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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捉弄

    车队行了几日,禁军们可算开了眼,对高门大户的做派有了新的认知。

    按理说,禁军戍卫仕焦城和皇宫,再奢靡的事也见过了,却不知人在旅途竟也能翻出这么多花样。

    在这一驿时,便先派人到下一驿安置居所,将寝屋内所有物件都换成新的。无论经过客栈还是驿馆,都是随行的厨娘亲自备菜,食材更是从附近的富户家中购得的上品。

    如此看来,国公府只派了十辆马车,倒是含蓄了。

    这些倒无所谓,总归禁军们也跟着沾光吃好喝好,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岑大娘子当真是娇贵,动不动就说身子不适,不肯继续赶路。

    原本可以日行三十里,每夜睡驿馆,硬是被她打乱了节奏。

    譬如此刻,岑大娘子正在客栈里不紧不慢地吃着用井水冰过的香梨。

    客栈外,一名禁军一脸怨气地走到马厩。

    “将军,时辰不早了,今夜怕是赶不到驿馆了。属下打探过了,周围就只有这一家客栈可以投宿,不如今夜就宿在这里?”

    徐十五看了眼发暗的天色,没心情再逗马,将手中的料草尽数扔进马槽。大黑马顿时欢脱地大口咀嚼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主人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行,你让兄弟们准备一下,多派些人手值夜,客栈不比驿馆安全,多留心些。”

    说罢,他走进客栈,想到要和岑家的娘子们沟通,他就觉得头疼。

    “岑大娘子,天色已晚,不宜赶路,今夜我们要宿在此处,你们早些准备安置吧!”

    徐十五已经尽量和善,但岑静时根本不领情,她扔掉手中只吃了两口的香梨,瞪视对方。

    “徐将军,我没听错吧?这地方能住人?你在同我说笑?”

    “岑大娘子,入夜行路有危险,禁军们自然不怕,但带着两位娘子,就不一定了。”

    “你的任务是保证我们姐妹的安全,而不是推脱责任!”

    窗边静静喝茶的岑静昭听两人提到自己,抬眼看了过来,徐十五似乎心有所感,也望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碰撞在一处,犹如无声的烟火。

    她坦然地看着徐十五,徐十五却不知为何移开了眼,但下一瞬,他又猛地看过来,像是要比试什么。

    岑静昭无奈,不与他争这幼稚的比赛,起身走到岑静时面前。

    “长姐,走夜路确实会有危险,今夜就将就一下吧!时辰尚早,正好让下人好好收拾一番。”

    说着,她看向岑静时身边的婢女,“桂雯,初喜那里有安神的香料,你去取一些,晚上长姐也能好好休息。”

    桂雯纹丝不动,直到岑静时不情不愿地点头之后,才弓身离去。

    岑静时起身时乜了一眼岑静昭,眼风如刀。

    “你倒是深明大义,能屈能伸!”

    岑静时走了,岑静昭独自站在原地,脸上淡淡的笑容分毫未变,徐十五却有些怔愣和愧疚。

    若不是替他说话,岑静昭也不至于被针对,而更让他不解的是,明明是血亲姐妹,关系怎会凉薄至此?这几日他远远看着,姐姐冷言冷语,妹妹则不言不语,根本不像是姐妹,倒像是冤家。

    他很少留心世家之间的恩怨,但此刻却有些好奇,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岑静昭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明明在面对自己时牙尖嘴利,为什么面对长姐时却一言不发?

    岑静昭拿起盘子里的香梨咬了一口,总是平淡如水的脸上突然起了涟漪,不过徐十五正被心头疑问困扰,并未察觉。

    岑静昭皱眉放下梨子,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徐十五拦住了。

    徐十五长臂一横,挡在岑静昭身前,激动地指着桌上印着小小齿印的香梨,像是驻守多时的猫终于发现了老鼠的尾巴。

    “我说你们姐妹这是什么陋习?吃一口就扔,简直太浪费了!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还饿着肚子呢?”

    从小到大,除了老夫人,还没有人用这种口气和岑静昭说话,她抿着嘴角本欲还口,却陡然灵光一闪,随即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

    “抱歉徐将军。我饮多了茶,腹中不适。没想到将军是如此勤俭之人,小女自愧不如。这些梨子便借花献佛送与将军,希望将军莫要嫌弃。”

    岑静昭笑盈盈的,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上挑眼尾也微微弯下,活像两个勾魂的钩子。

    乍然见到这般温柔如水的岑静昭,徐十五的耳根悄悄泛起了红。

    “咳咳……”他掩饰地轻咳两声,“岑三娘子客气了,我是粗人,说话冲,你别介意。”

    他挠了挠头接过青瓷果盘,岑静昭俯身施礼后翩然而去。

    徐十五默默注视着少女的倩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之外才猛然回神,大手搓了搓有些发热的脸颊,然后傻笑着拿起一个香梨啃下一大口。

    “啊!”

    下一瞬,响声贯彻客栈前厅。

    “呸呸呸!”

    徐十五吐掉还未咽下的香梨,忿忿地盯着岑静昭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岑三,尝过是酸梨才给我吃!我徐十五记住你了!”

    他捂着酸倒了的牙,大步流星地出门,骑上还在咀嚼料草的大黑马离开了客栈。

    这么丢人的事可不能被别人看到,尤其不能被那面白心黑的岑三看到!

    岑静昭在后门静静看着,初喜不知何时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她身边,虽然徐十五已经走了,但徐将军的威吓却未减分毫,尤其是刚才那气吞山河的吼声。

    她小声问:“娘子,您不是说不要得罪徐将军吗?他会不会记恨您啊?”

    岑静昭盯着已然虚空的大门,突然轻笑出声,喃喃自语:“傻子,初秋的梨根本不会甜。”

    说罢,她径自回了房间,连日赶路的疲惫似乎都在刹那间消散了。

    初喜一人留在前厅,不明所以地小声嘟囔:“可是方才娘子明明也吃了梨子……骂自己这么开心吗?”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厨娘做好了晚膳,在客栈几里之外都能闻到香气。

    同穗贴心地替岑静昭披上斗篷,“娘子,晚膳应该做好了,我们回去吧!起风了。”

    “不了,下晌吃了酸梨,不太舒服,就不用晚膳了,我再走走,你回去用膳吧!”

    “听说那梨子当真酸极了,徐将军吃了一口就酸得龇牙咧嘴。”

    说起这事,一向稳重规矩的同穗也忍不住淡笑着打趣。初喜绘声绘色地同她描述时,她还有些懊悔未能亲眼得见。

    “少和初喜学些嚼舌根的习惯。”岑静昭虽是告诫,神色却是柔和的,“好了,你快去用膳吧!晚了该被初喜都吃光了。”

    岑静昭一人不敢走远,只在客栈附近散步,太阳坠地,天地无光,只有客栈四周亮着浅黄色的灯笼,照亮了方寸之地。

    不远处隐约传来响动,模糊的黑影若隐若现,岑静昭立刻警觉,紧紧盯着那团黑影,倒退着慢慢向客栈走去,尽量不发出声响。

    “干什么呢?岑三娘子?做了坏事心虚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岑静昭心中的恐惧顿时化作羞恼,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紧接着,高大的黑影逼近,变成了颀长可憎的人形。

    都说物似主人形,徐十五好不容易抓住了岑静昭的“痛脚”,他的马也高傲地嘶鸣两声,像是在附和主人。

    岑静昭看向那匹马,它的毛色黑亮,几乎隐匿在了夜色里,但还是一眼就能够注意到,因为它的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这是谁?”

    岑静昭看向马背上的男童,男童马上惊恐地缩成一团。他看起来大约五六岁,全身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是清澈明亮的。

    “你吓到小孩子了!”徐十五白了岑静昭一眼,拍了拍紧抓着马鞍的男童,“别怕,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他单手将男童扛在肩头,又拍了拍马背,“小黑,自己回马厩,别欺负别的马!”

    那叫小黑的马浑不在意地打了个鸣,晃晃悠悠地走向了马厩,似乎根本没把主人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岑静昭突然有些想笑,不知怎么,看着这匹马,她想起初见徐十五的那日,他最后也是这样大摇大摆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么想着,岑静昭的眼中不禁浮现出几分暖意,徐十五掩饰地偏过头不再看她。

    他红着耳根想,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妮子但凡笑脸迎人准没好事!

    岑静昭懒得分辨他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别扭因何而来,又问道:“这是你捡来的孩子?”

    “嗯,遛马的时候遇到的。南疆来的流民,和父母走散了。”

    简单的一句话,岑静昭的心却突然揪了起来,连官道上都有流民了吗?南疆水患竟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把孩子交给我吧!我让下人带去好好安置,你们这些大男人怕是照顾不好。”

    岑静昭有心仔细问问这孩子南疆的情况,主动揽下了这事,徐十五却不领情。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寻常人家的孩子需要什么照顾?有饭吃有衣穿,就能活得好好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岑静昭肯定以为这是在指桑骂槐,但她想到初喜打听来的消息,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即便他有幸被长公主收养了,可实际上他和眼前这个瘦巴巴的男童没有什么区别。

    穿过八年的光景,岑静昭看着徐十五肩上扛着的男童,仿佛看到了那个一路跌跌撞撞,身无长物,只有一封遗书和一身韧劲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