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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守孝

    因为岑孑石病逝,岑家有官身的男丁皆辞官丁忧,三房没有功名,但也将手中的商铺田地都托付给了下人,岑文治本应参加春闱,也只得延后再考。

    二房的岑肄和其长子岑文洲,三房的岑律和其长子岑文治,一同扶灵回了郁州。

    而岑肆承袭爵位,虽然眼下已无官务,但丧仪应酬都需亲力亲为,无法离开仕焦。

    因为岑静昭的身份,这些事岑肆都带她同去,毫不藏私。

    岑静昭看得清楚,这就是她的父亲,当你有利可图的时候,他就会掏心掏肺,而当你无用的时候,他不会多看你一眼。

    白日,她跟着父亲应付各家的凭吊拜谒,夜里,她又在灵堂供奉牌位。几日下来,本就纤瘦的身子又轻减了几分。

    石妈妈看着忧心,却不敢给娘子开小灶,只能看着娘子日日吃些清汤寡水的食物。

    所谓的孝要由心发出,而世人却往往都是做样子给活人看,娘子是为了不被挑出错,而其他人则是为了搏个孝顺的好名声,没有人真的追念故去的人。

    仕焦城依旧繁忙热闹,瑞国公府却仿佛被隔绝在外,不仅是因为瑞国公府处在孝期,更因为大家都认定了瑞国公府辉煌不再,所以减少了不必要的往来。

    岑肆的才学手腕远不及其父,而岑肆的继任者更是一介女流,人人都道岑家已经日薄西山。

    在这种情况下,岑肆长女岑静时怀着身孕归家这样的大事都鲜少被人提及了。

    原本岑静时打算生下孩子之后再回家,以养子的身份让孩子归入岑家,但国公爷离世,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不出面。

    卓家这时才知道自家有了孩子,但和离书已经送出,断无可能破镜重圆,因此他们将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

    媳妇可以回岑家,但孩子出生后必须要回卓家。

    然而,卓家还来不及趁着瑞国公府势弱的时候出手,自己就先惹上了麻烦。

    刑部在审一桩纵火案时,发现侥幸逃生的屋主是司农寺卿卓大人家失踪的下人杨平。他坚称自己是被灭口,惊惧之下供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卓玄利用职务之便,私自扣下了南疆的赈灾粮,并将这些粮高价卖了出去。事关百姓,刑部还未审结,百姓们已经给卓家定了罪,在卓家门口扔石头泼墨水的人日益不绝。

    最后,刑部尚书苏墨亲自审案,将卓家一干人等下了狱。

    因为苏卓两家正在议亲,苏墨此举可谓大义灭亲,本就是平民出身的他因此更得百姓拥戴。

    而苏墨也通情达理,向卓家保证,只要卓娘子愿意嫁到苏家,苏家定然以礼相待。

    消息传到岑静昭的耳朵里,她正跪在灵堂,将写好的又一篇悼词扔进火盆。

    她不禁赞叹苏墨的手腕,原本她想利用柳家除掉卓家,但祖父死前告知她的天家秘辛,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将杨平交给了苏墨。

    眼下卓家总算得到了报应,长姐和孩子也能彻底脱离卓家了。

    只不过她仍有疑惑,做生意讲究随行就市,市面上有多少粮,就会有相应的价格,而卓玄一下子出手那么多粮,却未听说去年的粮价有什么大的变动,这太不合情理了。

    不过眼下她顾不上许多,要先应付完长久的孝期才行。

    原本她只需守孝一年,但如今她的身份有了变化,需守孝三年以示哀思。这么长的时间,她不能在明处做什么,但许多事拖延不得。

    比如,外祖母还在宫里步履维艰,她总是放心不下,尤其是在出了宫宴刺杀一事之后。

    正想着,她的身上突然被披上一件大氅。

    初喜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娘子,披上遮遮风,夜里风大。这是奴婢守夜时穿的,衣料寻常也没有装饰,不会被人说闲话的。”

    岑静昭摇头脱了下来,“不必了,如今府上的眼睛都盯着我呢!叫石妈妈给我熬些驱寒的汤水就成,你不必在这陪着我了,快些回去。”

    初喜刚准备离开,就看到岑静如走进了灵堂。

    岑静如先对着祖父的牌位叩了三个头,然后才走到岑静昭面前。

    现在她不敢再轻易挑衅岑静昭,但她还是忍不住刺激这位三姐。

    “三姐姐,今日我收到沈妹妹的信了,她说她已经入宫做伴读了。说起来还是沾了三姐姐的光,她本是第十九名,若非三姐姐守孝,她也无缘顶替三姐姐的名额入宫。”

    岑静如知道岑静昭为选伴读几乎悬梁刺股,最后却落得一场空,换作是她,一定难过极了,但她却没有从岑静昭的脸上观察到类似的情绪。

    岑静昭向火盆里撒了一捧黍稷梗,淡淡道:“那是沈娘子自己用功,如果她没有考到第十九名,如今入宫的就是别人了。四妹妹既同沈娘子交好,也该同她多学些本事。天道只会酬勤,不会掉下馅饼。”

    岑静如讨了没趣,气哼哼地回了桂怡院,一见到王姨娘,她便委屈地讲了岑静昭讽刺她的话。

    王姨娘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可真是!她如今是什么身份,还会看重区区伴读吗?她将来可是要继承公府的!如果是你,你还会因为落选伴读而难过吗?而且她已经考了第一,天下皆知,名声已经有了,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岑静如抿着小嘴思索,王姨娘又气又疼惜,握住了她的小手。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对,你是该学些本事了!反正你在孝中,便在家好好学习。不求你像她一样才学渊博,至少不能在人前露怯。”

    王姨娘想了想,又厉声告诫:“还有,以后少去招惹她,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们不说恭敬她,至少不能让她拿住把柄。”

    说起这事,岑静如还是愤愤不平,“姨娘,岑静昭真的要掌家了吗?我不愿!我不想永远都低她一头!”

    王姨娘叹了口气,女儿的愿望何尝不是她的愿望?

    “再等等,她是女子,不能服众,日后找她麻烦的有的是,我们犯不上做这个出头鸟,静看好戏就够了。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如今已经十一了,孝期结束便该议亲了。入宫太难,不妨给自己多留些退路。”

    “姨娘这是何意?”

    “你如今同卓远侯府沈娘子亲厚,不妨在她家多下些工夫。沈家也是勋贵人家,沈世子又救过你,这份情谊你得好好利用。”

    想起那个风流倜傥的沈世子,岑静如的脸登时红了,她年纪尚轻,不知何谓喜爱,只是每当她想起他在宫宴上为救自己而受伤,心中就会泛起波澜,心跳快得能被周围人听见。

    她从前以为翊王会娶岑静昭,因此也相中了翊王,正如从前一样,岑静昭有的她都要有。可是如今翊王的婚事尘埃落定,她竟没有丝毫可惜。

    她想,如果能够嫁给沈世子,大概她就不会再嫉妒岑静昭了。

    开春后,宫里各种奇珍花朵竞相盛开,皇帝难得空闲,四处赏赏春景。

    不知不觉走到了雅瑜馆,他离得远远的,隐约听见柴夫人正在为谁解惑,他突然想起了本应在此的岑三娘。

    当初他为宗室女选伴读,是想看看岑三娘的真本事,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本想借机召她入宫,将这枚棋子留在身边好好培养,将来成为制衡翊王的杀器,但没想到岑孑石却在这时撒手人寰。

    不过他一生运筹帷幄,在太医告知他岑孑石命不久矣之时,他已经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他通过太医传话,告知岑孑石他很欣赏岑三娘,只要岑孑石肯将爵位交给她,他会护住瑞国公府的荣耀。

    他的想法与岑孑石不谋而合,所以才有了岑孑石石破天惊的遗言。

    只不过,岑孑石是因为皇帝和自己对岑静昭的欣赏和信任。而皇帝,他只是想把岑静昭架在翊王和徐十五都无法触及的位置。

    这样岑静昭这枚棋子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毕竟得不到才最想要。

    皇帝听了一阵,突觉兴味索然,这些伴读虽然都聪明伶俐、才思敏捷,但都少了岑静昭的思虑幽深、鞭辟入里。

    再看四下盛开的花朵,他想起了岑静昭画的那幅长河化冰图,那才是真正春天的力量。

    天渐渐热起来,岑静昭换上了更轻便的粗麻衣。石妈妈看着连连摇头,换上单衣后,娘子瘦得更明显了!

    别的孙辈都悄悄关起门吃些大鱼大肉,二房的文济公子甚至还胖了许多,只有自家娘子心实,说不吃就真的一口不吃,每日粗茶淡饭,若不是她威逼利诱,娘子连碗参汤都不肯喝。

    岑静昭正准备去灵堂,同穗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

    “娘子!大娘子要生了!”

    岑静昭来不及细问,连忙去了佑南院,路上她又仔细询问了长姐的情况。

    长姐被同穗伺候惯了,因此回府后又跟岑静昭借了同穗,说是待生产之后再把人还回去。岑静昭问过同穗的意思后,把人送去了佑南院,有个贴心的人在,她也能放心些。

    “娘子别太担心,大夫和产婆都说大娘子身子健朗,胎儿脉搏也很强健,不会有问题的。”

    岑静昭走到产房外,母亲也已经守在外面,焦急地等着消息。她对母亲行礼,母亲却好似未曾看见她,偏过了头。

    岑静昭已经习惯了,若无其事地站到了一旁。

    自从祖父死后,母亲对她的态度就是这般,她大概猜到了原因,但她无法分辨,也不想分辨,反正她早已经不奢求能得到母亲的关爱了。

    “啊——”

    产房里突然传出凄厉的喊声,岑静昭吓了一哆嗦,她看着同穗不确定地问:“你不是说没事吗?”

    同穗无言,想了片刻才道:“娘子,您知道的,大娘子最怕疼了……”

    岑静昭一想,好像的确如此。小时候长姐做女红扎破了手指,哭得全府的大夫都来了,差一点惊动了太医。

    两人四目相对,都露出了笑意,紧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而这看在郡主的眼里,便是岑静昭这个做妹妹的根本不在意姐姐的安危。

    产房里的喊声断断续续,热水一桶桶送进去,和着鲜血的水盆不断被端出来。

    岑静昭看见那些鲜红的血,整个人顿时僵住,被回忆拉入泥沼之中无法挣脱。那些血好像是从九年前母亲身上流出来的,那是一个生命存在又离开的证据。

    两个时辰后,产房里传出来的终于不再是长姐声嘶力竭的喊声,而是清脆稚嫩的婴儿啼哭。

    产房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郡主不等产婆出来报喜,直接快步走了进去。

    产婆眉开眼笑地跑出来,高声道:“恭喜恭喜!府上又添了一位小娘子!”

    岑静昭如梦初醒,僵硬的身子终于得以舒展。

    她万分庆幸,这一次终于没有重演悲剧。儿时她过早看见了死亡,现在她迟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诞生。

    同穗一直握着岑静昭的手,想通过这种方式安抚她,见她的心情平复,她问:“娘子要不要进去瞧瞧?”

    “不了,知道她们平安就好。”岑静昭看了眼产房,拍了拍同穗的肩膀,“长姐刚刚生产,辛苦你再照顾她一段时日,我先走了。”

    同穗看着岑静昭的身影消失不见,又看着紧闭的产房门,久久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石妈妈正打算去佑南院看看,就看到岑静昭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娘子,如何了?”

    岑静昭心里在想事,被问得愣了一瞬,随即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琴弦,淡淡地笑起来。

    “一切安好,生了个女儿。”

    石妈妈双手合十,默念起“佛祖保佑”,岑静昭笑道:“妈妈,替我准备一身衣裳,我要出趟门。”

    石妈妈疑惑,自从守孝以来,娘子几乎未曾出过门,缘何突然要出府?

    “好,娘子要去哪里?”

    岑静昭收起笑意,一字一顿道:“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