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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疏离

    马车缓缓行到瑞国公府,府中家丁早已在外清路等候。

    马车里,岑静时看着岑静昭,“你当真不回岑家了?”

    岑静昭沉默不语,岑静时早知她是这个脾气,也不多劝,但想想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就算你不回岑家,也去外祖母的宅子里住,为何一定要自己跑到城外的别院?你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总是不安全。”

    “长姐放心,初喜已经安排好了,家丁、护院都很得用,不会有事的。”

    见岑静昭坚持,岑静时不再多言,径自下了马车。

    辰锦郡主身边的鲁妈妈亲自来迎,却只见岑静时一个人走了出来,脸色顿时有些失落。

    她听说两位娘子同乘一辆马车的时候,还宽慰郡主,说三娘子是相通了,肯回家了,却没想到岑静时一下马车,那马车便走了。

    岑静时看出鲁妈妈心里难过,便劝慰道:“静昭要进宫谢恩,她还在养身体,府中人多眼杂,不理修养,我让她去城外的别院住了,那里有温泉,丛太医说利用康复。妈妈明日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之后便不要打扰她了。”

    岑静时的声音沉稳有力,自带上位者的气势,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了她的这番话,长辈们至少不敢在明面上为难岑静昭。若与一个病人为难,岑家人最看重的脸面何在?

    她没有岑静昭聪明,能做的也只有撑起架势唬人罢了。

    岑静时先回到佑南院,没换衣裳就先急着去了正院。

    郡主在得知当年小产的真相后,便大病了一场,岑静时本想留在府中照看母亲,但郡主却让她陪外祖母回济州,代她尽孝。

    岑静时明白,郡主此举不仅是为了尽孝,更是为了让她离开岑家。

    郡主和岑家虽然格格不入,但说到底,他们都是把颜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郡主不可能和离,只能让自己的女儿离岑家远一点。

    而她之所以没有考虑岑静昭,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幺女心中有成算,不需要她的筹谋。就因为这个理由,她的幺女永远都被她刻意忽略。

    直到岑静昭受困越国,传出了通敌叛国的消息,她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没有算无遗策,就算岑静昭再聪慧,也总有力有不逮之时,而她却从未庇护过自己的女儿。

    她带着自己维系了一生却仍旧像个笑话一样的尊严,找到岑肆,生平第一次跪地请求岑肆不要放弃岑静昭,只可惜,岑肆依旧快刀斩乱麻地将岑静昭的名字从岑家抹去。

    从那之后,她多年积郁的顽疾再也无法控制,鲁妈妈没有办法,才写信给岑静时,希望她做决断。

    只是这件事岑静时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同岑静昭讲,每一次提起岑家、提起父母,岑静昭都淡漠得像是局外人,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才在马车里,她本想请岑静昭回来看看,但看着妹妹的一脸病容,她还是忍住了。

    且不说她尚在病中,让母亲看到也只会徒增伤心。而且,这段日子她亲眼看着岑静昭如何被病痛折磨,如果换做是自己,她想自己也一定不会原谅岑家,更不会再回这个家。

    到了郡主房门前,鲁妈妈温声道:“大娘子,您先陪郡主说说话。奴婢去把郡主的药端来。”

    岑静时点点头,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芝兰院里,老夫人面沉入水地坐在正堂的圈椅上。

    二夫人袁氏笑着讨好道:“母亲,大娘子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迟些再来拜见您,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娘子在济州一定累坏了,不仅要照顾大长公主,听说还弄了个什么济安堂,专门收些流浪的小乞丐什么的,可真是有善心啊!”

    袁氏笑里藏刀,句句都插在老夫人的心上。

    岑静时放着家中的祖母不来侍奉,千里迢迢跑到济州去伺候外祖母,不就是看中了大长公主手中的权势嘛!

    而且,老夫人最重尊卑,向来厌烦和百姓打交道。就算是岑家每年都会施粥赠衣,她也从来不会亲自出面,而她也是这么教育子女的。

    但岑静时身为瑞国公府的嫡长女,却公然忤逆她的教诲,根本没有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现在倒好,回家了不先拜见长辈,反而躲在自己院中,不知在耍什么心机!

    老夫人心中火气正盛,小厮的报信更是让她拍案而起。

    小厮说,岑静昭不仅没有回府,而且已经让随行的下人将她带回来的东西都直接拉到了她城西的别院。

    说是去养病,实际上根本没有打算回来。

    老夫人狠狠拍了身侧的案几,上面的茶盏也受牵连掉在地上粉身碎骨,“哼!这尊佛我岑家是请不起了!我们走着瞧!”

    薛妈妈上前扶住老夫人,离开了正堂。袁氏见没有好戏看,也悻悻地离开了。正堂里的人陆续散去,岑静如落在最后。

    岑静昭城西的别院她有印象,是三叔父送给岑静昭十岁的生辰礼。

    三叔父没有官身,拿不到太好的位置,那间别院不大,且在相对荒凉的城西,唯有一点好处,便是临近温泉,在家中便可享用温泉水。

    岑静如对这间别院记忆深刻,因为她当时眼红了好久,岑静昭十岁便有了自己的私宅,可她却只能和姨娘缩在小小的桂怡院里。

    岑静如一路心事重重,快回到桂怡院的时候,她突然吩咐身边的丫鬟典眉:“去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出门。”

    典眉不明所以,“娘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岑静如突然住了口,顿了顿才道:“我的嫁衣还缺几种丝线,我要亲自去铺子里挑一挑。”

    这段时日岑静如的确是整日窝在房中绣嫁衣,因此典眉不疑有他,立刻去办事。

    其实项国没有新嫁娘必须自己绣嫁衣的规矩,尤其是娇惯的世家女,更不可能费心亲自绣嫁衣。一般都是绣娘先将华贵的嫁衣绣得七七八八,新嫁娘再象征性地绣上几针,寓意吉祥。

    不过瑞国公府,尤其是桂怡院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岑静如对沈世子的心意,因此她说出这个理由,人们只会当她是情深意重。

    坐上离开瑞国公府的马车,岑静如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就连最亲近的人,她都不敢相信了。

    她的心中无限悲凉,自从姨娘惨死,她就再也没有可信之人了,而姨娘是因她而死。

    马车到了绣坊,岑静如带着厚厚的黑纱幕篱下车,给了车夫几两碎银。

    “我或许要挑上许久,你先去吃碗茶,不用在外边晒日头。”

    车夫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岑静如却没有走进绣坊,而是径自走上一条向西的小路。

    “臣女得蒙陛下抬爱,受封县主,却因残躯拖累,未能及时谢恩,请陛下责罚。”

    隆和殿中,岑静昭跪在洛启面前,一言一行都给足了他作为皇帝的颜面,但洛启的心里却并不畅快。

    当他第一眼看到岑静昭的时候,他甚至暗骂自己多疑,竟会疑心表妹,明明她是为国做了好事,而且看她几乎瘦成了纸片,这明显是无法伪装的。

    虽然他并没有详细了解岑静昭越国一行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只看她如今的样子,便知道她遭了大罪。

    “表妹快起来!”洛启急着让内官把岑静昭富起来,又吩咐道:“看座。”

    内官有眼色地搬来了一把有靠背的灯挂椅,而没有选择坐着不舒适的圆墩矮凳。岑静昭弓身行礼后才缓缓坐下。

    因着对岑静昭习惯性的关切,以及心中隐约的愧疚,洛启的语气和缓得像是从前的翊王,就连身边贴身伺候的赵友都忍不住咋舌。

    这岑娘子还真是陛下的劫啊!

    然而,即便岑静昭感受到了洛启久违的善意,却仍旧客套疏离,始终都是洛启作为皇帝问什么,她作为臣民就答什么。

    洛启将岑静昭的抗拒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令她释怀,毕竟他仍旧有所保留。

    即便岑静昭以如今的样貌来到他面前示弱,他也不会自大地以为已经胜过了她。如今他们只能算是休战,双方各自回营休养生息、整理装备,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来一战。

    最后,洛启温声道:“知你身子虚弱,就不多留你了。你去看看皇后,她久不见你,想你想得紧。”

    岑静昭起身行礼,“是,臣女告退。”

    因为从前皇后的宫殿仪霞宫被先帝封了,洛启为楚窈思选了后宫里仅次于仪霞宫的毓佳宫作为皇后的居所。

    这里甚至比仪霞宫更便利,距离皇帝的隆和殿和修知阁都更近。

    岑静昭本以为这是皇帝的偏爱,但和领路的内官攀谈一阵,她才发现,原来皇帝登基这半年来,几乎从未踏足过毓佳宫,即便偶尔去了,也都被皇后以各种理由撵出来。

    到了毓佳宫,岑静昭刚要跪下,皇后便将她拽了起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你这个人!真是太大胆了!”

    楚窈思几乎是咬牙切齿发出了声音,着实把岑静昭吓了一跳。

    她凑到楚窈思身边,低声耳语,“楚姐姐放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听到久违了的称呼,楚窈思登时便红了双眼,她拉着岑静昭的手,把人拉到自己的寝殿,并不许任何人进来,耽误她们讲悄悄话。

    “楚姐姐,你过得如何?”

    一到内室,岑静昭便急切地询问。

    楚窈思拉着她坐在榻上,“我没事,你呢?身体可恢复了?”

    “已经大好了,只是瘦了些,所以看起来有些瘆人。”岑静昭笑着宽慰楚窈思,又轻声叹了口气,“楚姐姐,你才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子,你也消瘦不少。”

    “我没事,你别瞎猜!倒是你们,在南疆危险重重,我每次都听得心惊胆战。而我不仅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反而还要堂弟为了避嫌,而事事隐瞒我。”

    徐十五仍旧月月如期而至的家信,在楚窈思加封皇后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后宫不得干政,先帝选择楚窈思做皇后的本意,也是看中了楚家无人。

    只是世事变迁,谁也没有想到徐十五一个楚氏义子竟肩负起了复兴丹毅侯府的重任。

    而楚窈思的身份也因此变得尴尬,原本孤零零的皇后却有了这样强势的外族,前朝和后宫的平衡,如果丹毅侯府不能自行平衡,皇帝和朝臣都会忍不住出手。

    所以,徐十五率先断了和楚窈思的联系,虽然仍旧偶尔有家信传到丹毅侯府,但这半年里加起来也没有写足百字。

    从理智上讲,楚窈思很感激徐十五的进退有度,但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心中的难过宗室避免不了的。

    听楚窈思提到徐十五,岑静昭立刻本能地防备起来,不是她不信任楚窈思,而是她们的身份不同,她必须防守得无懈可击,才不会将徐十五置于危险之中。

    他在战场上本就已是九死一生,她不能让他在朝堂上也落入陷阱。

    “徐将军文韬武略,他坐镇南疆犹如镇山石柱,南疆百姓无不感念朝政清明,有明君有忠臣,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岑静昭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楚窈思的心里却仿佛被针刺般透着细细密密的疼痛。

    她的岑妹妹终究还是和她走远了,和她的堂弟一样,只要涉及到朝政,他们便都这样冠冕堂皇地搪塞她,而她却不能苛责他们。

    人心幽微,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又凭什么要求他们完全信任自己呢?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她这个皇后又何尝不是呢?

    离开毓佳宫时,楚窈思派了两个宫女随岑静昭出宫,她们都拿着厚厚的赏赐,如此大张旗鼓地亲自送封赏,是为了给岑静昭做脸面。

    岑静昭被逐出岑家的时候,她不方便出面干涉,现在她摆出自己的姿态,就是告诉所有人,岑静昭就算没有母族,也不是柔弱可欺的孤女,谁也别想欺负她。

    临近宫门,一名内官匆匆而来,岑静昭定睛一看,正是在济州为岳耀祖传信的那位。

    而那人正迎面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