魂的声音,是他返回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
那是瞿梦瑶的声音。
瞿傅偃的灵魂再一次填满他的肉体,他挣扎着起身,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百眼黑狗塞回肚子,重新迈开步子在化为黑炭的木梯上跑了起来,木梯随之崩溃,这是一条不能停下来的路,也不可能停下来。
他的灵魂仿佛也随着木梯燃烧起来,越烧越旺,他越跑越快,逐渐追上了火头,跑出了火海。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灵魂燃烧殆尽之时,他看到了前方悬浮于半空中的身影。
娇小的身躯平躺在半空中,双眼紧闭,她穿着一身洁白的丝衣,不染一丝尘埃,宛若精灵。
已经油尽灯枯的瞿傅偃像具行尸走肉,一步步僵硬的挪到瞿梦瑶身旁,将她搂入怀中,纵使再一次被赤焰焚烧,他也没有松开……
第一卷·完
那是一座很普通的寺院,寺门牌匾上篆刻着“灶明寺”三个大字,虽然字体光彩已去,但经历风霜的洗礼后遒劲的大字又凸显出了另外一番风味。
刚走一步,他腹部的伤口就被扯的生疼,拿开手一看,瞿傅偃吓了一跳,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这个速度下很快就可以完全恢复,按理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却没有,因为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恢复速度!
他思索片刻,发现一个点,自己恢复能力增强,包括能看到事物本质的这些能力都是在背上后面的这团多孔怪肉后才出现的,自己身体的改变十有八九和这团正逐渐与自己融合的怪肉有关。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寺院,寺中人来人往,有僧人,也有前来祭拜祈福的百姓。
一些僧人看到寺门口出现一个背着长布条,下半身被鲜血染红的奇怪少年,赶紧围了过来。
“施主您这是……?”为首的一个领头僧人谨慎的询问,他怀疑这少年是来找茬的,毕竟这般打扮。
“找人。”瞿傅偃简短的说。
那领头僧人突然瞟到瞿傅偃腹部的伤,当即释然,他让弟子从房中取来纱布,让他为瞿傅偃包扎,瞿傅偃没接,他直接扯下一半衣袖,包住了腹部,他现在已经不会相信任何人,不会用任何人好心递给他的东西。
“唉……施主,里屋说话。”领头僧人看他这样子也颇为无奈,让他跟着自己进了一件专供寺内僧人休息的小房间。
“施主,您是误入‘小灶明寺’了吧?”领头僧人直接点明。
“看你的伤,应该是被那假旺灶菩萨取了佛子。”他没等瞿傅偃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你是自建寺五百年以来第二千五百一十六个误入‘小灶明寺’的人……也是第一个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你能从里面逃出来,身上必定带有里面的气息……而带有那气息的活人,是炼制‘往生镇石’的最佳人选……”
他的话未落,瞿傅偃早已变为利刃的食指和中指就朝他的脖子斩去,可没碰到实物,原地只有一团即将消散的青烟。
房间的门消失了,场景变幻,休息室变为了一间冰冷的牢房。
“哈哈哈哈哈,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瞿傅偃有些疯癫的笑起来,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世界深深的恶意。
领头僧人那阴恻恻的脸出现在铁窗外,用一种感恩的语气说道:
“为了其他无辜的人永远不会进入那迷雾炼狱,为了所有前来朝拜的生灵!感谢您化作镇石,永封幻境,善哉!”
铁窗外的脸消失了,房间中的光也随之消失了,地板陷落,瞿傅偃掉了下去,头部不知撞到了什么,他昏了过去。
睁眼醒来,他发现自己衣服全无,四肢被粗糙的铁链锁住,连接在周边的石柱上,身体被悬空绑在了一个祭坛中央,而他背后的多孔怪肉暴露在空气中,此时已经和他的身体融合大半,几乎不分彼此。
“既然那惊人的愈合力是你给我带来的……那现在我们融合了这么多,愈合力应该更惊人了吧……”瞿傅偃喃喃自语,他咬紧臼齿,竭力一拽,只听“呲啦”一声,筋肉寸断,他的右臂从肩膀处开始被他生生的拽断了。
热血飞溅而出,瞿傅偃的臼齿又被他自己咬碎,他痛的浑身抽搐,身体发冷,幸运的是背上的多孔怪肉也没辜负他的期待,如同有生命一般,那怪肉分离出一部分,蠕动到他的右臂断口处,填补了上去,化筋、增肌、生皮,不一会便恢复的完好如初,和他一开始的右臂完全一致,连食指和中指上的符文也完美复刻。
他又试了试食指和中指的变化能力,没有任何影响,还是可以随意变化。
试验了自愈能力,右手也空了出来,一切就好办多了。
瞿傅偃食指中指并拢,变为一把砍刀,几刀下去又将自己左手和双腿砍下,几乎把自己砍成人棍。
他像一个肉球一样跌落到地上,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其余肢体恢复如初,只不过背上的怪肉却少了一大半,看样子应该会自己恢复。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洞内,圆形祭坛外摆放着一圈圈人类颅骨,周围没一个守卫,想想也是,没人会认为他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能挣脱数根铁链的五花大绑。
童子剑也不见了,他现在能用的武器只有右手两根手指。
瞿傅偃沿着洞穴一直走,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声响,似乎是两个僧人在交谈,他停住脚步,仔细倾听起来。
“啧,真没想到!那小子背上居然还有一只‘百眼阴狗’!这至阴至邪的东西加上那小子的童子身炼成‘往生镇石’,效果直接翻倍!”
“可不是嘛,方丈扒掉那小子的衣服后两眼放光,直接去旺灶殿和菩萨大人请示去了,说是想让大人亲自主持……”
“‘百眼阴狗’……原来我背后这玩意儿叫‘百眼阴狗’……”瞿傅偃心中喃喃自语。
“至阴至邪?呵,我看没你们阴邪!”他又在心中嘲讽一句。
等那聊天声消失,脚步声走远,瞿傅偃冒出头来,朝他们说话的那地走了过去,前面逐渐出现火把的光亮,那是极为一个宽阔的溶洞,溶洞下是类似道教庙宇的小建筑群。
“地面是佛教寺院,地底是道家庙宇……什么鬼……”瞿傅偃吐槽了一句,他沿着洞壁阴影,潜到了庙宇外围,看到了庙门上高挂的牌匾,其上写着:
“引火庙”
这时,一个僧侣慌慌张张地从他刚才出来的那条洞窟跑进了庙宇,看着样子应该是知道他逃跑的事情了。
瞿傅偃环顾四周,没发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这里似乎许进不许出,在那僧侣跑进寺庙后,不一会儿,一群穿着怪异的人就出了寺院,他们似佛似道,戴着印着奇怪符号的面具。
只见他们双手掐诀,瞿傅偃暗道不妙,果然,下一息,无数由火焰组成的猎狗凭空浮现,它们一凝聚完成就齐齐朝着瞿傅偃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艹!”瞿傅偃咒骂一声,拔腿就跑,可人怎么可能跑过狗,那火狗群迅速追上了它,接连咬在他的身上,每被咬一下就如同被烙铁钳夹中一般,很快,他的浑身上下覆满了黑斑,那是被烧焦的皮肉……
由于对救妹妹的执念太深,他没闭上眼睛,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迷糊中,他又被绑上了祭坛。
方丈领着僧人和面具人两只队伍来到祭坛前,此时他身身穿金丝袈裟,手握九环锡杖,一群人围着瞿傅偃又唱又跳,仪式结束,方丈用九环锡杖重重点了点地,大喝道:
“迎!炼石炉!”
语毕,一群僧侣拖着一鼎巨大三足铜炉走了出来。
这铜炉长的十分古怪,如同生物与青铜的结合体,炉壁上长着无数眼睛,细细看去还能发现血管和经脉。
“开炉!炼石!”
铜炉炉顶飞起,从里面伸出两根荆棘铁链,洞穿了瞿傅偃琵琶骨,粗暴的将他从捆绑的铁链上扯下,拉入炉中。
“点火!”
一声令下,瞿傅偃被青色烈焰包围,全身皮肤被灼烧,高温气体进入他的肺部,流入他的腹腔,让他的内脏沸腾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因为他的口腔和舌头已经化为肉水……
身体被烧成一块小小的焦炭,但这时他竟然还有些许意识,在濒死之际,缩入他体内的百眼阴狗猛的增值,迅速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全了他整个身体,可下一秒青焰再次袭来,他又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身体又被烧成一堆焦炭,百眼阴狗又一次补全他的身体,又开始新一轮的燃烧……以此,不断往复,周而复始……
“开炉!”方丈大喝,炉顶飞起,里面闪烁出耀眼金光。
“看!是金色的镇石!成功……”一个眼力好的僧侣惊呼道,可他还没说完,便被“镇石”内部射出的“子弹”爆了脑袋。
那金色发光物不过是一层外壳,外壳破碎,蜷缩在内部的瞿傅偃迷茫的坐起来,他此时赤身裸体,看着自己比先前还要白皙的肌肤,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当着无数僧人的面,他扯下自己胳膊,不过眨眼之间,新胳膊立即就长了出来。
这是进化!瞿傅偃一死它也会死,出于对死亡的恐惧,百眼黑狗在青焰的逼迫下不断进化,最终进化出惊人的恢复速度,而金色外壳是它进化出来的另一个保护机制。
“果然是个妖孽!阴火炼了这么久都没死!看来只能让老衲先超度了你!再进炉重新炼制!”方丈扔下九环锡杖,从袈裟里取出一张符纸,双指一捻,符纸随即燃烧起来,他把燃烧的符纸一口吞下,然后身体开始发生异变,他的躯体不断变大,金丝袈裟直接撕裂,身体在变大,他的四肢却还是原样,形成了一个冬瓜状的大肉球,最后,一只灰色巨蝉从他肚子上长了出来,那巨大的身体似乎就是为了给这只蝉供给养分。
“是阴蝉子!方丈祭出阴蝉子了!大家快跑啊!”一个僧侣大叫道。
“噗!!!”他刚叫完,一只小飞蝉就落到他头上,细长口器扎入他的光头,几息就将他吸成了一具干尸,而那小飞蝉又飞回方丈身边,融入了他肚子上的那个巨蝉之中。
其他僧人也或多或少被飞来的小飞蝉盯上,非死即伤。
而另一群穿着古怪的面具人没有慌乱,他们手指掐诀,化为一团团火焰,消失在了洞中。
瞿傅偃手指化刀,将朝他飞来的飞蝉尽数斩杀。
见飞蝉对瞿傅偃不起作用,方丈圆滚滚的身体两侧长出四对与螳螂一般的甲壳镰刀,背后长出透明椭圆形巨翅,巨翅一振,方丈八把镰刀挥舞着朝瞿傅偃飞来。
排山倒海的刀刃让瞿傅偃应接不暇,他不断被逼退,身上伤口不停出现,只不过因为自身自愈力过强,这些伤口都存在不了几息。
方丈的甲壳镰刀坚硬无比,瞿傅偃的双指被斩下数次,也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要是我的童子剑还在……”瞿傅偃想着,突然,百眼黑狗从他的肚脐眼里钻了出来,那是个黑漆漆的小脑袋,脑袋张嘴,吐出一截骨节分明的剑柄。
“原来是被你吞进去了……算了,做的不错!”瞿傅偃摸了摸它的头,从它嘴里抽出童子剑,交接完兵器,它又缩回了瞿傅偃肚子里。
有了称手的兵器,瞿傅偃的处境好了许多,身材纤细敏捷永远是他的优势,几经躲闪他绕到方丈侧面,瞅准甲壳镰刀与他肥胖身体的连接处,一刀斩下,夹着异彩的弧光闪过,方丈成功被瞿傅偃卸下一只镰刀来,那断口处的色彩不断侵蚀,预防着镰刀再次生长。
依葫芦画瓢,不一会,方丈又被瞿傅偃卸下三只镰刀,此时他身体上仅剩下两对镰刀,攻击频率小了许多,那方丈也感到了不妙,他振翅一跃,后背长出勾爪,稳稳停在了洞顶。
那位于他肚上的巨蝉尾部翘起,向他射来暴雨般的针刺,每根针刺都冒着黑烟,直觉告诉瞿傅偃上面有毒。
瞿傅偃左手握童子剑,右手双指并刀,一波波的防下针刺,可还是有被扎中的时候,他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哪个部位被扎中,就切去那个部位,反正再生速度快,他只管切,自愈交给百眼黑狗。
“妖孽!妖孽!!妖孽!!!”
方丈也被这疯子整怕了,他胡叫乱吼,针刺的准头差了不少。
瞿傅偃抓住间隙,连翻几个大滚,滚到一旁较安全的地带,双指并拢作枪,顶着已经射过来的针刺瞄准,指甲爆射而出,把方丈的脑袋打的稀烂。
由于暂时没了控制系统,方丈巨大的身躯从洞顶掉下来,重重砸到了地上,瞿傅偃趁他的头还没有恢复,冲上去用童子剑乱刀砍下他身后的翅膀。
由于不是童子剑造成的攻击,他的头很快恢复,发现无法飞行后,他气急败坏的朝瞿傅偃发射尖刺,因为无法移动,其准度更差,瞿傅偃轻松躲开,又穿过他身前剩余几把镰刀的阻挡,一跃而起,手握童子剑横向斩出,削掉了他的头颅。
这次是真的无法恢复了,黑血如喷泉般从那头颅切口处喷出,随后,他巨大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不动了。
瞿傅偃还未放松,方丈肚子上的巨蝉飞了起来,与他的肚子分离,那巨蝉细长口器中生出一丝青色火苗,火苗包裹住巨蝉,在半空中越烧越旺,逐渐形成遮盖半个洞窟的火焰,瞿傅偃差点笑出声,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这火焰了。
笑归笑,他依旧警惕的盯着这团大火,在这个诡异的世界观下,鬼知道这团火里面会生出什么东西。
几息后,果然不出他之所料,那青色火焰开始发生变化,它逐渐收缩成型,形成一尊端坐于莲台之上的菩萨,瞿傅偃隔了这么远都感到了那股灼热的威压,这位应该就是灶明寺的正主,旺灶菩萨了。
纵使自愈力变态,瞿傅偃依旧不认为自己打的过眼前这位,他扭头就跑,朝着那引火庙狂奔而去,出口十有八九就在里面。
他不敢回头看,但他很确定那菩萨一直跟在他身后,因为身后那股高温没有一点衰减。
到了引火庙,瞿傅偃一头冲了进去,随后不到半刻,引火寺所有庙宇猛烈燃烧起来,顶着灼热的焰浪,瞿傅偃来到引火庙主殿,主殿中央立着一尊木雕道人,他右手执桃木剑,左手握着一盏莲花灯,宝相庄严,横眉怒目,全庙就连石制地砖和青瓦都在燃烧,这尊木雕却安然无恙。
他走上前去,想看看这木雕到底有什么奥秘,却在手甫一触碰木雕身体之时,脚下兀的踩空,掉到了一个八棱柱木制房间中,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一座塔,他抬头看去,上面望不到尽头,一条木梯绕着塔的内壁盘旋而上,也望不到尽头。
就在瞿傅偃还在观察之际,他突然感觉脚底一烫,一簇赤红的火焰从木板缝隙中窜出来,迅速扩散开,直至充满整个塔基。
这时瞿傅偃已经站上了螺旋木梯,火焰不停往上燃烧,他也顺着木梯爬了起来,塔壁上每隔一定层数有一扇小窗,瞿傅偃暂时远离身下的火海后找了一扇窗往外看,只见外面也是一片赤红火海,无边无际,天空则是纯净的黑,没有一点光线的黑。
火焰沿着木梯烧了上来,瞿傅偃又一次往上移动了很长距离,可数息之间便被追上,这赤红火焰似乎越烧越快了!
他开始在木梯上小跑起来,可他跑的越快,身后的火海追的也越快,甚至比他还快上一分,在这种速度不平等的追逐下,瞿傅偃很快被追上,他身体没入火海中,原本他认为这火海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可他错了,那和炼石炉中的青焰对他造成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如果说青焰是针对肉体,那这红焰就是灼烧灵魂了,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痛楚,那是从身体内部,深处,更深处传来的疼痛……
百眼黑狗从他肚脐钻了出来,拼命往前挪动,肉眼可见的,它头部所有毛孔都在抽搐,并从里面吐出一股股的黑色浊水,浊水刚接触到空气便被红焰蒸发。
瞿傅偃肉体完好,灵魂却已即将弥留,恍惚之际,他似乎听到了一个飘渺的声音从塔顶传来……
“哥哥……”
“哥哥………”
“哥哥…………”
那是他的原身刻入灵魂的声音,是他返回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
那是瞿梦瑶的声音。
瞿傅偃的灵魂再一次填满他的肉体,他挣扎着起身,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百眼黑狗塞回肚子,重新迈开步子在化为黑炭的木梯上跑了起来,木梯随之崩溃,这是一条不能停下来的路,也不可能停下来。
他的灵魂仿佛也随着木梯燃烧起来,越烧越旺,他越跑越快,逐渐追上了火头,跑出了火海。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灵魂燃烧殆尽之时,他看到了前方悬浮于半空中的身影。
娇小的身躯平躺在半空中,双眼紧闭,她穿着一身洁白的丝衣,不染一丝尘埃,宛若精灵。
已经油尽灯枯的瞿傅偃像具行尸走肉,一步步僵硬的挪到瞿梦瑶身旁,将她搂入怀中,纵使再一次被赤焰焚烧,他也没有松开……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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