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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功成

    这边,翟力的人没能抢救下多少粮食,另一边,武器库也报来了消息。

    武器库同样损失惨重,虽然铁器和铜器不会被烧化,但除此之外的兵器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翟力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气得目眦欲裂,一双眼盛满怒火,烧得血红。

    他厉声下令:“马上开船!去都城求援,要粮要武器!”

    几名士兵立刻跑向码头上了船,但没过多久,众人就眼看着码头上的船缓缓沉入水中。

    落水的士兵奋力游上岸,带着哭腔道:“船底不知何时被捅破了,稍微一动便会进水……将军,这可怎么办啊?”

    翟力怒极,大吼道:“再去试!我就不信一艘船都开不出去!”

    半炷香之后,码头上已无一艘完好的船,就连普通人家暂时停靠于此的小舟都未能幸免。

    如今水路陆路都被断绝,宛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

    “爬山!”

    翟力沉默半晌,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如今只有这条路可行,宛城北边的山虽然高了点,但也并非翻不过去,只要能出去,就能求援。

    然而,翟力不知他的路早已被徐十五堵死。

    之前被派去潜伏在宛城中破坏船只的人,都已逃到了山腰和同伴会合,他们皆手持弓箭,埋伏在山中,一旦有人上山,便将其射杀。

    他们从前大多是猎户,后来跟着罗盖起事,如今一身本事没忘,还多了取之不尽的弓箭,越兵没有机会越过他们走出宛城。

    和宛城的情形全然不同,笠城中一片祥和。

    城外突然燃起了一团烟花,城中的人纷纷驻足观赏,而潜伏在太守府中的罗盖等人得到信号,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们行动迅捷,直奔太守卧房。

    房中的舒太守正躺在床上哼着小曲,等着自己前几日新纳的小妾梳洗完毕,好来伺候自己。

    房门开启,他笑着看过去,刹那间,他的笑容凝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罗盖将长刀架在舒太守的脖子上,喝道:“不想死就让外边的人都退下,否则别怪我的刀不长眼!”

    “好好!好汉手下留情!”舒太守牙齿打颤,对外面的下人喊道:“都退下吧!本官要歇了!”

    外面连连应声,片刻又恢复了安静。

    舒太守吓得两股战战,若非被罗盖拽着胳膊,他已经瘫倒在地。

    “好汉求什么?我都答应!您饶我一命!我可没干过坏事啊!”

    “求什么你都答应?”罗盖轻嗤,“在下斗胆向太守求一城,不知太守可否答应?”

    舒太守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让笠城守卫放弃抵抗,我可以不杀你,你还可以继续做太守,如何?”

    罗盖始终十分平静,似乎真的是在同人商议,只是将刀向舒太守的脖子靠近了两寸。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以死抵抗,或许会赚得一个好名声,可名声真的比命重要吗?你死后,我会让你的副手李通守代替你,他有多想坐太守的位置,你应该比我清楚。”

    舒太守陷入沉思,暂时忘记了害怕。

    这人说得对,李旭东和他同年,是个有本事的,但却是个直肠子,到处得罪人,因此人到中年还要给他做副手。

    他自然知道李旭东心有不甘,若是被李旭东找到机会,他便没有了利用价值,这条命也就算是废了。

    想着想着,舒太守冷静下来。

    “好汉对我们甚为了解,看来没少下功夫。那你也应该知道,这城里守军上万,你是跑不出城的。”

    罗盖大笑,笑得舒太守愈发心虚。

    “舒太守,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笠城守兵多数去了宛城,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困在了宛城里,出不来了。如今守城者不超过千人,你觉得这千人能守住一城吗?此刻城外还有我们的人,你是打算让我杀了你,然后给他们开城门,还是打算自己下令让大家放弃抵抗?我保证,你们主动配合,我不会伤害他们。到时候,你还是一心为民的好太守。”

    半炷香之后,舒太守由罗盖架着刀,走出了太守府。

    跟在罗盖身后的人一边眼观六路保护着罗盖,一边不停高喊:“不杀百姓!不杀降兵!”

    百姓一开始只敢偷偷在远处看,渐渐的,又都聚集到了街上,尾随着项人和舒太守来到了城楼下。

    舒太守被架到城楼上,一眼便看到了城外列队约五百人的队伍。

    他心中虽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并非为了保全报国忠义,而是为了让自己在新主子手下能有更多的权力。

    他并不觉得自己可耻,在乱世之中,没命活着或苟延残喘,那才是可耻。

    “壮士,你们只有这些人?未免过于玩笑了吧?”舒太守顿了顿,艰难地扭头看向罗盖,“我若是不降,你们怕也是攻不进来的。”

    罗盖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哦?那舒太守的眼神怕是不太好,你再好好看看,城外百里有什么?”

    笠城虽然隶属于越国,但它在位置上却离项国非常近,三面环水,只有南面连接着越国的土地。

    而从城楼上看去,正对着笠城北面的襄河,而河的对岸便是项国的南疆。

    深夜里,只能看到一片晦暗。但此刻舒太守却被罗盖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在那黑暗之中,隐藏着食人的妖怪。

    罗盖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同伴,那人立刻举起一只火把,在左边晃了三下,又在右边晃了两下。

    火把的信号传了几转,少顷之后终于被对岸接收到。

    随即,舒太守眼看着襄河上接连亮起了灯火,照亮了半壁河滩。

    虽然夜里视物不清,但那灯火的排布舒太守太熟悉了,多少次他都在远眺时感叹项军的技艺——那是战无不胜的五牙战船!

    罗盖见舒太守额头上的汗滴到了自己的刀上,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城外的人是礼,河上的人是兵,舒太守,我的耐心不多,是礼是兵,你尽快抉择。”

    舒太守犹豫一瞬,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开城门!降!”

    城门大开,徐十五点燃了一支和方才提醒罗盖行动一样的烟花,然后才骑着他的大黑马,带着兄弟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笠城。

    徐十五刚一拿到笠城守印,便将舒太守关进了牢里。

    徐十五可不管罗盖许了对方什么,这种轻易变节的小人可以利用、可以合作,但要让他惧怕才行,否则他一定会伺机反咬一口。

    罗盖则充当好人,隔着牢门劝道:“舒太守,暂时委屈两天,也是做样子给百姓看。”

    舒太守再不愿意也只得从命。

    离开了牢房,徐十五终于从伪装的放松变成了真的放松。

    战船只是做戏,皇帝根本不许他动用一兵一卒,他只能让翊王配合他一下,将战船开出来溜溜,顺便点几盏灯做做样子,若是再给舒太守一些反应的时间,很快便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到时就只能以五百人强行对战一千人了,而且还隔着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如此,就算能够拿下笠城,他们怕是也留不下几个活人。

    如今几乎未有死伤,他来不及窃喜,只觉得庆幸。

    因为太守归降,百姓几乎未有抵抗,而且项军看起来并不滥杀,只是将原本的守卫都暂时软禁,并承诺不日将放他们出来。

    徐十五速战速决掌控了笠城,却无法真正高枕无忧,他站在城楼上,等着援军到达。

    想要用五百人守城,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说城中还有一千守卫,就是百姓的抵抗他们怕是都无法镇压。

    如今利用的只是越人对项国五牙战船的恐惧,暂时稳住了他们,时间久了便恐惧便无用了。

    好在翊王从不是拖人后腿的人,不久便亲自带着两万援兵来了。

    徐十五在城下亲自迎接翊王,一见到翊王,他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笠城守印和布防图。

    “末将幸不辱命,将笠城交付殿下!”

    翊王扶起徐十五,笑道:“表弟果真是奇才!未损一兵一卒便拿下了笠城,本王会如实奏禀陛下,由陛下论功行赏。”

    提及皇帝,徐十五有些心虚,凑到洛启身侧,小声道:“表哥,你带来这么多人,陛下那边会不会找我麻烦啊?”

    洛起又看见徐十五少年纯真的模样,这种熟悉的亲切感让他会心一笑。

    “表弟放心。本王是在你拿下笠城之后才出兵,不算你违约。笠城如今已属大项,本王带兵驻守巡视,岂非本分?”

    听翊王如此说,徐十五总算放下心来。但还未轻松片刻,他便肃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殿下,如今笠城虽是囊中物,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将来百姓也怕会有怨怼。而且,越帝非慈善之人,他不可能轻易放弃笠城,若我们不能马上令他明言放弃笠城,恐怕后患无穷。宛城可还聚集着四万多越兵,我们能困住他们一时,却并不是长久之计。”

    洛启沉思半晌,有了决断。

    “本王明白了。那便让越帝在四万将士和一座城池之间做个选择吧!”

    徐十五心神一震,所以翊王是准备用宛城里被困的将士为筹码和越帝谈判?

    还真是陛下教出来的啊!真够狠的!

    徐十五暗自腹诽一阵后便离开了,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便由翊王去做了。

    不出十日,翊王与徐十五联手智取笠城的事迹乘着愈发寒冷的秋风,一路传到了仕焦。

    徐十五用兵如神,以少胜多占领笠城;翊王折冲樽俎,让笠城名正言顺归于大项。

    宫外的百姓张灯结彩欢庆,宫里参与朝会的官吏们也都是一脸喜气。

    项越两国常年争斗,却始终处于拉锯之势,没有一方能够压倒性地胜过对方,更别说直取对方一座城池了,所以,此次的胜利配得上筑碑咏诵。

    “翊王殿下龙驹凤雏,十六岁就能有如此功绩,将来未可限量!”

    “徐小将军也不遑多让,十四岁在西疆扫除匪乱,十五岁在南疆攻下敌城。如此骁勇,将来必可保我大项边境安定无虞。”

    “这都是陛下洪福!主贤则臣良,陛下贤德,方能汇聚英才!”

    见这些人又把重点放到了吹嘘自己身上,皇帝摆了摆手。

    “罗尚书,着吏部选调能人接管笠城,务必要让笠城政权平稳过渡,不可出现大规模动乱。”

    “臣遵旨!”

    “召翊王和威戎将军回宫,再行封赏。无事便都退下吧!”

    “是!”

    皇帝率先由岳总管搀扶着离开了乾鉴殿,但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后殿里无声观察着神色各异的百官,看他们是如何戴着面具同自己做戏。

    那日,翊王传来密信,提前说明了配合徐十五的计划——以督查南疆军为由,扰乱南越视线。

    而他却在一番沉思后,直接命翊王将戏做得更足,自己更是连日不朝来配合传言。

    如此一来,不仅南越被迷惑了,朝中的尾巴也藏不住了。这些年他一直知道南越在朝中安插了人手,不过对方太聪明了,只用小鱼小虾和南越联系,因此每次都无法将南越眼目彻底斩除。

    不过这一次,翊王这出戏来势汹汹,没有给对方太多思考的空间,他终于抓到了切实的把柄。

    然而,他知道这仍不是这条线上最大的鱼,只是他犹豫了。

    他一生果决,几乎做事从不犹豫,但这一次,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继续深究下去。

    他的一生都在争夺,他也的确得到了许多,连至尊之位都被他夺下。可他的一生也在不停失去,他一次次失去在乎的人,如今,他继续追查下去,就将失去最后一个朋友。

    他隔着屏风,看向那人一身紫袍的挺括背影,突然想起了十几岁时,那个清瘦淡然、无比真诚的少年。

    当初,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庶子,一路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天,但最终,他们也不能免俗,终是要从同舟共济变为同室操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