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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

    烛火忽灭,人影晃动,向询劈面一拳击来。

    他盘膝在地,但在烛火将熄未熄的一刹那间便已起身出招,身手之快,徐暮寒所遇赤生教诸人均有所不及。

    徐暮寒不慌不忙,左拳斜击,“砰”地一声,双拳相碰,两人手臂都是一震,暗道:“好浑厚的内功!”

    向询一招使过,身随式走,如狂风中之舞柳,在徐暮寒身周游走不定,东发一掌,西踢一脚,一招一式相连贯接,源源不断递出,攻得极其紧迫。

    徐暮寒展开“安和掌”凝神招架,他一来只身闯关,不及对方人多势众;二来地方不熟,只怕另有埋伏;三来向询拳法之中稳迅狠辣,实是劲敌,想着抵挡一阵,摸清对方路数,再行反攻。

    谁知向询招数精巧广博,堪堪使过三十招,竟无一招重复的,一拳打来,如是猛虎拳,刚猛勇狠;飞出一脚,又似北派弹腿腿法,轻悠飘忽;斜击一掌,却是八卦游身掌的掌力,片刻间连使数十种招式,偏偏每一招又能得其精妙之处。

    徐暮寒翻飞不定,“安和掌”的功力不住涌出,护住了全身,守得极是紧密,但这一路掌法全是守势,没有半点进攻路子,越守越是固步自封,难以进行反攻,可他遍寻“五异阵图”之中的武功,竟无一路能够破解这种窘境。

    但向询也不比他好得了多少,他的“万象掌”包罗天下诸般武学妙诣,实是赤生教武学之中的一个巅峰之所在,谁知在徐暮寒这路平平无实的掌法之下,不起半点效用,实是极大的打击。

    两人拼斗,一个全力进攻,一个全力防守,徐暮寒功力深上一分,向询武学造诣却又高他一分,堪堪拆了近百招,仍是平分秋色之局。

    徐暮寒暗感焦躁,知道这么打下去,便陷入了持久战,最终即便能胜,也得费去大半内力,那时再有赤生教的生力军上来接替,很难不败。

    就在这时,拳风掌影之中,隐隐透着向询轻微的话声道,“等下我假意脱逃,你跟踪追到,两人互换一掌,我重伤倒地,你轻伤逃离,逃离时小心司马华的暗算。”这话说得极快,声音又是极轻。

    说完这话,身子一闪,已窜出窗外,纵声长笑道:“有本事就跟我来!”

    徐暮寒惊疑不定,霎时间心念电转,想起灭家之仇,心中再无顾忌,身子如离弦之箭窜出窗外,口中大喝道:“胜负未分,休走!”右掌劈落,怒龙掌力汹涌而出。

    向询似是料想不到对方来势这般劲疾,急忙回身起掌,运劲挡架,两人身子都是一震。

    徐暮寒左掌跟着当胸拍到,向询右手一圈,已将对方掌力接了过来。

    片刻间四掌相对,彼此凝立不动。

    向询但觉对方掌力如怒潮般狂涌而来,知道自己还未能取信于徐暮寒,当下双掌一沉,一取胸口,一取小腹。

    徐暮寒于片刻间已感觉到向询攻向胸口的掌力使了九成之多,小腹的却只有一成,心念微动,左掌接了当胸一掌,右掌不挡不架,在向询胸口左边近肩处重重一推,便在这时,“砰”

    地一声,小腹实实地中了一掌。

    两人踉踉跄跄倒退,向询退了几步,仰天便倒,徐暮寒凌空一个后翻,已窜入远处黑暗中,在他离去的地上,多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徐暮寒远远奔离大雁庄,已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中,心道:“不行,这里地方太开阔,我得找个方便躲藏,暗算的地方,司马华若是在,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想到这里,奔前几步,快步前行之中又透露出力有不逮,亡命疾奔的样子,适才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有大半乃是瘀血,但终究还是受了点小伤。

    但奇怪的是,这一掌过后,他的内力似乎有所增长,可是心头间却似有着一股气在堵着,缓不过来。

    向询那一掌力道虽轻,用心却十分险恶,迫得他全力运使内功,将之前受的内伤一股脑儿逼了出来。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了,可还是不敢有所停顿,一直走了下去。

    凄清的晚风拂过长街,街上滚动的砂石,发出一阵瑟瑟之声。

    走到这里,徐暮寒自己也不相信司马华会出现了,走了数里之路,他甚至还假装过两次跌倒,留足了偷袭的条件,可是没有人出手。

    皓月当空,一人独行,徐暮寒不知怎的,居然泛起了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念头。

    这时他本不应该感到孤独,寂寞的,他应该是被仇恨所蒙蔽,不找到愁人誓不罢休的样子。

    可偏偏不是这样,连他也觉得十分奇怪,便在这时,他的内力忽然间又强了几分,心上的窒闷之感也更重,不由得一阵害怕,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向询那一掌?”

    忽然间,响起一阵喝叱怒骂声,那是一群醉酒的大汉哄笑时引起的争吵。

    徐暮寒皱了皱眉,加快了几步,离他们远点。

    等到走远了一点以后,他忽然发觉自己倒是情愿去听一听吵闹声,至少不会显得太孤单,也能分散注意力。

    他当然不会刻意走回去去听!

    何况那阵吵闹声很快就停了下来,似是都醉了。

    徐暮寒喃喃道:“醉了倒也省事。”心头只觉一阵恍惚。

    忽然间,暗夜里发出几缕轻微声响,这声音来得突兀,响得又有些诧异。

    仿佛蛇吐红信,来得突然,来得迅疾,响声刚刚发出,徐暮寒的身子陡然间斜斜窜了出去。

    恰在此时,暗夜里陡然寒光一闪,“嗤”地一声骤响,一刀闪电般劈落地上。

    这一刀的力道使了个十足,正是有来无回的一刀,一刀劈落,绝不回头!

    徐暮寒身在半空,已被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练过“七绝神功”,耳目灵通,闪变极快,这一刀堪堪将他劈成两半!

    徐暮寒飘身落地,放目四顾,清冷的长街除了地上的一柄单刀,没有一个人影。

    可是无形之中却有一股杀气弥漫着,久久未能散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藏在暗处的人影仍旧窥伺着,未曾离去,杀气越发地浓郁。

    徐暮寒冷冷道:“既然不走,为何不出来?再对峙下去,难道要等到日出不成?”

    他的话声刚歇,一阵长笑声中,暗夜里已走出了一个人,手中提着一柄长刀,正是司马华。

    徐暮寒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若非盘雷刀法,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说着踏步上前,足尖一挑,那柄单刀已到了掌中。

    他的人忽然变得出奇地镇定,肃穆,满面的悲愤在单刀落入掌中的一刹那间消散不见。

    一股迫人的气势却自双眸透出,牢牢地锁住司马华!

    流动的空气仿佛已经凝滞,原本的风声也停顿下来。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死寂之中却有两双锋利如刀的眼睛对峙着,极力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误杀陆霜以后,司马华就一直过着仓皇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生活,今夜才碰上徐暮寒,抓住机会进行截杀。

    他已隐忍了好长一段时间,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今天晚上定下了出手的决心,只要得手,就此离去,再也不涉足中原一步。

    决心一定,气势亦增。

    这一段时间以来经受的苦难,尽在这一夜中化作凌厉无匹的威势压向徐暮寒。

    谁知徐暮寒就像一颗冰冻万载的巨石般屹立原地,动也不动,

    竟然半点也不曾为对方的气势所压倒!

    四下居民原本将打起的呼噜声,婴儿的啼哭声也在这一片死寂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直过了一盏热茶有余,徐暮寒的眼睛却变得更亮,更锐利!

    突然间,刀尖有了转动。

    司马华左踏一步,刀尖斜指,指向了徐暮寒。

    一股劲厉的刀气划破死寂的夜空,拂掠得徐暮寒胸前的衣裳不住颤动。

    “嗤嗤嗤”,颤动的衣襟破裂散碎,碎入了空气中。

    这颤动中带着一股无上的杀气,只要再进一分,就是开膛破肚之祸,可是徐暮寒居然瞧出这只不过是一记虚招,不为所动。

    司马华的额角似已有汗水沁出,缓缓吸了一口气,丹田处内息流转,精神一振,右手握住刀柄,身形微晃,抢了出去。

    这一抢攻动如脱兔,迅如鬼魅,刹那间已扑到。

    徐暮寒但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陡然间化作三条人影,三柄长刀奔雷般扑到,刹那间刀风袭体,竟是避无可避。

    只见得一溜刀光电闪而过,“当”地一声,双刀交击,架开了司马华凌厉无匹的一刀,两人身形一合即分,背对着彼此。

    司马华“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颤声道:“你…你竟然能够躲开这一刀……”

    徐暮寒架开他那一刀以后,趁势又拍了他一掌,若非先一刀耗去不少气力,这一掌过后,司马华性命已然不在。

    徐暮寒回过身,冷冷道:“只要我在气势上胜得过你,就能迫得你先动手,这招奔雷三刀虽是极尽精妙之能事,可毕竟是虚招,三刀之中总有强弱之分,而最强的一刀必然就是你的实招!”

    司马华变色道:“这一招我已经练到三刀之间的差别极其细微,你居然也能发现?”

    徐暮寒冷笑,不再答话。

    他自然不会说出修习七绝神功以后,触觉,感觉方面的提高都敏锐于常人许多,一点点的差别在别人那极其细微,在他这却是一天一地。

    徐暮寒鼓足气势,一步一步向前迫去,就在这时,脸色不禁骤变,原来他内力一旦尽出,气窒之感立即加剧,直到此刻,他才相信了这一个事实。

    但为时已晚,司马华瞧出便宜,反手掷出长刀,身子一晃,掠出数丈。

    徐暮寒急忙收回几成内力,随手架开长刀,喝道:“哪里逃!”追了下去。

    司马华急急奔出里许,心中只道:“我跟了这么一路,难道全都是他们在做局?”想到这里,心头更加骇然,便在这时,一道凌厉掌风当面扫到,急忙后退数步,但他受伤之下,内力已不如前,这一退本来能退丈余,如今只剩半丈,胸口但觉一阵气窒,一条人影鬼魅般掠近前来,伸指连点,霎时间封住了他身前数处大穴。

    只听一个温和的微笑声道:“司马台主好!”

    司马华这才看清原来是向询,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恨声道:“原来真是你们在做局!到底是谁来算计我的?”

    向询微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

    司马华颤声道:“是荆邈那个老家伙?他已多年未曾出手了……”想到这里,突然大笑道:“栽在他手里,我认了。”

    向询听他先前语气颇为不恭谨,本已不满,但听到了后面,又释然了,淡淡道:“其实你也知道,荆台主最喜欢的就是少主了,你既然敢动他,也应该想得到今天的结局!”

    便在这时,远处已传来徐暮寒的喝叱声道:“司马华是我的,谁也不许动他!”

    向询脸色变了变,道:“台主,我要送你上路了,赤生教的叛徒只能由教中人下手,你还有什么遗愿?”

    司马华心念电转,暗道:“徐暮寒若是杀不了我,势必迁怒于你,反正我也是一死,多少拉你一起陪葬。”便道:“快快动手,一想起那小子报不了仇,我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这三个“哈”字以丹田内力发出,传得极远。

    徐暮寒眼见距离仇人越来越近,很快便可以得报深仇,但到了近处,却见向询右掌重重下落,正正击在司马华的天灵盖上!

    司马华倒地之时,顺势转了个身,瞪着徐暮寒,临死前的那一双眼睛充满恶毒之意,似在说,“你报不了仇的,报不了仇的,一辈子都报不了仇的……”

    便在看到司马华眼神的一刹那间,徐暮寒全身俱震,“啊”了一声,却是惊怒交集之下,受不了这等刺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