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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庙算

    雷振东研究了王虎臣近一年来的所有顺炮棋谱,发现了一个问题,同一个开局的同一路变化,他执红连赢了四五盘。

    这个问题初看上去都不成问题,每个棋手都有拿手的开局,就好比镇山宝,一旦祭出来,威力不凡,常常非胜即和,当年胡司令征战个人赛,冲击十连霸,形势一度岌岌可危,后来就是靠着拿手的顺炮局多次取胜,才转危为安。

    王虎臣同样擅长斗顺炮,赢得多些也没什么,但他这几次胜利都是凭着同一路变化,一招鲜,吃遍天,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象棋里面,没有必胜的开局。

    如果一种开局,一路变化,红方能够占据明显的优势,那么黑方显然不能够接受,要么改进招法,要么提前变招,直接避开这路变化,久而久之,这路变化就会被淘汰掉,或者再进化至双方都能接受的地步。

    象棋的开局就是这样在红黑双方不断的纠缠较量中演变,最终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所有能流行起来的开局,红黑双方必然是势均力敌,至少是能保本守和。

    王虎臣的这几盘棋却不是这样,同样的套路,他执红先走全赢了,难道他执黑的对手们都是傻瓜吗?就这么头铁,明知道是输都不变招?

    雷振东不这么想。

    选择这路变化的棋手,应该是认为棋局发展下去,黑方是可以接受的,形势是充分可战的,然而结果又不会骗人,黑方确实输得很惨。

    所以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黑方的某一步出了纰漏,应对的不准!

    那如果应对准了呢?

    雷振东只凭借棋理去分析,应该还是两分,红黑双方势均力敌。

    雷振东认真的拆解了一番,结果应证了他的判断,几盘棋,黑方都是在同一处应对失误,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盲点,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结果却是落了后手,让红方不知不觉掌握了主动。

    黑方只要应对准确,绝对不落下风。

    发现这一点,雷振东顿时来了精神,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如果单纯从棋的角度考虑,选择这路变化好像不太划算,毕竟花了这么多心血,结果就算走出最佳招法,黑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磨一把飞刀呢。

    但是如果再考虑人的话,那可就好玩了。

    试想一下,正当比赛进行得紧张激烈的时候,棋手突然发现,自己最拿手的套路突然失灵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的影响,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这个时候,不论多厉害的棋手,心里必然会产生波动,甚至是全面动摇,对自己产生怀疑,进而举棋不定,败象已露。

    雷振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有备对无备,以有心算无心,在棋局开始之前,他就已经稳占先手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于这路变化,王虎臣知道不知道黑方的正解,而且早有准备。

    他是很有可能知道的,毕竟是‘顺炮皇帝’,又用这个开局赢了这么多盘,回去之后认真复盘一下,发现黑方的败招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这样的话,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甚至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但是雷振东仍然有信心,因为胜利者的复盘常常流于形式,并不能真正的发现问题,至少他以前就是这样,毕竟只有失败才叫人刻骨铭心。

    这是实践的一般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你最初如何警示自己,接二连三的胜利都会麻痹你的神经,叫你疏忽大意,直到新的失败降临。

    当然,雷振东知道,他不能把希望赌在王虎臣的疏忽大意上,单论顺炮,这个人是全国少年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论实力,绝对是全国第一流的水准,足以和岭南双雄媲美,要战胜这样的对手,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里。

    他要做好王虎臣知道正解的准备,而后在这路变化上继续和他纠缠较量,简而言之,就是比谁对这一路变化研究得更深。

    《孙子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这盘棋,他要赢在庙算!

    庙算不止在棋上,更在棋盘之外。

    棋盘之外,要考虑的问题更多,甚至更重要。

    一种可能,他根本遇不到王虎臣。

    还有一种可能,幸运的,他遇到了王虎臣,人家有所察觉,先手不走中炮,或者走了中炮,不走这路变化,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提前做了这么多工作,到时候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雷振东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还只是一场比赛一盘棋,如果是真正的战争呢?

    淮海战役的时候,大将曾经七天七夜不睡觉,不是紧张得睡不着,实在是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太重要了,可能每一个都直接关系到战役的胜负。

    赌一把?

    不行,还是要算。

    雷振东算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找到了新凤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认为王虎臣会第二个上场,先手起中炮,请派我上场和他对阵,我有把握,一定能打败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格外的坚定。

    新凤兰很欣慰,这样的战士,可以上战场了,但是她还是要问一下理由。

    雷振东说出了他的推论:“王虎臣长于攻杀,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先手更有益于发挥他的实力。

    另一方面,赵国瑞不在,他是东北队唯一挑大梁的主将,责任重大,从全队的利益出发,要优先确保他这一台的胜利,最好也是让他执先,这叫集中优势。”

    新凤兰道:“照你的说法,二四台都有可能啊,王虎臣作为主将,最后压阵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雷振东道:“我恐怕他等不了那么久,从棋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急性子,能一招杀的棋,绝对不会为了稳妥而走两步,他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不是坐镇全局的统帅。

    我想这次比赛,他们应该还会和以前一样,派出最强的棋手,力争在一二台就奠定胜局,然后携连胜之势,一鼓作气,冲垮我们。”

    新凤兰感叹道:“果然是小虎队啊,一直是这么勇敢,你的意见呢,是兵来将挡,还是避敌锋芒?”

    “绝对不能避敌锋芒!”

    雷振东的态度无比坚定:“他们是破釜沉舟,我们同样是背水一战,这场硬碰硬的大战,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所以我建议,不要让丹丹打头阵了,让岳哥做先锋,叫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新凤兰显得有些为难,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允诺王丹了,不好食言。

    雷振东见状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去说服丹丹,我相信她会服从大局的。”

    新凤兰摇摇头:“不是那回事,其实这场比赛,我并不打算让岳山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