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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有戏——好事急不来

    康德助的开场白以老爸住院为由头,应景来讲一讲老辈的故事。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自己所写文章的界面,开始半陈述半朗读——

    我父亲谓一粗人,行伍出身,讲成份的日子过了不少,重经济的日子也没少过,苦真是尝透了。

    现时的父亲已近古稀,体瘦发白,血气衰弱了。

    不能论及伟大不伟大,反正那一代人捱过来得不容易。

    父亲六岁那年丧父,家里一堆孩子,乱成一团糟。

    八岁便远去外市的姑妈家寄居,成天在望不着边际的湖区放牛。

    湖区的日头烈,风也冽,求好生活的热望自然从心底一天天升腾。

    十五岁时,迫不及待应征入伍。认定这是人生唯一求好变的舞台。

    命运并未怠慢长年累月的青春挥洒,随即提干,司职事务长。

    1961年,所在单位迁到山区。那时提倡自力更生,一天要挖一亩多的树兜,自己烧木炭,喂猪养鱼搞副业,一拔男子汉与天斗与地斗,自得其乐。

    那时还提倡节约粮票支援地方,建制单位首当其冲要带头。

    父亲经管一些向地方交接粮票的事宜,由此认识了县粮食局的一个女孩。

    但仅是两人心存好感,稍有接触的时候,上级得知此事,勒令划清界线,缘是这女孩家庭历史不清。

    父亲虽依令而行,毕竟年轻气盛,处事之中多有起伏,最终被革职。

    后来随单位多有辗转,仍处年轻的心态应有浮动,只是枝节无从得知。

    好在平时重情义,落难时多有帮衬,情如兄弟者众,父亲多有提及。

    数年后,终于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

    结婚后不久,父亲即回到农村。

    数十年后,当父亲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在县档案馆再次见到当年的撤职决定书时,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与母亲订立婚约时一贫如洗,农村老屋亦家徒四壁。

    外婆当时不依,好在外公明事理,相中这位姑爷是条汉子,一路支持开绿灯。

    母亲多年后淡然,称即便外公外婆不同意也拦不了此事,自己早铁了心,不会轮到老人说了算的。

    这可能与母亲喝过几年墨水、脾气刚烈不无关系。

    婚后一年有了孩子,父亲便一改在外赖朋友并打零工的生计,回家务农操持。

    当时搭了间茅屋栖身,上后山辟了三四分土。在队上出工,一天垒十个工分,工价合八分钱。

    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其他原因,那会一家三口皆药罐,有几分闲钱连买药都填不满,家事潦倒有客人来连泡茶的碗都没有,更不消说茶杯了。

    每次端着饭碗出来,母亲总是心虚,不过好在大家的日子都紧巴巴的。

    父亲按理也属继续反省的那拔,但可能因为一个穷字,冰释了部分人既存有亦不知名的怒火,彰显相安无事。

    多少年后,父母重提这事,相视一笑。

    分田到户后,父亲先后当了大队骨干、训练营长,长年在各村寨办队蹲点。

    慢慢地,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有个瘦个子的训练营长,为人不错,特别是不以动手逞英雄,更不搞落井下石的勾当。

    许多年来,称呼父亲真名的人没几个了,乡亲们大都直呼“康营长”。

    想来父亲的这些表现,或许与自己曾受过挫折有关,己所不欲而勿施于人的道理可能起了作用。

    其实说到底,还是品行规矩没坏心。

    经济刚开始复苏起来,父亲自是先人一筹投身于个体经营的浪潮中。

    从一小经销店到煤炭运输、生资销售等诸多行当兼顾,日渐有了规模,在农村中先富起来。

    记得当时农村里只有两种商店,一种叫代销点,另一种叫经销店。父亲开的经销店当是全县的第一批个体经营点。

    当三个小孩都已生龙活虎时,父亲仍属年富力强,通过生意的打理,加上家事的支撑,或许到了他思想最成熟的阶段。

    父亲乐善好施,交往忠直,在当地委实声名鹊起。

    这般情境也有坏处,就是上当受骗的琐事多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村寨里流传过不少上当闹笑话的故事。高价买过扮成没落路人的风车,甚至外地人的病牛,不一而足。按说以父亲在农村里属于阅历多的不应如此,但偏生一而再、再而三。

    为此母亲颇有微词,吵过不少。

    母亲常说,你父亲就是砍了自己的脑壳去垫别人的屁股都可以,但对自己屋里人从来就是暴脾气。

    在生意如日中天时投资了一个汽车队,专营煤炭运输。由于经营不善,欠帐难收,销路难拓,加之竞争激烈,蚀本甚巨。

    记得家里气氛紧张多了,平素总是以严厉口吻管教儿女,那一阵应是添了不少粗暴。

    但在我眼里,仍是当时心中的靠山,是我当初认定无法逾越的男子汉。

    经年的闯荡,落下了病根,尤以骨质增生最烈,肠胃功能亦差,瘦得露出病态了。

    也正在这节骨眼上,父亲得以落实待遇,全家人相继农转非,自是欣喜若狂。

    在户籍管理历史上,永远也不会有一种比当初农转非更具有世俗震憾力和精神原动力的变迁情形了。

    时隔二十年,父亲又重回老单位参访,被动溯源往事,面对沧桑变迁,恐怕谁也无法忖度当时是以何等心境去迎接的。

    只记得父亲曾提及,当年手下的勤务员都现任高阶职位了,此说当不是吹牛。

    后来被安排岗位,又司职商贸老本行即乡镇供销系统,这回只是不为自己个体干而为公家干而已,还真巧了,最终还是当了采购员。

    其实,这不属巧合而算人为。

    按说以父亲的条件,进省城、县城,干哪种行当有很大余地可供选择,宽松程度有点像立功的待遇。

    但以当年的心态,以其下到农村这么多年的打磨,包括本身各方面的素质,或许还真不能算是鼠目寸光。

    家里人清楚记得,上级了解到我父亲的第一选择即到最基层的供销社,委实表露关心,硬是拉到当地财税管理的位子上坐了几天,实是捱不过之后,才最终安排到供销社的。

    但是仍受不了拘束,径直干到单位采购员才安生。

    刨根问底,这等选择,与当时家里自行开有店铺有关,与自身富有采购经验有关,更与见识能耐实际有关。

    谁都知道,当时的供销社也算是上等的单位,所以或许还与解决子女就业有关,等等皆有可能。

    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父亲决计不是出以那种假公职谋私利的心境,也绝不会以采购之便而行自家开店之利的事情,这从此后干脆停薪留职一事即可验证。

    终于又算有工作身份了,虽然第二次所从事职业亦非入流,但人生旋律进入了第二个高八度。

    然而,联想到儿女们又历时多年从农村艰难打拼到城市,当初可能的一蹴而就变成此后的九曲回肠,多少有些唏嘘。

    纵览此后经历及其绩效,虽显庞杂,仍可用乏善可陈扫总。

    稍后一段竟还有3万多元采购款对不上账,积账旧事牵扯,证人字据脱节,委实折腾得够呛。父亲自是没有贪墨,最终以工资填补部分帐目了事。

    这既充分反映出父亲不善理财、管理粗放的弱处,也折射出整个供销系统由盛而衰的渐进影像。

    好在终于转念偃旗息鼓于生意场上。

    做生意,也算是做了一辈子,这个决定是人生又一大事。

    父亲一直希望我能上大学,而我初中毕业后即进了技工学校,不能算是圆了这个梦。

    但是我时常记得父亲的口头禅:“我可惜少念了几年书”,促使自己坚持读书学习。

    而今,父亲的身体每况日下,多住在乡下,城里则小住。平日里打理些果树和瓜菜,一个偌大的庭院也归整得有模有样。闲时打过一段麻将,这会又学了玩一种叫跑胡子的牌法。

    只可惜父亲对城里生活仍不自在,子女们也就未能晨昏定省、膝下承欢,几分孤寂在脸上有所流露。

    是否在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晚,独自在庭院中呆呆地出神呢?多少个夜晚,也不知道是否已安然入睡而对面的电视机是开是关?

    对父亲这大半生,我作为儿子,是无须言及成败得失的,感恩都来不及,何遑怨由。

    但如能从父亲身上折射透自己,不免是件好事。

    预见力不强,缺乏管理的耐心细致和灵活的用人技巧,有时主意多变,甚至轻信自负,更相形见绌于时代流风的衍化。

    现代社会中,如何有机结合自身优势,扬长避短,调整自己,提高适应环境的应变能力,是我必须突破的课题。

    ——

    大家听得异常认真,结束时报以热烈掌声,一致表示通过。

    “同渡过”老板递上的礼物是一张面值288元消费卡。

    郑瑜拒绝康德助才得到又欲转送的消费卡,而且言及可能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你送的还是老板再送?”康德助愕然。

    郑瑜指着自己鼻子,有一桩事有戏,好事急不来,容我再确认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