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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黄药师

    那“献童”队伍停在了萝卜婴儿的母体前,就是那翠绿的“蚁后”,瞿傅偃暂时把它称为母体。

    看着队伍的举动,瞿傅偃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见八个抬轿人全部跪了下来,虔诚的齐声念道:

    “大慈大悲万粟菩萨,请普度今年的丰饶圣童!”

    声音悠长,在洞中回荡。

    瞿傅偃冷冷的盯着他们,他怀疑这帮人眼中看到的萝卜婴儿母体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样,毕竟之前也有这种情况,百眼黑狗与他融合后还给了他类似“真实之眼”的能力。

    随着抬轿人的声音渐渐消失,那母体有了动静,只见那位于干尸头顶的灵植伸出了它花蒂部分的“龙须”,如有生命般探入了红轿中。

    瞿傅偃心道不妙,那轿中十有八九是那冯金六岁的小女儿,瞿傅偃不敢去赌,他脑中想着,百眼黑狗会意,钻出他的肚脐,吐出了童子剑的刀把。

    只听“咻”的一声,彩光一闪,那“龙须”瞬间被飞出的童子剑斩断,而童子剑则嵌入了那母体肉身。

    “谁?!”抬轿几人大喝,母体边忙碌的镇民也停下了手头工作,全部望了过来,瞿傅偃没理他们,如一阵清风般三步作两步跃至红轿前,掀开布帘,将里面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女童抱了出来。

    女童双眼通红,显然是把泪都哭干了。

    瞿傅偃抱紧女童,跃上红轿,又踩在童子剑剑柄上一跳,直接跳上了那干尸肩膀,他握住那灵植猛的一拔,连带着干尸头颅表层的头皮整个拔了下来,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抬轿几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这应该就是木龙髯了……”瞿傅偃看了一眼手中的灵植,随后用布包住,塞到了内衬里。

    他踩在红轿上拔出童子剑,正准备离开,那母体突然瘪了下去,只见无数翠绿汁液从它身体两侧喷涌而出,逐渐淹没整个洞窟地面,而被这汁液碰到的镇民瞬间发生畸变,他们下半身融化,上半身则长处数以百计的细小藤蔓,这些藤蔓如同有智慧一般,一部分迅速堵住了瞿傅偃和抬轿队伍来时的道路,一部分向携带着木龙髯的瞿傅偃奔袭而去。

    瞿傅偃冷静的环顾了一圈,他发现洞顶还有一条可容两人通过的宽敞石缝,当下便借着干尸头,一跃而上,钻进了石缝里,后面藤蔓也追了上来,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幸好瞿傅偃来时修炼过几天,体力远过常人,他背着女童爬到手软,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从地缝出来,瞿傅偃发现这是一间屋子。

    一间充满药草味的屋子!刹那间,所有线索在他脑中串联起来,他当即推断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定就是徐郎中的家!不知什么原因木龙髯寄生在了他身上,控制他杀了全家,最后又误打误撞的落进了地缝里。

    而镇民们发现他后被木龙髯放出的幻觉迷惑,误以为那是菩萨,进而又蛊惑镇民献上幼童,诞下无数能使农作物疯狂生长的萝卜婴儿作为奖励。

    以萝卜婴儿作为肥料,农作物全都旺盛无比,能让镇民们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镇民自然就不会再外出,进而与外界隔绝。

    当然,这其中或许有漏洞,但大致的事件发展与他推断的应该相差无几。

    这一系列推理都是在数息之间,那藤蔓已经追了上来,瞿傅偃连忙离开房间,离开了早已破败的徐家,他来到大街上,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和那疯狂的藤蔓比起来人要好对付多了。

    可此时诡异的是大街上也一个人也没有,藤蔓已经冲出了徐家,它增殖了无数出来,如同一片绿色浪潮。

    很快,瞿傅偃知道那些人去哪了,因为要进行“献童”仪式,所以他们暂停了对瞿傅偃的搜索,全都回到了家中,结果被从微小地缝中钻出来的藤蔓吞噬,自身又化为了藤蔓,瞿傅偃在逃跑时街道两旁的房屋中全都涌出了藤蔓浪潮,险些把他困住。

    这些藤蔓浪潮汇聚在一起,如同铺天盖地的海啸,摧枯拉朽般的毁掉了整个桃皖镇,瞿傅偃被这绿色海啸撵着跑,很快出了镇,来到金色的稻田区域,他刚想松一口气,不料那金色稻田如反向生长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为了绿色,全部窜出了田野,疯狂扑向瞿傅偃,整的他差点心肺骤停,又是一路又躲又闪的狂奔,直到离开桃皖镇数十里后才渐渐没了藤蔓的踪影。

    瞿傅偃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是落日时分,区别在于昨日的落日时分他才刚进村,而今日他就已经拿到了这次的搜寻之物。

    对了,还多了个小女孩,冯金的小女儿已经在瞿傅偃背上睡熟,全然不知自己已无家可归。

    瞿傅偃望着桃皖镇的方向,此时那里面已经是一片绿色地狱,他叹了口气,心里衡量着得失,自己虽然是救下了小女孩,也得到了木龙髯,却为此搭上了整个桃皖镇……

    深吸一口气后他站起身来,离开了这里,在这个世界,优柔寡断只会滋生祸端,无谓的善念只会万劫不复,再者那些镇民被木龙髯蛊惑,自己也算是为他们解脱,想了一系列理由来安慰自己,瞿傅偃心里才好受了些。

    离开这泰阿山南脉,瞿傅偃一路向东,晚间便到了龙泉宗外门所在的山岭。

    进入外门,瞿傅偃先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洞府,把已经睡熟的冯金小女儿放到了曲梦瑶身边,幸亏这石床还算大。

    离了洞府,来到黄药师的“悬壶坊”,里面还亮着灯,他走了进去,见黄药师正为少年输送灵气,他走上前去,将怀里用粗布包起来的木龙髯递给了他。

    “哟,这么快,挺厉害呀小子。”黄药师接过木龙髯,掀开布,看见里面散发着幽翠绿光的灵植,眼中喜色难掩,低声喃喃道:

    “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

    随后,他的脑袋突然变为一个似狐似貂的怪物,一口将木龙髯吞了下去!

    而他身旁平躺的少年则化为零星光点,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瞿傅偃瞳孔皱缩,他知道,他又着道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少年又被你弄去哪儿了!”

    “桀桀桀桀桀!熟人之语尚不可全信,更何况只有一面之缘的草莽药师?那少年就是风寒入体的小病,只是肉体孱弱才看起来如大病一般,哪儿用的着‘木龙髯’这等天地灵草?!我治好了他便让他做了我的下酒菜,此刻怕是已经化为浓水!桀桀桀桀桀桀!!!”

    “至于我是什么?那还真得感谢你带来的木龙髯,不然,老夫还真不敢现出原形!”黄药师后面的声音越变越粗,如同学会了人言的野兽!

    只见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大,变得又细又长,撑破衣服,趴在了地上,肉体长出亮棕色的皮毛,脖前伸,面部似狐似貂,双眼周边还带有类似眼影的黑色斑纹,而它的额头上嵌着一张人脸,是它人类时的样貌。

    瞿傅偃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些志怪小说,眼前这不就书中描绘的黄鼠狼吗?!只不过比黄鼠狼还多了一张脸。

    怪不得叫黄药师……

    一想到这怪物把少年吞下了肚去,瞿傅偃眼里闪过浓烈杀意,

    很奇怪,瞿傅偃心想,明明自己与那少年接触不多,甚至没说过几句话,但他的死却让瞿傅偃无比自责,说到底,如果不是他自顾自的自己修炼,把少年丢在洞外,少年也不会生病,也不会被这妖物迫害!

    从腹中抽出童子剑,瞿傅偃眸色冷冽的朝黄鼠狼斩去,却被它一个甩尾轻松挡住,并击退。

    “别慌,既然你能帮老夫弄到木龙髯,说明还是有些本事,老夫在这龙泉宗藏身数年,一直都是以人类形态示人,今日托你的福,得以显原身,正好就用你来活动活动筋骨!”黄鼠狼额头的人脸开口说道。

    语毕,黄鼠狼尾巴一扫,空间变幻,“悬壶坊”变为了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平坦焦野,无数化为黑炭的树木矗立,天空是如贴图般的压抑黄绿色。

    “这是老夫的福地!无生焦野!在这里!就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说完,黄鼠狼嘴里吐出一口清气,瞿傅偃一愣,只听“呲”的一声,他的左臂被齐齐切成了四段。

    只是血都还没来得及喷出来,就立马愈合了。

    瞿傅偃心中一凛,这黄鼠狼比之灶明寺方丈都还强上几分,黄鼠狼又接连吐出几口清气,不过这几次都被瞿傅偃躲了过去。

    “好小子,自愈力这么强,难道是‘太岁’一族?算了,你也不必回答,吃了你老夫自会知晓。”黄鼠狼舔了舔嘴。

    瞿傅偃想与它近身砍杀,却被躲开,那黄鼠狼浮到空中,瞿傅偃发现它的腹部竟长出了无数人手,这些人手各自掐诀,黄鼠狼周围空气中凭空凝聚出一张张黄符,每张黄符上的符号各有不同,而后这些黄符释放出一系列攻击,有闪电,有火球,有水柱,有土石。

    满天的攻击让瞿傅偃应接不暇,纵使防下一部分,还是难免被击中,这让他想到了那方丈肚子上的巨蝉射出的毒针。

    他用同样的办法,边跑边并指作枪射击,可都被那黄鼠狼轻松躲过。

    又见那黄鼠狼腹部数只手掐了同一个印诀,位于它额头上的人脸大喝道:

    “坤卦!山石招来!急急如律令!”

    瞬息之间,瞿傅偃只觉头顶一黑,随后他整个身体被压了下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出了体外,一段小肠甚至溅射到了他脑袋的旁边……

    黄鼠狼召来了三座小山丘,直接压在了瞿傅偃身上。

    山石消失,只见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肉饼……

    那是一瞬间的剧痛,直接让瞿傅偃进入了假死,百眼黑狗在山石消失后迅速组织起各器官的自愈与归位,之后又是骨骼和肌肉,最后是皮肤与经络,数息之间就把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瞿傅偃给拉了回来,只不过百眼黑狗自己又小上了一整圈。

    因为百眼黑狗早已成为瞿傅偃的一个新“内脏”,所以黄鼠狼并没有发现端倪,只听它惊奇的叹道:

    “只怕‘太岁’一族都没这个恢复力!”

    “老夫一定要吃掉你!”

    黄鼠狼眼里满是狂热,它腹部的手全部向外张开,作拈花指状,随后它一声大喝:

    “玄黄灵天真君在上!请赐子孙升仙之分卯!”

    语落,黄鼠狼头部裂开,从里面伸出一个长着前后两张脸,每张脸都没有鼻口耳,只有密密麻麻眼睛的“人”,这个“人”上半身探出来,下半身则还连接在黄鼠狼裂开的头部里。

    随后,它腹部的那些手摊开,每张手掌掌心皆裂开一张小嘴,小嘴开始往外吐出黄色烟雾。

    很快,这黄色烟雾就充满了整个空间。

    瞿傅偃刚接触那烟雾,皮肤就开始剧痛,他细细一看,发现自己的皮肉正在一寸寸消弭,如同泡入了强酸。

    那黄雾很快侵蚀完瞿傅偃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如被剥了皮一般,整个人血淋淋的。

    百眼黑狗因为已经大幅度治疗过一次,所以此时的自愈能力已经降低了不少,自愈速度远低于黄雾的腐蚀速度。

    瞿傅偃痛的意识都在发颤,他脑中思考着对策,但因为太痛,脑回路时不时就要断开,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整个腐蚀掉不可。

    瞿傅偃思来想去,觉得唯一方法就是抵近黄鼠狼,直接斩杀它的本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东西只会法术攻击,肉体只是长的唬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手段。

    想到了这点,瞿傅偃打算拼死一搏,他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极度疯狂的计划,刚有念头,他就开始付诸实践。

    首先,他一刀划开了自己肚子,从里面拉出一截肠子来。

    “附到上面去!”瞿傅偃在心中念道,百眼黑狗不知他的用意,但还是照做,它融入了瞿傅偃的肠道。

    随后,瞿傅偃将肠子末端绑在了童子剑的刀把上,他的肠子在百眼黑狗的加持下延展性、弹性和长度都成倍提升,如同弹弓的筋弦。

    他张开左手拇指和食指,将肠子绕了上去,做了一把简易弹弓,之后将童子剑搭于其上作子弹,忍着剧痛,一拉到底,童子剑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甚至赶得上他用手指发射的指甲弹。

    这一击被黄鼠狼侧身躲过,瞿傅偃没有灰心,他发现黄鼠狼躲他这一击已经有些吃力了,它变成这个形态后敏捷度和智商都下降了不少。

    就这样来回往复,瞿傅偃的身体已经被腐蚀的可以看见骨架,终于,童子剑击中了黄鼠狼,这一刀直接插在了从它裂开的头里伸出来的那个双面人身上。

    弹性十足的肠子将瞿傅偃拉了上去,他凭借着最后一点意识扒在黄鼠狼身上胡切乱砍……

    ………

    过了许久,瞿傅偃的意识逐渐清醒,此时百眼黑狗已经为他治愈了大部分致命伤,场景又变回了“悬壶坊”,天还黑着,地面则躺着一具巨大的黄鼠狼尸体,它的脑袋被瞿傅偃斩的稀碎,浑身上下无数刀口,烂的不能再烂。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黄鼠狼尸体前,用童子剑剖开它的肚腹,想找找里面有无少年的剩余肢体,之后也好立个冢,就在他刚划开之时,一个被黑色透明薄膜包裹住的“卵”状物体滑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瘦弱、单薄,但脸色红润的少年。

    瞿傅偃连忙撕开薄膜,他肚子里的百眼黑狗钻了出来,像嗦面条一样,将那层薄膜吞了进去。

    “这……难道!?”瞿傅偃看百眼黑狗一副得意洋洋的邀功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它肯定早就对少年动过手脚,有可能是在自己抱他下山的时候,这手脚在少年遇到危险时就会出现,化为一层薄膜,达到一定的保护作用,这才让少年没被这黄鼠狼消化掉。

    接触到新鲜空气,少年渐渐醒来,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怀里,在看清这人的样貌后他脸色一红,想挣扎着离开,但他酸痛的身体并没有让他这么做。

    “叫什么名字?”

    “陈……陈小雨”

    瞿傅偃看着这如同一汪无瑕清泉的男孩,觉得这个名倒也贴切。

    “我叫瞿傅偃,之后三个月就请多多关照了。”瞿傅偃笑道,笑的很温柔,让他怀中的少年看的微微出神

    “好……好!!!”

    瞿傅偃把还不能走路的陈小雨背到了背上,这时,他腹中的百眼黑狗动了动,它指示的方向是那具黄鼠狼尸体。

    “你想吃了它?”瞿傅偃在心中问道,百眼黑狗点了点“头”。

    也好,还免了处理尸体,瞿傅偃心想,他走了过去,将残破不堪的衣服掀到了肚脐之上。

    “小雨,闭一下眼睛。”瞿傅偃柔声说道。

    陈小雨莫名的很听瞿傅偃的话,他赶紧闭上了双眼。

    随后,百眼黑狗钻了出来,体积一下变大,它张开黑漆漆的大嘴,将黄鼠狼尸囫囵吞下,那巨大的尸体进入它的腹中后如同消失了一般,完事后它又恢复成正常大小,缩回了瞿傅偃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