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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枯形寄空木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

    安宁垂眸。

    贺简见不得她这样,难过无声,他别过脸,率先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他踩着雪或是黑色的沙砾,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终于近前时,她闻到他身上有些淡淡的清冽的白茶香。

    “谢天谢地。”他喘息的厉害,粘湿的碎发贴在额际,“你还活着。”

    她那时在冰层上躺地太久,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瞳孔涣散,思维也跟着迟缓,他的声音恍如天籁,她误以为是阿远。

    安宁只记得当时自己的泪流得很厉害。

    而贺简,他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拽着她肩膀两侧的衣服,步伐放轻,小心翼翼拖着她从深厚的海面冰层上慢慢后退,当他好不容易将她拖到沙滩上后,已经累到体力不支,浑然不嫌弃那些黑色肮脏的细碎沙砾,直接躺倒在地,后背冷汗不褪。

    他一边剧烈的喘息一边质问她为什么活不下去。

    为什么活不下去?

    因为太绝望。

    安宁开口,语调平缓:“那不是我第一次自杀。”

    阿远死后,她得了很重的抑郁症,刚开始只是睡不着,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眠,后来病情严重,安眠药也不管用,兰姨带她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可是没有用,因为心理医生让她变得很烦躁,直接抵触与外人相处。

    她能在坐在落地窗前发一天呆,更多时候,极度焦虑,极度恐慌,渐渐开始出现幻觉,每时每刻都想从窗户上跳下去,可那时候卧室的窗户已经被家里焊死。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被困在黑漆狭小的箱子里,前后左右都找不到通风口,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无法言喻的孤独,她觉得活着是种折磨,惟有死才能解脱。”

    “我还割腕过。”

    用餐时趁所有人不备,她偷藏了一把餐刀,熬到半夜,趁家里人都睡熟了,再用刀划开手腕,望着血珠汩汩冒出,她丝毫没有痛感,只觉得心情无比轻松。

    “但也没死成。”

    泡澡池溢出的热水滴到楼下,惊醒了张阿姨,张阿姨上来发现那满池的血水时,惊吓到昏过去。

    因为她,家里再次乱成一锅粥。

    “后来,兰姨怕我再做傻事,那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陪着我睡觉,吃饭,洗澡甚至上厕所,我被强迫再次去接受心理治疗,可我心里的恐惧没被治好,反而越严重...”

    安宁平静的自诉听地贺简心痛,痛若刀割。

    她不忍让兰姨伤心,却又苦于无法自我救赎,于是偷偷订了去欧洲的机票,趁兰姨不在家保姆出门买菜的空隙,砸坏卧室门,逃出家。

    “阿远还在时,我们约好往后余生,即使两个人工作再忙再生气再吵架也要一起抽出时间去旅游和解,去冲绳看樱花,去斯旺西看海,去南极喂企鹅,去北极看极光。”

    “他还说等我们去冰岛旅游回来就结婚。”

    可惜,愿望落空。

    阿远死了。

    她稀里糊涂的跟别人结婚了。

    “我就想完成阿远最后一个夙愿,没想到没死成,却被你救了。”

    记忆力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你拼命想要遗忘的却深刻烙在脑子里,你想深深记住的却时常出现断层,直到某一刻触及某一个点,才毫无预兆的跳出来。

    尽管她那时意识模糊到已听不进去任何话,可她就是记得贺简当时很惊慌。

    他声音发颤,用力摇醒她,哀求她别睡过去。

    她记得贺简掰开士力架让她吞下去,在她无数次吐出来后,一遍又一遍支开她的嘴,将巧克力强行塞进去,然后低声乞求她别再吐出来。

    “安宁,活下来,求求你活下来。”

    他鼻音很重,好像哭了。

    “即使很辛苦,可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她还记得贺简费尽力气将她背到车后座,在犹豫几秒后,他将她身上的毛衣推至胸口处,然后用浸在雪里的冰冷湿毛巾用力擦拭她身体,直到她体温慢慢复苏。

    再次醒来后是在酒店,守护的女侍者见她睁开眼,立刻开心地帮她拨通医生的号码约对方过来检查。

    她初醒有些晃神,也曾努力去回想贺简的模样,可是记忆太模糊,想来想去,脑海里都是阿远的样子。

    似梦非梦的遭遇。

    当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余光不经意瞥到床头柜上的黑色保温杯。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白纸。

    白纸上写着一行整齐汉字: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眶濡湿。

    回忆就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安宁转头望向身旁,身旁的人也在望着她。

    两两对视,他眼中盛着温暖的光。

    “你跟阿远很像。”

    明明是两个长相,却有着说不出的相似感。

    贺简挑眉,“哪里像?”

    “和你一样,阿远大提琴的天赋极高,他五岁开始习琴,八岁就开始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各项比赛,十二岁囊括国际青少年音乐奖,十五岁去维也纳音乐院进修,十七岁受加维尔比斯大师邀请与迪瓦萨交响乐团合作,十九岁以舒曼的《梦幻曲》名动国际。”

    谈及周宁远,女孩子总是眸光闪亮,好像星空聚于眼中,嘴角笑意浅扬,“年少成名却不轻狂,光芒加身依然很自律,你们的性格很相似,但你很爱笑,高兴时候笑,难过时候也在笑,总教我看不透心思,阿远性格很木讷,总表现的一本正经,常常爱生闷气,生气了也不跟谁倾诉,自己躲房间里能练一整天的琴,哄也哄不好,劝也劝不着,你不去理他,他的气反倒自己就消了,杭列说他是死傲娇....”

    滔滔不绝的话语突然静住。

    安宁双眸蒙上一层哀伤。

    “姚滢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伤到脚,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就算治好了以后也没法再跳舞。阿远误会我联合别人一起欺负姚滢,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他说分手吧,”长睫轻颤,安宁垂下眼帘,“我开始没有当真,我以为等误会解除后他就会跟我道歉,可他一直都不来找我,我登台演出那天他也不给我发消息,我慌了,我很害怕,我怕他真的跟我分手,我给他打电话,我让他到旧金山看我表演,他说他没办法过来,他走不开,他说姚滢刚动完手术,孤零零的,一个陪守的家人都没有...我很愤怒,很生气,我威胁他如果登台表演那天见不到他出现,我就死给他看。”

    “但我真的没想过他坐的那班飞机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