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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午间歌声

    早操——跳跃运动!伴随着嘹亮的第N套广播体操音乐和口号,操场上男生们裤腰带上的钥匙声哗啦哗啦的响成一片。

    解散之后,季小堃转向后面等着路凯晨走过来,哭丧着脸说:“我钥匙丢了!”

    “丢哪儿了?”路凯晨问道。

    “我草,要知道丢哪儿那还叫丢?”

    路凯晨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蠢:“嗯,有道理!会不会早上没拿?”

    “拿了,早上出来我还拿着锁门着。”

    “啥时候发现的?”他又问。

    “做跳跃运动时觉得裤带没声,低头一看就没了。”

    “那先赶紧去播音室找老师播一下吧。”

    不一会儿,就听见体育老师老孙头儿沙哑的声音在操场大喇叭里喊道:“哪位同学拾到钥匙一串,请交到主席台!哪位同学拾到钥匙一串,请交到主席台!”

    他们又趁课间,把学校存车处、楼道、操场,凡是早上在学校里走过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钥匙,看来是丢在上学路上了。

    中午放学后,季小堃跟路凯晨说:“车子钥匙跟门钥匙全没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正好,你还我的钱还没花,中午就去面馆儿吧,我请你。”

    路凯晨答道:“好啊,正好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啥事儿?”他又问。

    路凯晨卖关子,说:“一句两句说不完,走,咱们就着饭说去!”

    路凯晨和季小堃父母都是双职工,单位较远,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

    都是头天晚上把饭做出来,带一份留一份,他们中午放学回家后就把饭热一下,自己吃完再上学。

    今天中午特殊情况,给家里省了顿饭。

    他们哥儿俩零花钱有限,平时可没法这么奢侈地总去下饭馆。

    这不,因为买钥匙的钱一借一还,才小攒了一顿饭票。

    哥儿俩来到学校北墙外的小街,这里有两家饭馆,炒菜吃不起,就奔面馆儿。坐下后,一人要了一碗阳春面。

    季小堃问道:“你想说啥事儿?”

    “前两天说的画漫画,你画了没有?”

    “画了一张,画得狗屁不是,不照着不会画,你画了?”

    “画了,开始也狗屁不是,后来我对着镜子摆动作试着画了一张,竟然画成了!”

    “这办法好啊!”

    “别急啊,听我说完......画是画出来了,可画得忒慢!”

    “能画出来就不错了,慢点儿怕啥?”

    “不怕慢,就怕忒慢!摆个动作看两眼,一坐下画就忘了,又得摆姿势再看,然后再画,再摆,再看,再画,再摆......”

    “行行行,想得出来,你够忙活的!”

    “可不,一张画了一节课......所以以后咱们互相画,怎么样?”路凯晨问。

    “好啊,又能练手又能画漫画!”

    “好!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先整板报儿,明儿个开画!”路凯晨很兴奋。

    “好,明天!只要不拉稀,只要不下雨......”季小堃应道。

    “少废话了!吃面!饿死我啦!”路凯晨见面端上来了,忙道。

    两人饥肠辘辘,一边吸溜着热面条,一边又聊上了变形金刚、希曼、圣斗士......

    正事聊了几句就定了,剩下的尽聊没用的了,不过朋友吃饭聊天多数不就是为了聊无用之事么,从头到尾都聊有用的那是甲方乙方。

    吃完面条,哥俩儿想回学校游园逛楼道,可离下午进校时间又早,校门锁了,只好爬墙进校。

    成年路凯晨回到母校的那天,翻墙是双力臂式——说玄点儿只要手够到墙头,就能气运丹田一跃而上;说科学点儿就是助跑弹跳跃起瞬间,腹部核心肌肉群协同发力,抓到墙顶后以双手为支点,借着身体惯性双臂再稍一用力撑上墙,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且老式围墙大多和谐友好,不设冲天矛,可以从容不迫地顺墙跳下,颇有燕子李三的轻功武侠范儿。

    眼前这俩可就狼狈多了,像两个刚吃完面条的阿三,蹬着从墙根捡来的空油漆桶,咬牙切齿才爬了上去。

    跳下来后,低头一看:两手铁锈,浑身是土,隔着裤子脚背的皮都蹭破了。

    在礼堂边的露天水泵处洗了洗手,进了楼道,上到三楼,忽然听见从楼上隐隐约约地传来吉它声......

    一通前奏后,又听到飘渺的一句口号:一!二!三!四!

    紧接着又一句: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

    “这谁啊,大中午的唱摇滚!”

    “唱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走,看看去!”

    声音是五楼传出来的,那吉它配摇滚唱的是越来越欢,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音乐老师在练声,可音乐教室和乐器室在一楼,不大可能跑顶层的空置教室里去唱歌,再说人家音乐老师才不会这么另类唱摇滚乐。

    顺着楼梯往上走,与开学那天走的路线正好相反,所以刚上五楼就看到了他们进去爬房顶的杂物间,杂物间的厚木门已经被大铁链子拴上了,还挂了块三合板儿,上面粉笔写着:禁止学生私自入内!!!

    一看就是看门大爷写的,字迹之间笔笔划划透出一股怒气。

    季小堃笑道:“我靠!用不着这么醒目吧!锁这么严实,校长都钻不进去!”

    路凯晨听着声音说:“嗨,嗨,你听,就是前边儿那教室里唱呢。

    季小堃问:“这好像是崔健的歌儿吧,叫啥来着?”

    路凯晨答道:“新长征的路上!”

    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啊!

    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

    配合着吉它充满力道的重弦音,只闻声不见人也能知道这唱得有多热血沸腾!

    他们寻声过去,一扇扇淡黄色的教室木板门都紧关着,但和教学楼的门不同,实验楼教室的每扇门上都有块玻璃,能看见里面。

    他们蹑手蹑脚走到了唱歌的教室门口,抬头看了看门口悬着的小白牌儿,上面写着:美术组。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

    教室的门门儿排成行,

    歌声它越近越响亮,

    吉它的音弦儿也疯狂,

    咱来看看是谁在把那摇滚唱!

    看看是谁正走在那道新长征的路上!

    (配合情节穿插在歌曲间奏的说唱词,为增强画面感,笔者设计的电影镜头——虽然没人会投资拍这种剧本。)

    他俩偷偷往门玻璃里一看,这不就是昨天给他们上美术课的田老师么!

    只见美术组办公室门窗紧闭,田老师正对着西窗户,正抱着木吉它,摇滚青年一样刻骨铭心式地唱着。

    别说,唱的还真是有模有样,连他俩这样不懂摇滚也不解生活的小屁孩儿,都能听出田老师这一嗓子一嗓子吼的,绝对是个灵魂歌手!人家音乐老师唱歌,是用嗓子来唱的;田老师,是用魂儿唱的!

    昨天上课的他一本正经的,给人的印象也不这样啊!

    偷窥到田老师的狂野另一面,罪过罪过——不过这不怪我们啊,是你自己午间歌声太有穿透力,整得我们在三楼就听见了。你要是跟音乐老师似的,饱含感情有旋有律地来一曲《谁不说俺家乡好》,我们也不会这么大好奇心跑大五楼来听你的个人演唱会啊。

    路凯晨边看边感叹:“我草,还会弹吉它!咋这会帅呢!”

    季小堃也叹道:“哎,你看边儿上还有个那啥......德克萨斯!”

    “啥呀,那叫萨克斯!牛仔片看多了吧你。”路凯晨纠正道。

    田老师一边唱,一边耸着肩点着头,因为他背对着门,看不到表情,但能想象他此时的状态肯定跟崔健有一拼。

    美术组所在的实验楼教室外是礼堂和操场,和主席台一个方向。想必田老师唱歌时一定是对着西窗户在寻找着大舞台的感觉,虽然操场空无一人。

    好在美术组办公室因为摆放石膏像和画板画案之类的需要场地,这样才安置在实验楼空余教室里,要是在北边的办公楼里,可没他这样大放歌喉的条件。

    昨天的美术课,田老师展现的是标准青年教师的那一面。留着整齐的分头,戴着发旧的塑料框眼镜,通过脸上的胡子印,看得出来他有一口阿道克船长一样的络腮胡子,但被他刮得干干净净,白衬衫卷着袖口,扎在深蓝的裤子里,标准的老共青团员形象。

    (注:阿道克船长,《丁丁历险记》里的黄金配角。)

    班长喊完起立,同学们集体说老师好,他笑着说同学们好,大家坐下后,他进行了一番平常不能再平常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姓田,今后由我来教授大家美术的相关知识和技能,希望我能在每周这四十分钟的有限时间里,让同学们有尽可能多的艺术收获......

    那堂课,他没让大家画画,更没让大家上自习,而是精神饱满地用幻灯片讲了一堂堪比历史课的美术鉴赏课。

    配合着大量详实的幻灯图片,他从法国拉斯科岩洞和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的壁画开始,讲解了原始人类的美术和生活。

    看得出来,田老师准备得很充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他尽可能的扩展课堂的知识面和趣味性。不像小学时的美术课,老师觉得反正副科也不受重视,都是糊弄着上的,后来连糊弄都没了,干脆自习吧。

    初中的美术课虽然依旧是副科,且到了初三以后就没了,但摇滚青年田老师却投入了十二分的责任心,利用有限的课堂时间努力地给初入中学的孩子们传播美育知识。

    不仅如此,他在不久的......嗯,稍久的将来吧,还会带领路凯晨和季小堃踏上一条新长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