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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章 出国——外语变内语

    鲁慈秀主导的全家聚餐终于来了。

    只多了一个外人,就是易致宁。

    但康家早已不拿当外人了。

    尤其鲁慈秀特别自得,易致宁就是自家人。

    虽被指令去接温婉丽和康欣,但鲁慈秀得到康德助的回复是:“只接到康欣,温婉丽不需要接,从公司自行开车来。”

    温婉丽学会开车了,大伙稀奇热议,唯独康德助不吱声。

    对温婉丽开车这事,历来冷眼相看的。

    既怀疑动手能力差而考不过,还觉得应急反应跟不上而开不好。

    菜已上桌,鲁慈秀藏不住久违的笑容。

    后到的温婉丽也是笑脸春风,鼻尖沁出了汗珠子,自称其实出发得比康欣还早,但我开得慢,还是紧张。

    鲁慈秀把温婉丽拉到身边坐下并帮腔,考了四五回才拿到证,还当真不简单,我还在家里祈神保佑能考过。会开车也是一门手艺,以后我还有福气坐你的车了。

    康益坤招呼大家动筷子,一桌子菜,一大家人,今天我请客,你们放开吃,不要管我,我的牙齿只能吃软的。

    温婉丽笑答,有康德惠带过来的小龙虾,爸爸请客都可以少点两道菜,小龙虾好呷又难做,自家做的显口味还卫生,我跟康欣享口福。

    鲁慈秀抬起一根筷子,在嘴里拔弄着,其实我也有两颗板牙要拔,只不过我聪明些,先聚餐享口福再说。我们一屋人的牙齿,就数温婉丽的最好,细又密,雪白的,哪像康德助的摇得动,经常痛,还尽烟垢。

    然后起身移动转盘,给康德助的碗里捏来一只大螯的小龙虾,在桌子上宣告似的语调,除了那盘牙签牛肉,这一大盘小龙虾是你姐专门选的再又特意做的,你牙齿不攒劲,分你一个大的,慢些呷就是。

    康德助只点头,并顾着给康益坤盛汤。

    哥姐相继接过话茬,气氛渐渐活络了。

    尤其康德惠的话总是那么熨帖,哥哥喜欢呷爆炒肥肠,弟弟最爱的是辣椒炒蛋,以前这两样菜做得多,但如今只能多照顾小字辈的口味了,尤其是小龙虾越来越受康欣几姊妹的念想,干脆专门买个小脸盆来装小龙虾,红彤彤的也喜庆。

    康德惠与老公仍然在闹矛盾,同样处在分居状态,但是比起康德助与温婉丽要显得自然。

    哥嫂极力维护和谐气氛,揣着明白装糊涂。

    孩子们自成一派,凑在一起吃着少辣的菜,讲着对味的话。

    这会,姐夫与温婉丽正聊得起劲,康德助这才着意打量两眼,心绪若似火锅底下忽明忽暗的火苗。

    温婉丽最打眼的标签是贤妻良母。

    吃苦耐劳,纯朴善良,作为康家的儿媳妇已能完全本色演出,褪尽做作,水过无痕。

    若不是婚姻梗在分居,脸上那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都不会有。

    从初恋直至结婚,一路几无波澜,康德助曾经沉浸畅漾爱河之中,那时通体舒爽,意也足,心亦安。

    可具体不知从何时起,从何事起,不再乐于沉浸此河,开始胸闷气促,觉得水压上升,水温下降,感到乏味疲累。

    可温婉丽浑然不觉,满心盼着此生只浴此河,甚至连康德助已经抽身出水甚至中途上岸都懵懂不知。

    带着浓俨的老小咸宜的存在感,以及笃信康德助顾念老小的责任感,仍在河中悠游的温婉丽并未及时察觉异样,总以为一朵浪花掀不起风浪,终将湮于长河。

    对于鲁慈秀与康欣,温婉丽居中粘接圆润,让祖孙三代衔泥垒窝,声息相闻,情通曲达。

    这种粘接,犹如股票涨势K线里的“红三兵”,亦如围棋布局落子的“三连星”,不但粘牢了这个家的底座,还结实扣上了一道箍。

    思绪继续发散。

    望着餐桌上盛满肉丸子的海碗,立马想起乡下老家阁楼角落篾篓里那一只孤零零的大碗了。

    那只大碗总有20年的时久了,当初肯定有伴,最终落单剩下。

    曾观察仔细,那只白釉蓝花的大碗底上加固了一道铁箍,尽管已经生锈,但仍箍得无隙。

    说不上主动还是被动,反正温婉丽加固了“婚姻之碗”的这道箍,让康德助放不开手脚,倍觉束缚。

    抠下甚至剪断这道箍,这“人生之碗”会碎裂?

    康德助所忌惮的,正是温婉丽曾经所倚仗的。

    如今的温婉丽终于清醒地沮丧起来——你那康家的标尺,我实打实地关切到了,可就算俱备了万事,竟还是欠了“东风”。

    餐桌上的话题转到房子了。

    鲁慈秀抛出了寻思已久的话头,上次穷盒子告诉我,区里正在盖部门小区二期,康德助也能分到一套,可能快要交钱了,你们都晓得?

    不等大家回应,鲁慈秀对着康德助点了点,又笑了笑,其实你不讲,我也清楚,你手上是没几个钱的,要交新房子的钱肯定没有。我跟你爸爸商量过,反正能分到房子总是好事,先交了首付再说,欠点账不打紧。

    康益坤赶紧一唱一和,说实话,我还喜欢住康德助现在这套一楼的房子,不要爬楼,还敞亮。如果你们好生过日子,那我还来住上几年也行,哪怕自己习惯住在乡下。

    这对扛了多年不进城的康益坤而言,这种说辞无异于明显站队表态。

    不接话不行了,康德助放下筷子。“钱不要你们管,我有我的办法。爸妈一起进城来住的话,那再好不过,再搞一套房子更有必要。我现在睡觉都不敢把手机调成静音,一想起乡下那医疗条件就不放心,一旦有事还真不得了。至于两老喜欢住哪里,那都好说,反正是养老。”

    温婉丽没有接话的意思。

    鲁慈秀主动点将,康德助说反正是养老,你说说,我们老俩口养老,跟你们两口子过日子,是不是有影响?

    早在康德助说话的时候,温婉丽就放下了筷子,这会更是正襟危坐。

    温婉丽自称大道理我讲不好,我只晓得,不论大小,康德助也算有身份,每天做饭洗衣服照顾康欣,并不是我的本愿。

    然后抬眼看了看正兀自续茶的康德助,脸色顿时黯然,康欣现在还没寄宿,每天走读特别赶时间,不让她跟爸爸住的话,用车不方便,但花钱租房子住到外面,还不如拿来养老,足够给妈妈买降血压药了,包括爸爸的烟钱,一次性的烟嘴子更是管够。

    大伙以为康德助会接腔,但只看到吁了一口气。

    康益坤放下喝汤的调羹摆摆手,上个月县里又加了两百多的工资,我倒不要你们贴钱养老,只要住着舒心就行。至于你妈妈,反正一辈子没让她为钱操过心,如今老了,我原则上不干涉她住在哪里,但乡下老屋总要有人打理,荒废了还是不行。

    当着子女们,向来揣着小心的鲁慈秀底气更足,对此说法不以为然,你有退休工资,再一个你百事不摊,只要有电视看,有烟抽就行了,那我不行,带崽供娘,我要靠崽养老,但我情愿少吃少穿,只要你们心齐气顺。

    鲁慈秀一本正经地盯着,然后拍了拍康益坤的肩膀,如果你硬要呆在乡下,我只怕也不能时刻作陪了,我还想趁眼睛看得见,牙齿嚼得动,多到城里住一住,也过些清静日子。

    康益坤脸色一沉。

    康德助判断有发作之势迅速转话:“鸭舌帽还没抓到,有人打算就做文章。总经理进修回来,要我就有关务工人员信息工作进行反思,写一篇扎实的调研论文,是上面点的题目。如果写得好,就会纳入社科联的重点课题,甚至还能争取到一次出国考察的机会。”

    康欣难得地插话,爸爸出国只能变哑巴,一句外语也说不圆,外语变内语。

    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康德助也笑着点头。“确实是爸爸的软肋,完整的来不了,那就说半句,每次只蹦一个词。我那发音,只怕外国人完全听不懂,乡里老师教的都带富黎腔。”

    温婉丽很快收住笑声,正色提醒康欣,你现在学习条件这么好,外语必须要学好,这可是对你的过硬要求。你数学差一点也就算了,可以不怪你,如果你外语没学好,没过关,我就会找你麻烦。

    康欣的外语成绩历来好,口语和听力都不错,尤其还喜欢看外文字幕的外国科技类视频或纪录片。

    对此自得的康欣跟温婉丽斗嘴,以后要是没过外语八级,你会找什么麻烦?

    温婉丽瞪了一眼,没想出词来。

    康德助起身借着帮康欣“汤泡饭”并出言点醒:“如今会写不如会讲,你把外语的专长发挥得越厉害越好,不光弥补爸爸一直以来遗憾的短板,以后还能混一口好饭。”

    以前你也钻外语?康欣表示怀疑。

    温婉丽顺势接腔,你爸爸曾经写过日记,每天时间分成几等份,不准浪费,只能练书法、写文章、学外语,现在前面两样都学出身了,就是外语这门没兑现,所以一直遗憾。不过你爸爸还是厉害,把学外语改成了学唱歌,如今也变成本事了。

    康德助心想“外语好就会听得懂外语歌”,但并不接腔。

    大家看着这有意不搭话,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帮温婉丽解围。

    温婉丽明显感受到冷淡,情绪一降再降,直至聚餐尾声。

    等车的时候,鲁慈秀最后还在话中藏话,以前康欣带在身边,没有对比,如今住到乡下,我最心疼的就是长孙了,说到天上去,也越想越心疼,还不敢往下想。

    康德助嫂子似是开玩笑又有些较真,你有两个孙子,还有一个外孙,要一碗水端平。

    鲁慈秀装作没听见,一手拉着温婉丽,一手拉着康欣,不舍地送到车门前,继续叮嘱又叮嘱,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这是上香祈神的茶,记得泡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