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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坦白

    岑肆最是怜贫惜弱,看着王姨娘我见犹怜的模样,他的心顿时软了。

    原本他准备默许岑静昭的提议,毕竟岑静时是他的女儿,由她掌家总比交给别人强,此刻却犹豫起来。

    王姨娘是最了解他的人,先用柔顺谦恭的态度让他听进去自己的话,再以他最看重的规矩礼数为枷锁套住他。

    果然,岑肆沉吟片刻后有了决断。

    “嗯,这事不急。二弟妹先回吧!我会请同僚致信定州刺史,让他关照文洲。”

    二夫人不情不愿地被儿子拉走了。岑静昭看着低头装鹌鹑的王姨娘,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也准备离开。

    她并不生气,她落了父亲的面子,父亲拆了她的台,父女相继罢了。

    但岑肆却拦住了她,沉声道:“你今日出言不逊、顶撞长辈,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对着祖宗牌位,好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静昭遵命。”

    出了桂怡院,同穗才敢大声喘气,刚才娘子盛气凌人激怒了国公爷,她生怕这对父女的关系会更加恶劣。

    “娘子这是何必呢?国公爷惯是如此,您现在惹怒他,他也不会改变分毫,只会让彼此徒增不快罢了。”

    “我是说给二叔母听的。”岑静昭笑了笑,“若不打岔说些别的,她就会没完没了,父亲虽然为官公正,但也是好面子的人,难保不会为了自己的脸面替大哥哥斡旋。若是因此被抓到了把柄,全家都得跟着受牵连。”

    同穗恍然大悟,又叹了口气,“娘子这般为公府着想,为何不同国公爷好好说呢?还要去罚跪,这么冷的天,膝盖会跪出毛病的!”

    岑静昭轻轻摇头,脸上依旧笑着,看不出分毫的哀愁和委屈。

    “说了有什么用?他从来不会听我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他,虽然我对公府没什么感情,但至少我现在还要在这里生活,母亲、长姐和凡越也都在这里,这里还不能散……”

    同穗听不明白岑静昭的话中深意,只是听到凡越,她也跟着笑起来。

    现在她虽然回了隽华院,但因为她从大娘子有孕开始就贴身服侍,也算是看着小凡越一点点出生长大,现在每日都要去瞧一眼才能放心。

    岑静昭看她的样子便知她的心又飘到佑南院了,便笑道:“你去佑南院吧!近日天冷,将我私库里那块紫貂皮给凡越送去,睡觉垫在身下暖和。”

    “娘子,那块貂皮可是三老爷送您的生辰礼,你一直舍不得拿来做些穿戴物件。奴婢记得您还有一块黑熊皮,那块皮子也是绝好的料子,还比貂皮大上许多,不如就送熊皮吧!貂皮您自己留着,万一日后想做些什么呢?”

    岑静昭突然挪开了眼看着鞋面,笑意却愈发明显,“不必了,就送貂皮,熊皮我有别的用处。快去吧!”

    同穗听命,回隽华院取了貂皮送到大娘子手上。

    岑静昭来到祠堂,因为刚刚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她第一次觉得罚跪的时间过得并不煎熬。

    王姨娘好一阵小意逢迎,又是给岑肆捏肩按头,又是钻进他怀中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终于把堂堂国公爷哄好了。

    岑肆一脸笑意离开了桂怡院,王姨娘冷着脸回了房,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阵,叫来贴身婢女玉柳。

    “二夫人的荷包落在我这了,你给她送过去。”她将鼓鼓的荷包交给玉柳,嘱咐道:“记得,亲自交到二夫人手上。”

    玉柳颔首,立刻去了二房。

    袁氏打开玉柳送来的荷包,发现里边是一个青铜小船摆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做得极其精致。

    她很快猜到了为何王姨娘大费周章地送来这个本不属于她的荷包——这是向她示好,准备和她同舟共济了。

    此刻,她们同仇敌忾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岑静时掌中馈。

    袁氏把玩着那艘小舟,漫不经心道:“替我多谢王姨娘,我这荷包里可有下个月府上采买的单据,若是丢了可不得了。她细心体贴,倒是我掌家的好帮手。”

    玉柳心领神会,笑着点头,“姨娘做事向来妥帖,姨娘说辛苦些不要紧,只要不耽误二夫人的正事,就是大善。”

    入了夜,岑静昭罚跪的时间到了。

    她一走出祠堂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初喜,初喜一看到她立刻跑了过来。

    “娘子还好吧?”初喜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护膝还管用吗?”

    岑静昭弯起眼睛点了点头,“嗯。”

    初喜这才放下心,洋洋自得又竭力按捺着自己的笑颜。

    她一听同穗说娘子又被罚跪了,立刻以给娘子送大氅为借口,藏了一对护膝,好让娘子跪得不那么难熬。今日她藏得隐蔽,没有被祠堂伺候的人发现。

    岑静昭看着小丫头的笑脸,没忍心告诉她,不是她变机灵了,也不是祠堂的人懒散了,而是现在她的身份不一样了,没有人会主动找她的麻烦。

    过去岑静昭是个不受宠爱的晚辈,初喜跟着这样的主子自然不会被人敬重。而现在岑静昭成了公府的继承人,初喜这个贴身婢女自然跟着得道升天。

    她没有胃口用膳,便直接去了书房。

    她向来喜静,把西边的小院辟成了书房,等闲不许人踏足。下人都知道她的习惯,平日都离西院远远的,因此这里肃静极了。

    然而,此刻夜深人静,岑静昭却恍惚听到了窗子在响。

    她放下书走向窗边,突然看到窗子自己开了。她来不及叫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便探了进来。

    岑静昭吓出了一身冷汗,等看清来人的样子,她只想用窗子把这人的脖子夹断!

    “怎么是你?”

    岑静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别人发现,好像她才是夜半摸到别人家的贼。

    来人趁着岑静昭惊愕的瞬间,已经动作麻利地钻了进来,正是一直在养伤的徐十五。

    他站定身子,拍了拍手掌,定定地看着岑静昭,“堂姐约了你多次你都推拒了,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岑静昭双眸微垂,楚窈思的确找了她几次,但她一猜就知道想见她的另有其人,便始终没有露面。

    没等到岑静昭的回答,徐十五叹了口气,虽然看上去有些失落,但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你不见我,我来见你总行了吧?”他毫不客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来就是告诉你我的伤好了,免得你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岑静昭立刻否认,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不是说伤得严重,要养好几个月吗?”

    徐十五这次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但刚一发声就意识到自己是偷偷来别人家中的,连忙放低了声音。

    “那是做给人看的。恃宠而骄、作戏,好让堂姐能安心做翊王妃,这都是跟你学的。”

    岑静昭不禁点头,虽然之前也有此猜想,但听徐十五亲口说出来,她才终于放下心,她还真怕他被打出什么内伤。只是每次询问楚窈思的时候,得到的回答都模棱两可,她总是有些担忧。

    “跟我学?那你可得交束脩,我可不白——”

    岑静昭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娘子,奴婢好像听到这边有声音,像是哪的木头裂了,娘子没有伤到吧?”

    初喜在门外关切地问询,房里的两个人都吓得一不动不敢动,连呼吸都被迫放缓了。

    岑静昭白了徐十五一眼,那木头断裂的声音就是他没有遮拦的笑声!徐十五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捂上自己的嘴表示听话。

    岑静昭无奈,对着初喜道:“没事,刚刚风大,吹开了窗子,你退下吧!”

    初喜却没走,“娘子,奴婢炒了粗盐包好了,您先热敷一下吧!跪了那么久,不敷一下明天走路会疼的。”

    岑静昭有一瞬的窘迫,看向徐十五的时候,却发现他正瞪着自己,眼中尽是愤怒。

    “无妨,我再看半炷香,你先回去。”

    室外终于安静下来,室内却仿佛比室外更加安静。

    良久,徐十五沉声问:“因何而跪?”

    岑静昭沉默片刻,苦笑道:“不孝长辈、不敬先祖,诸如此类,总能找到理由的,已经习惯了。”

    徐十五无言,自孔夫子之后,历代王朝皆以孝治天下,岑静昭却被家人指责不敬不孝,这是要她的命!

    即便她能以一本文集挽回声誉,但她的家人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即便她如今已经有了超然的身份,还是要被这般弹压。

    “他们——他们——”徐十五攥紧了拳头,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我明日就弹劾瑞国公!”

    明明徐十五发起怒来着实可怖,但岑静昭却被逗笑了。

    “弹劾什么?家事而已。你不是还要继续演戏嘛!可不能半途而废,否则这么多天不是白装了?”

    她笑着笑着突然严肃起来,那张冷脸与徐十五脸上的冰霜不相上下。

    “而且,我的确不敬不孝,父亲没有罚错。”她直视着徐十五,像是在同他较量什么,“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恶女,我恨这里的一切,我早晚是要毁掉这座公府的。”

    这些话她原本不想同他说,但他一次一次靠近她,她怕彼此都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便干脆直言不讳。

    她把自己最丑恶的心思摊开,让他看清楚,她不是他幻想中的那个人。

    然后,趁着一切尚未开始,早早结束,各自回到原本的生活,她继续做心机深重的恶女,而他,继续做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话音落下,房中再次陷入安静,岑静昭起身准备开门送客,徐十五却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所以你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个?”他被气笑了,“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我看你还不如我的小黑!它都知道开心了就赏脸跟我出去闲逛,不开心了就装死不肯出马厩。因为它知道我喜欢它,会顺着它,无论它听不听话,我都会一直喜欢它。”

    被同一匹马比较,岑静昭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低下头,徐十五却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是善是恶,都是岑静昭。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说你心机深重是恶人,那我在战场上手染鲜血是不是可以叫阎罗了?”

    岑静昭静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十五。

    徐十五有些害羞,但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开了,索性一次说清楚。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但为了防止你犯类似的傻,我还是要认认真真告诉你,我徐十五心悦你,不是因为你救过我,也不是因为你比我聪明,更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和家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都不是,只是因为你是岑静昭。”

    岑静昭瞪大了眼睛,一双圆亮的杏眼氤氲着水汽,遮住了这双眼中平日的冷清。

    两个人离得很近,在寂静的房间里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徐十五听着岑静昭的心跳从急到缓。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岑静昭眼中的慌乱和悸动都不见了,眼神又变得冰冷,但比她眼神更冰冷的是她说出口的话。

    “徐将军请回吧!多谢你告知于我这番话,只是我素来不喜自以为是之人,将军缘何以为我堂堂公府嫡女,会喜欢一个乡下来的野孩子?我只是觉得将军傻得可爱,因此才闲来无事随意都弄,就像将军送的鸽子,我把它和别的鸽子放在一起,只是觉得有趣,并未觉得它有何特别。”

    她凝视着徐十五的眼睛,眼看着那双眼从喜到忧再到无波无澜。

    她袖袍之下的手死死握紧,借此撑住自己的气力,冷声道:“做人自信些无妨,但希望将军在战场上能够认清自己,不要拖着将士们给你陪葬。若无其它事,将军请回,您来去自如若风,我便不送了。”

    说罢,岑静昭夺门而出。徐十五还愣在原地,因此没有见到岑静昭犹如逃亡的脚步一步比一步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