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失调——面不坨才怪

    太阳快落山，睡眼迷糊的兰埠菁才听到推门进院响动。

    上午兰立辉不期而至，始终一言不发，目光闪躲，深透幽怨，后来又执意要走。

    虽未有过激行为，但兰立山与刘招娣判明情绪反常，不放心路上，跟着送达县城。

    兰立山顾不上县城折返疲乏，提着四角网，系上腰篓子，准备下河捉鲫鱼，炖汤犒劳兰埠菁。

    刘招娣一边扫地坪一边唠叨，早晓得回家就该早些备茶饭，饭时节还起不得锅。

    兰立山辩解，兰立辉又没把这里当作自己屋里。

    刘招娣手里的竹扫把跟撕布一样，哪个讲兰立辉，我是讲腊妹子。

    楼上的兰埠菁尖起耳朵，仰头泛笑。

    自己生在腊月初八，腊妹子这绰号从小喊到大，只老家人晓得，在城里可不敢提。

    考取昌定大学之初，村上老辈人不理解广告系专业，腊妹子广告不如腊肘子过年，打广告出师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三四年的专科本科以及所谓专业，多少人淡看为过门。

    对赫登来说，专业是华山一条路，有如赛车争道比行。

    爱好音乐弹吉他，但爱好必须给专业让路，凭着专业突破才能安身立命。

    一想起“哪个姑娘会跟你这个穷酸样”，赫登就如同烧烤架上的牛蹄筋。

    曾臆想与兰埠菁同样农村出身，共同语言更多，比起城里长大的段均益要来得匹配。

    可历经多次找工作面试受挫，期间的地下室月租房，尤其被段均益讥讽之后，就不再有此想法。

    横在赫登眼前的，不光是丰满理想与骨感现实夹迫，还有起居出行的捉襟见肘。

    沟壑既挡住自己，也挡住通往兰埠菁的路。

    昌定草根多租地下室，赫登住过两处，太过矮促，大高个窝进去更压抑。

    领到打短工的1600元，赶在签注服务单有效期最后一天换领新证，最终租定德胜区伏希街的四合院里面。

    外在讲，四合院显有文化味，万一哪天兰埠菁得知，段均益也可能打探，尚有颜面。

    不过内里实质还是图优惠。

    说是个住处，其实就是睡觉的铺。

    四合院西侧裙房当头的一间，三个人合租，每人每月摊五百。

    赫登现在的身份，是“嫁吾婚庆”公司一名现场策划助理。

    月薪两千，试用期两个月。

    其实起先不乐进“嫁吾婚庆”。

    小公司创始人是一个胖胖的女经理，才见面就要求别称呼经理，因为这行当打交道的都是主家的老板，就随大家喊“胖老板”。

    胖老板加员工拢共6个人，刚好坐满一台面包车。

    不过车上经常要装货，资历最浅的赫登坐不下，搭公交车赶场子。

    胖老板面试时，没相中所谓专业，倒是看中了赫登那把吉他。

    追问背板签名并且铃印的梁正秋是何方神圣？

    “梁正秋是央华戏剧学院的教授，我曾经想考他的研究生，现在清醒了，尽快上班赚钱。”

    上次受奚落，赫登彻底打消一边读研一边等守兰埠菁的念头。

    赫登轻扣吉他背板，再作回复。

    “这个签名有关联内容，叫做——人世间世间人盼着一二一，人奈何奈何人盼来一二三，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听起来绕口，实际好多人绕不过。”

    胖老板笑得爽朗，管他爱绕谁，我只要有钱。

    “钻到溜圆的钱眼里去了，难怪你这么不瘦。”

    聊到日常倒也投缘。

    当年胖老板也瘦过，当酒吧驻唱歌手时，茂德老家的民族舞也不在话下。

    胖老板看中这把吉他，你没有余钱剩米，如果不中意“嫁吾婚庆”，不如把吉他卖了，换钱顶一段，再去攀别的高枝。

    赫登一跺脚。“这吉他不卖，这工作我干。”

    说干就干。

    每天上午，在婚礼现场，客人进场之前，布背景，贴彩条，调灯光，试音响。

    干活时连手机都不用，胸前挂个对讲机，装车卸货，上楼下楼，像织布机的梭子。

    不出一个月，搬运多的赫登没有周正的衣服了，袖子挂出豁口，肩上磨掉纱。

    抛开体力活，开始潜心起草婚礼主持词。

    胖老板调侃这么大高个，力气活是第一需要，也得加点脑力活，以免内分泌失调。

    赫登自嘲：“失调暂时改不了，煮面捞出来放久了，面不坨才怪。”

    胖老板用手模拟筷子，配合做着捞面嗦面的动作。

    赫登将一顶戏弄烧火佬讨媳妇的高帽子比划成汤锅。

    “温水没开泡，盐已经沉底，不但放得早，还放了一大把。”

    你是被快餐面煮成筋筋绊绊了。胖老板嫌牢骚太盛，晓得你缺钱，针线总还买得起？

    赫登怔疑：“还打算帮我补衣服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