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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削爵

    自从听说徐十五被关进了大牢,雪婵和石妈妈都劝过岑静昭想办法把人救出来,但她每次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与此同时,外面的一双双眼睛也在盯着岑静昭,见她如此,众人不免暗中指责她翻脸无情。

    当初徐十五为了她闹上了瑞国公府,如今徐十五蒙难,她却毫无表示,未免令人心寒。

    而且,近日从南疆传来的一件秘事,更印证了岑静昭的冷血无情——据说,她在笠城和谈时,居然用染了鼠疫的老鼠为要挟,否则就要让所有越人都染病。

    若是以重兵和利器为要挟,大家只会拍手叫好,但疫病不同,因为疫病不可控,万一流传到项国,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事情的真假不知,但经过此番传言,人们在提到岑静昭的时候,不免都多了几分畏惧,毕竟刀只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才会害怕。

    传言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人说岑静昭是弑神转世,生而无情,带来杀戮。

    一时间,关于岑静昭的一切都有人为其自圆其说——无论是她幼时推生母入水,导致未出生的胞弟惨死,还是现在冷酷到残暴的言行,都是因为她本就无情。

    更有甚者,说她本应和弑神一族一样姓“陈”,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托生到岑家,看她和瑞国公府断绝关系,就知道她不属于岑家,因为她其实是弑神陈氏的后代。

    听到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岑静昭只是当做笑谈,并不打算回应。

    转眼入冬,天亮得越来越晚,岑静昭昨夜迟迟未能入睡,直到丑时才躺下歇息,因而雪婵一早赶来伺候的时候,她尚在睡梦之中。

    雪婵将热水放在一旁,小心走到床边,想了想还是唤醒了岑静昭。虽然她也希望娘子能够好好休养生息,但今日还有要事,不容有失。

    “娘子,娘——”

    岑静昭几乎在雪婵出声的瞬间便惊醒过来,习惯性地做出了防御姿态,直到几息之后神智恢复清明,看清来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雪婵为她拉开床幔,轻声道:“娘子快些洗漱,今早落雪了,路上可能会耽搁些时辰,还是早些出门稳妥。”

    岑静昭看向窗子,却见窗户紧闭,不禁有些失落。

    下雪了,她在房中尚且觉出了丝丝寒意,想必牢房里只会更加阴冷吧?

    她收回心神,梳洗一番后直接出了门,马车径直驶向宫城。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雪婵为岑静昭披上狐裘,扶着她走下来。

    早有内官等候在此,一看到岑静昭便屈膝道:“奴婢见过县主,请县主随奴婢来,陛下已在修知阁等候。”

    闻言,岑静昭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她上奏求见皇帝,并不知皇帝会否召见,等了几日,皇帝终于传话同意召见她,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用一次谈话来解决眼下的困局。

    不过听内官说皇帝是在修知阁召见,她便明白皇帝这是率先礼贤下士,给足了她面子,才让她进入皇帝的私人领地。

    走到修知阁门口,岑静昭停下脚步,看着匾额出神。

    上一次她来到这里,还是和先帝下棋,那日她壮着胆子向先帝求来了学宫祭酒的身份,那一盘棋也没能下完。

    时移势易,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可是,她没下完的棋还想继续下,她要做的事也一定会想办法达成。

    内官将岑静昭引到皇帝面前,岑静昭跪地叩首,“臣参见陛下。”

    称呼的变化一下子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但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平静地看着她。

    “平身。县主求见朕所为何事?”

    岑静昭直起上半身,却仍旧跪着,她直言:“恳请陛下准许臣兴建学宫,广纳贤才为国所用。”

    皇帝一愣,他以为岑静昭终于忍不住找他,是为了替徐十五求情,没想到她却另有所求,如此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致。

    “学宫一事干系重大,非一日之功,县主如此急切,只怕会适得其反。”

    皇帝刻意顿住,半晌才继续道:“你想为朕招贤纳士,朕自然欣喜,但朕不免要替你在朝中周旋,县主觉得自己当得起朕这份托付吗?”

    岑静昭直视着皇帝,终于站了起来。

    “当不当得起,要做了才知道。但臣有一点可以保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享了陛下的便利,便一定全力解陛下之急。”

    “哦?你知道朕急的是什么吗?”

    “无非是两件事——钱和名。”

    皇帝的眼中不自觉迸发出神采,“说来听听。”

    岑静昭终于站了起来,她理了理裙摆,缓缓出声。

    “眼下战事吃紧,朝廷需要钱。而坊间对陛下的身份多有微词,陛下需要为自己重树声名。这两样,臣都能做到。”

    皇帝静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岑静昭,岑静昭便当成默许,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钱,朝廷没钱,找有钱的人去要即可,比如硕鼠一般的勋爵。”

    皇帝神色一顿,“你这是要削爵?这可是动摇根基的事,未免天方夜谭。”

    岑静昭毫不露怯,“贵族林立,本就是在蚕食国之根基,陛下现在若不刮骨疗毒,只怕终有一日积重难返。”

    皇帝自然知道岑静昭说的都是事实,若先帝尚在人世,削爵一事也是早晚要做的,只是先帝不幸早逝,而他也不幸,铁血手腕的先帝没来得及做的事,如今落到了他的手里。

    “县主不是画饼充饥之人,想来已有万全之策,不妨详细说说。”

    “臣已说服瑞国公,不日他便将自请削爵,只求陛下到时候全他一个体面。”

    听到这话,皇帝着实被震撼到了,他没有想到岑静昭竟然能够说服瑞国公,岑家可是百年世家,此举可谓自断后路。

    “县主和瑞国公能做到这一步,朕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有心了!”

    “不,这只是第一步。”

    岑静昭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赞许,依然平静地描述自己的构想。

    “接下来便是沈家,臣已经找到沈家通越的证据,陛下大可以将卓远侯府的一切收归朝廷。卓远侯府可比瑞国公府这个空壳子有钱多了。”

    皇帝忍不住轻笑,他就知道,岑静昭从来不会吃亏,岑家没了爵位,沈家也别想好过。

    “那你为何不把证据交出来,朕直接将沈家下狱,不是更省事?”

    岑静昭摇头,“若由沈家开削爵的头,其他勋爵只会认为自己被削爵是因为和沈家一样犯了大错,世家贵族最重脸面,陛下打了他们的脸,他们怎么会乖乖就范?只怕到时候会徒增纷争。相反,由岑家开头,陛下收回爵位却礼待岑家,也是安了旁人的心。”

    “削爵……”皇帝低声咀嚼这两个字,不禁感叹,“你这是要效仿吴起啊……就不怕那些人和楚国贵族一样,将来把你剥皮抽筋?”

    岑静昭淡然一笑,“臣不怕。吴起变法没错,错就错在没有为自己留后路。他将希望都寄托在楚悼王身上,楚悼王一死,他再无倚仗。臣却不怕,因为臣只会比贵族们更恶,到时谁剥谁的皮还未可知。”

    她的声音轻柔,笑容和恤,但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初雪过后的阴寒。

    这一刻皇帝才终于明白,先帝为何不赞同他娶岑静昭,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他怕是会日夜难安。

    这样的人,还是作为趁手的工具更合适。一柄锋利的匕首可以藏在枕头底下防身,却不能抱着安眠。

    早前,他还存了私心,想着或许徐十五不在了,总有机会把岑静昭带进宫,可是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心存妄念,他和她终究不是同路人。

    皇帝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压下了心中那些许怅然,问:“那第二件事呢?你如何堵住悠悠众口,为朕正名?”

    岑静昭食指向上,指了指天,“靠天意。”

    说着,她将随身携带的石妈妈亲手书写的册子拿出来,由赵总管呈给皇帝。

    皇帝简略一番,只见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天象前后的特征,这都是石妈妈每日和乡邻攀谈听来的。

    皇帝不明所以地看向岑静昭,“这是何意?”

    “都说农户靠天吃饭,因为每一种天象都关乎他们一年的收成,所以论观天象,他们或许比太常寺还要内行。”

    皇帝福至心灵,“你是想借由天象再造另一个传言?”

    岑静昭颔首,“不错,百姓信什么,我们便造什么,借着天象让陛下名正言顺地成为大项之主。不过,这需要陛下静待时机,切勿操之过急。”

    “你有何把握能让百姓相信呢?这些天象你能搜罗来,别人也能,你怎么让旁人信你,而不是信别人?”

    “人都习惯从众,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一批人相信,便已经达成了目的。”

    岑静昭没有说,她吩咐石妈妈的另一件事,便是在回乡之前到静慈寺祈福。

    石妈妈已经替她向归忌大师传达了她的意愿,到时有归忌大师以一敌万的金口玉言,百姓们自然会相信。

    她不会把希望放在不可控的百姓身上,所以早留了后手,只是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

    良久,皇帝终于点头,“如你所愿,五日后大朝会,你来上朝,朝服赶制好会送到你的静园。”

    岑静昭再次跪地叩首,“多谢陛下!臣告退。”

    岑静昭起身准备离开,却听皇帝突然问:“你……你不去看看徐十五吗?”

    岑静昭停住脚步,反问:“陛下希望臣去吗?”

    皇帝一时无言,岑静昭又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去与不去并不重要。徐将军是国之利器,陛下自会爱重。”

    说罢,岑静昭作揖,然后转身翩然离去,毫不留恋。

    走出修知阁,岑静昭迎面见到了刑部尚书苏墨,想来苏墨也是有事求见皇帝。

    岑静昭走近,率先行礼,“见过苏大人。”

    苏墨对岑静昭没有什么好印象,她当初隐瞒身份在静慈寺怂恿自己和卓家结亲,虽然最后扳倒了卓家和柳家,但自己的儿子被情所伤,卓茜自戕后,苏兰棣至今未曾再娶,愁坏了一大家子人,苏墨不免迁怒于岑静昭。

    “县主多礼了。”

    碍于礼数,苏墨不情不愿地作揖回礼,话音未落便要走,却被岑静昭拦住了。

    岑静昭抬高了声音,“大人请等一等!”

    苏墨转身,冷脸问:“县主还有何事?”

    “大项法治严谨,苏大人刚正不阿,如今天寒,想必刑部不会亏待了牢里的犯人,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苏墨看着岑静昭片刻,语气稍缓,“这是自然,县主放心,刑部大牢自有安排。”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在说什么,关心的又是谁。

    这时,岑静昭才有些尴尬和赧然,略低下头准备告辞,但这一次却是苏墨拦住了她。

    “老夫有一事,希望县主解惑。”

    岑静昭迟疑,“何事?”

    “老夫几月前曾收到一封信,信上记录了某位朝臣中饱私囊、内外勾连之事,但信上所言并无证据,您说老夫应该信吗?”

    正是因为这封信,苏墨才屡次在朝堂上和卓远侯针锋相对,只是他软硬兼施、明察暗访,也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岑静昭淡然一笑,想来苏墨已经猜到信是她派人送的,所以才刻意问她。

    “信则有,不信则无。是真是假,苏大人自己去求证岂不是更好?”

    苏墨颔首,眼中的敌意不再,双手抱拳离开了。

    岑静昭习惯话说一半,永远给自己留有底牌,今日亦是如此。

    她和皇帝、苏墨没有说的是,其实她并没有找到卓远侯通敌的证据。之所以不先以卓远侯府作为削爵的开端,也是因为岑静昭想要借此来打草惊蛇。

    如果这样都不能抓到沈家的把柄,她不介意把岑静如推出去,利用这枚诱饵钓到大鱼,只是她暂时还不希望让自己的妹妹去送死,所以只能用岑家的爵位去钓鱼了。

    “弑神”源自于道教的理念,据说是盘古的一种杀戮形态,他杀死天帝而成为弑神。通过这个神话也能看出中外上古神话的不同——后羿射日、大禹治水,包括弑神,都是人和神在抗争,信奉所谓的“人定胜天”,而外国的神话则多描写对上帝和自然的敬畏崇拜,即便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最后依然被惩罚,绑在山上被风吹日晒和秃鹰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