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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悲谷云议

    灾祸、动乱、彷徨、逃离,这一切都宣示着现有秩序的破裂。

    世界在绵柔细长的时光里旋转,周而复始的生命始终不能脱离亘古不变的轨道。

    如果一切只是新与旧的交替,今日的阳光和明日的微风也一定拥有不同然的邂逅。

    长渊大陆928年,晓光郡大乱,云都莫慈帝君下令驻守郡长俞大夫将其全部屠杀,切勿遗留乱贼。

    ——晓光郡义部悲谷处

    “小葵,云都已经向俞大夫下达最高屠杀令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做?”英招捋着长发随意说着,自起义至今,他几乎是完全按着葵籽的指令行动的,面前这个眼神刚毅的女子自从两年前归来后变得与他之前印象中的小葵有很大的不同。这么长时间以来众人不由得对她敬服。

    “去晓光城,找俞大夫聊聊呗。”孟葵摆弄着自己的木矛,全然不顾众人的惊愕。

    小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孟葵摆弄木矛的声音。门外的际山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起义以来葵籽的决定每每出人意料并且最后证明了她的正确,但这回也太匪夷所思了,且不说俞大夫实力的深不可测,单说如今他们的境地都自身难保,想去晓光城更是难上加难。

    “你认真的嘛,小葵?杨文,丹伯伯,这就是你们昨日商议的结果?”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际山怀着怀疑的口气问道,杨文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看着际山。

    “当然认真的。主帅焉有戏言。”孟葵淡然地说着,依旧摆弄着木矛。

    “小葵,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就跟大家说说吧。”边帝知道孟葵这样说肯定已经有了打算,身边的小烔烔也顺应的发出呶呶的叫声,惹得众人一片大笑。

    孟葵也被它逗得放下了木矛,招呼它过来。烔烔一脸的不情愿,冲着孟葵吐着小舌头。

    “不愧是我哥的宠儿,哈哈哈。”边夏在一旁笑道。

    “啊,小胖球,居然不听姐姐的话。”孟葵说着冲烔烔扑了过去,烔烔扇着小翅膀快速飞出了屋外,飞到了边夏平时练云影步的竹林,孟葵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众人也跟着走到了屋外,看这一场追逐,忘却了刚才的忧虑。

    烔烔体形小,身体虽然圆鼓鼓的,但其实很轻盈,面首两只小黑眼,两只橙黄的小耳与全身的浅黄相衬,椭圆白色的肚皮圆鼓鼓的,它长有流线型的双翼,前爪在飞行时保持紧握,后爪朝外张开。虽然烔烔尚小,但因为它的族类在飞兽中速度的排名位列前十的,有优越的种族优势。所以它的速度也算得上是中下等左右。孟葵的影步已经练到了第六成,离盛际级只有两成之遥,奈何烔烔体形小在竹林穿梭自如,孟葵却难以施展身法。

    “干得漂亮,烔烔。”一边的边帝忍不住为自己的爱宠叫好。孟葵斜眼一扫边帝,嘴角显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英招笑着拍了拍边帝肩膀,边帝心中暗叫不好。只见孟葵霎的化成一道电光,还没等烔烔回过神来便来到了烔烔的眼前,接着快速绕着烔烔转动犹如一道电圈将烔烔紧紧围住,烔烔慌乱的呶呶的叫着,看着周围电光环绕丝毫不敢触碰。“烔烔,喷火喷火,快喷火啊。”边帝大声地喊道,并鼓起脸做着喷火的样子,烔烔两只小黑眼懵懵地看着边帝,学着边帝的样子,好像想起来一样,鼓足身体,猛的一吹,喷出一团下阶的紫火,火威明显不足,而且只喷了五秒左右就没了?!!众人哈哈哈大笑,就这,边帝?!!众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边帝?!!“额,早上拉的多,拉的多而已……”

    烔烔又一次蓄力准备发起下次攻击,孟葵放慢了速度,不快不慢的一步步将电团缩小,噗的一下,烔烔竟然喷出来一个中下阶的紫橙色火团,边帝知道这对小葵来说不算什么,心里却也美滋滋的。虽然转瞬即逝……忽地,电团中闪出一只手揪住了烔烔的一只小耳朵一把将其揽在怀里,烔烔的小圆脸被小葵捏来捏去,只听闻一阵呶呶呶呶的哀叫声。

    “边帝,要不你把烔烔送给我吧,当个枕头大小正合适。”孟葵朝众人信步走来,手里丝毫不闲着。

    小山牙附和道:“边帝大哥还不如给我养呢,地下的食物多了,保证烔烔下次能喷超过五秒的火。”

    “正是万乘之火毁于一饭乎,哈哈哈。”杨文也忍不住调侃道,一旁的边帝则讪笑着怀着怨妇的眼神死盯着烔烔委屈的小眼。

    院内的竹林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夕阳抹天一片红火,孟葵长舒一口气,说道:“英招,边帝,你们估计如若俞大夫率兵前来,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这……”众人默然

    “目前状况,若是我们坚守现有领地,等外围援军,兵力稍微匮乏,并且我们的粮草储备也不算多,只能暂顶四个月而已。若是把胭脂他们都撤回来,全力赴战,即使战胜俞大夫,占领晓光郡,届时我们已是强弩之末。莫慈再派一支军队,我们就会土崩瓦解,况且光之崖已经对我们下了最高通杀悬赏令,暗处也有不少家伙在等着时机。明暗我们都不占据优势。”孟葵缓缓说道。

    “小葵姐,照你这么说,刺杀了俞大夫我们就有机会了?且不说他的星力高深莫测,单凭晓光六尉就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就算刺杀成功,云都也会马上指派新的部将来,目前的俞大夫我们对他稍微有些了解,但若换了新的部将,我们可能就会陷入完全被动的局势。依我看来,刺杀也算不得好办法。”边夏自以为然的分析道,瞥眼看杨文的反应。

    “丫头说的倒也不错,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谁说我是去刺杀俞大夫的,我还想直接刺杀莫慈呢,你助我成?”

    “除非,你去郡城是打着刺杀的幌子,实则是去劝降?”英招想过种种之策后,觉得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比较靠谱点。

    小葵拍着英招肩膀说“对,劝降,果然还是英招懂我。”烔烔趁小葵抬头的瞬间,马上就窜了出来,钻进了边帝的衣襟。“这小东西,还挺贼。”

    “按俞大夫的性格,让他背弃云都也很困难啊。”边帝抱住窜回来的烔烔说道。

    “知人知性嘛,俞大夫此人倒也正直,虽然他刚被派来晓光郡一年多而已,但晓光法令较之以往,实为合理。而且此人做事向来机警,办事周全,我们起义至今,他若真想覆灭我们,绝对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扼杀种子,还会任由我们占领这悲谷十县嘛。”

    孟葵抬头看了看即将被黑夜淹没的阳光,轻快的说道:“光即使暂时被黑暗吞灭,也会在黑暗中重新孕育重生。天黑了,我们进屋吧。”

    待众人坐定,裕一伢说道:“俞大夫此人,我倒是略知一二。他早年因为降服祸乱祁台的山雕而名扬光际,当今云都王莫慈亲自召见嘉奖他,此后他常年在北江对抗无念族,军功卓越,不断擢升,本来以他的资历早已足够进光际总部任职,但因五年前拒领屠杀南曲族的际令而不断贬至此。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时的光际统治背后藏匿的黑暗呢。过去我在晓光城游历见过俞大夫,此人身上没有那些长渊官吏的臭架子,在他出行时,街面上十分和谐,跟随他来的部下也毫无**气,在现今的长渊中确实很难得了。”

    “能被一伢这么夸赞的人,我都有点好奇了。”际山说着。要知道际山当年和一伢定了十日之约,在这期限内成功惩治了凤翔地境内的几乎全部恶商恶吏,到头来才得到一伢的一句,凤翔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你的正直,我姑且认可了……如今竟有人值得一伢这么夸赞,肯定有过人之处。

    “哈哈,看来际山又有新的挑战目标了。”英招笑趣道,众人也都心照不宣的附笑。

    “际山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前几日,宁琰派影士传信,俞大夫在尧山郡魁山的母亲正处在云都的控制之下,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契机。”孟葵抿了一口茶说着

    “拿一老妇做人质?荒唐,太荒唐了!唉,可怜长渊先祖白星一世英名,当年因一老妇一手创立光之崖,成为长渊大陆人民心中的火光,何曾想到,仅仅过了三世,光之崖就陷入了这种充满腐烂之气的深渊,正一步步走向坠落灭亡……”丹熏子听到后十分气愤,语气中也透露出些许感慨。

    “丹伯伯,你别动气,正因如此,所以我们现在才聚集在这里,推翻昏暗的莫慈啊,你放心,过不了多久,长渊又是从前那样美好了。”边夏宽慰着丹熏子,他见证了光之崖的鼎盛辉煌到如今这般摇摇欲坠,心头难免愤恨。

    “小夏说得没错,无论何时,昏暴当除。当年白星前辈带领各地门主推翻残暴的纣君统治,白幻前辈携同玄天百名修士封除际魔,最后归隐不问世事,移交给最有声望的诺耳。诺耳前辈治世时,深得民心,最后也因尘心已倦,和翔玲门主双双隐退。莫慈治世大概二百多年,自从在抗击北江族之后,不知为何,激发了他的野心,不断发动战争,搜掠财富,寻找异兽奇丹。虽然帝国版图日益扩大,但国力却今非昔比,帝国内部暗疮百生,各地百姓被剥削的怨声载道。长渊大陆各地受到压迫的门族又何止晓光一郡,各地门主早已心生不满,只不过大部分门主都在观望,心存担忧,害怕这又是一次如同之前悍地叛乱的败局。但是如今的形势已不同往日,光之崖的腐烂已深入脾脏,民众对他们的愤恨早已深入骨髓,只要我们安定晓光郡,各地自然揭竿而起!到时汪洋大海奔腾之势,岂是光之崖能够抵挡的。”孟葵胳膊一挥愤愤地说着,身边的众人被她眼中的刚毅深深鼓舞。

    “小葵,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丹熏子擦了擦眼睛中情不自禁涌出的几滴眼泪,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影子。他心里也知道他们即将迎来一次大危机。

    “丹伯伯,依我之见,目前俞大夫是打破僵局的关键,而且从道义上来讲,解救他在魁山的母亲,我们也义不容辞。一伢大哥早年游历四方,对长渊大陆各地都有所了解,我打算让一伢大哥和际山他们去一趟,到时候那里会有暗影门的眼桩策应,云都在魁山的戒备不算太严,他们此前已经封锁了消息,觉得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而且魁山郡是九江白的地盘,他们自以为不会有人胆敢冒险去魁山闹事……”

    “小葵,不用说了,有我和一伢大哥出马,管他九江白还是九江黑的,统统不在话下。”一旁的际山听见这次有机会和裕一伢一起前往,眼中充满了兴奋。

    “对嘛,一伢大哥失手的话,我们的一抹天小山可不是吃素的。”英招正凝神听着小葵的计划,突地被际山这番话给逗乐了。

    “哈哈哈,对对对,小山也不是吃素的,俞大夫母亲的事交给你俩我绝对放心。但你们也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惊动九江白。”

    小葵顿了顿,换了种神情转向英招,话还未说出口,英招似乎猜到了似的,苦笑着站起往后退了退。“小葵,你不会,你不会想让我去离落族吧……“想起上次被小葵邀来商议的离落门小主离月,英招就脸红的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看见他以后好像看到熟人一样,总是时不时地盯着他,可是到走却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不过他后来回想那姑娘的眼神,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始终想不起来。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离落族的重要性,离落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晓光府最肥沃富饶的玉照江流域内,并且族长只能是女性,因为离落族具有代代遗传的赤尾凤人灵契约,再加上与之代代结盟的铁血藏门,即使李垢在任时,也不敢在玉照江胡作非为,劝服成功离落族就等于在晓光郡内有了富厚的粮草储备和钱财购买军械和灵兽,可是离落族和藏门有一个人尽皆知的铁约,两族同进同退,任何一方签订或答允重大约定,哪怕是重要的生意,都必须得到两族大家长的肯定。

    孟葵一副无奈装作艰难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是让英招哥哥去找上次来的那个叫离月的漂亮姐姐。是吧。”小山牙高兴的脱口而出。

    小葵摸了摸小山牙的头,溺笑道“对,是上次那位漂亮姐姐。”

    “英招,你也知道,现在争取离落族的支援对我们安定晓光郡的关键性。我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你不会推卸吧?”

    “你这么说,让我……”

    “好,就这么定了!英招,辛苦你了。”孟葵笑嘻嘻地看了眼英招,然后迅速掉过了头。英招愤愤不平地盯着孟葵。

    一旁的际山挖苦道:“英招,这等美差你都不答应,我还嫌小葵不公平呢,你要是不去咱俩换换啊。”

    英招看着际山的猥琐面庞,装作不屑地说道:“我听说尧山郡有五丑,幻鼠居榜首,你此去,怕是幻鼠地位不保啊。”

    “你!”际山嘴拙,一时竟想不到还口之语。屋内哄堂大笑。

    “英招,你放心,我已经通知朴吉带着帝江和小白回来了,听说帝江这次灵阶进展很快,不过帝江目标太大,朴吉、小白会和你一同前去。”

    “咦,离落族可是有名的灵兽聚集地,小白脾气那么臭,再加上它时不时地'香气',去了会不会……而且现在悲谷正是缺兵少将之时,朴吉留下来会有更大的作用,小白和我也算熟,就让朴吉留下来吧。”

    际山像又抓住一个机会嘲讽道“说不定,小白从灵隐谷回来以后学会控制自己了,毕竟长大了嘛。”

    “放心,小白族类和赤尾族类渊源颇深,会对你有帮助的。朴吉在生灵方面天赋异禀,有他在你们和赤尾类生灵的交涉也会很方便。就这样定了。悲谷有丹伯伯在,我放心。丹伯伯,我们走了之后悲谷的防卫重任就得您老多费费心了,我在胭脂屋内留了书信嘱咐她,我走之后,悲谷的一切重大事务都交由您和胭脂负责,再过些时日羽大哥处理完谯地的事务也会带兵赶回来,不过不日晓光的府军就会兵临城下,胭脂传回的情报说这次领兵将领是云都特命的三大教头之一王兴之子王异,左右偏军分别是邱迁和李绾桐,俞大夫仍然在云都坐镇,情况……”

    孟葵显得忧心忡忡,王异家族世代名将,尤其王异更是这一辈中的翘楚,自幼在三大陆所创的启武殿修炼,归来后担任大咸山少将,夜袭曲安山,打破北境的僵局,之后竟然只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就把难以攻打的曲安族全部收服,从此,威名响彻际界,后来得到九江白的指点,兵法更进一步,武学造诣踏入盛阶期,在对王家独传枪法上的造诣更是王家几代中少有的天才,只可惜此人嗜杀成性……

    “小葵,你放心,冲锋杀敌我老头子不行,布阵待敌,组建防御工事,那你们这些毛孩子可得跟我学着,不过以此来看,晓光六尉还在晓光府,此行凶险万分啊,你自己去,老夫着实担忧,要不让边夏和你一起去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丹熏子固然相信孟葵的能力,但主将亲赴敌军老窝,还是应该做好万全准备,眯着眼给边夏递了个眼色。

    边夏心领神会,“对啊,小葵姐,带上我吧,正好我还能跟着跟着你学点东西呢。”

    “你这小妮子,悲谷情况这么危险,你就不担心丹伯伯他们,还有杨文大哥了嘛,放心,相信姐姐,晓光府还会有扇子门的人接应姐姐呢,没事。”小葵斜眼笑着劝慰着边夏,她可舍不得让她这个妹妹去跟她赴险,而且,她心里清楚,悲谷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边夏,丘奇这拨孩子也需要经过这种战事的磨炼,以便将来担当大任。再者,晓光府对她来说,也并非危险之地……

    “扇子门是什么门派,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好问的际山脑子转了几圈也没觉得有这么一个门派。

    “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安心去你的尧山吧。”杨文和孟葵互相对视笑了笑。

    “好了。大家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再吃一顿柏大叔做的南瓜皮蛋小粥,就出发吧。”

    “我要装50个柏大叔的南瓜饼!”际山站起来宣示一般说着。

    “不怕撑死你。”哈哈哈……

    皓月盈空,北星渐移,一支锐箭破空而出,射向悲谷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