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多是横戈马上行 » 第九章 跪着

第九章 跪着

    “魏兄!你说你,升官都那么久了才想起我们,你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兄弟?”花天酒地间,说话那个解蔷认得,是齐伯侯的侄子,曾因为给魏承文出气挑衅过解蔷,被解蔷关过一阵子。这公子哥家里干漕运生意的,挥金如土,在一堆纨绔里混得很开。

    另一个喝上头的公子哥也搭腔道:“就是!大官儿啊!瞧不起咱了是不?”

    这个人是魏承文的表弟,在马场里偷偷给康念的马喂过巴豆,后来被她套过麻袋,在床上烫了一段时间才出现。

    “瞧你们说的,这不是被我姐管着么!说任职后得收敛些!何况我养伤呢!这事就不用提了吧?”魏承文嬉皮笑脸的挨个满酒,混不吝得很,“这不是来给各位好哥哥赔罪了么!这酒是秦楼天公酒中的上品,兄弟们品品看,原谅我不?”

    “你姐怎么管你这么严?”桌上一个纨绔吐槽,“你就说你,刚进禁军那时还好,起码每天还能见着面,再往后呢?官是越当越高了,面是越见越少了!”

    “就是,每次去你家门口瞅一瞅,就会有人出来说你没空,切!”

    “这个解蔷!狗皮膏药一样!”他们不敢骂康念公主,只能拿解蔷来出气。“下回我们给你出气。”

    “哈哈哈!要不是这事,我都要忘了咱太康还有康安这号人了。”

    “他俩真是绝配!”

    一众从小活在康安阴影里的纨绔,这几年可是在自家父亲面前扬眉吐气了。

    魏承文冷笑一声:“不用了,我姐已经给我出够气了。”

    “当你姐当到这份上可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

    “还不是怪你们!”魏承文突然把锅反手一扣,扣得当场愣了一大半。

    大家自然是不服气的:“怎么还怨上我们了?你今晚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出这道门。”

    魏承文气到把杯中的天公酒一口闷掉,站起身指着大家的鼻子骂道:“当年!是不是你们怂恿我去撩拨康念的?要不是你们,我至于现在还一身腥么?”

    “老天爷......”不可思议,大家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多久了都?公主也太记仇了吧?”

    “不然呢?她能让解蔷打我?”魏承文闷闷不乐地喝酒。

    解蔷心里骂了句,狗男人,打的就是你。

    秦楼里的贵族们纸醉金迷着,不分昼夜。

    “这酒确实不错!前几天邱二哥也请了。”酒过三巡,一个个醉话连篇,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若不是因为康念而留意的魏承文,解蔷还认识不了那么多二世祖。

    而这些坏话解蔷都挺听了,这邱二哥她也熟,可算是这群人里最熟的,阿谨嘴里的邱二爷邱梁就是这位邱二哥邱琅的亲爹,邱梁又是邱融老将军的二子。

    熟不是因为私底下的恩怨,而是公务上的往来。

    “哦?邱二宴请都不喊上我,啧!他们大人的恩怨,怎么可以延续到我们这些小辈身上呢?”魏承文一脸的埋怨,明摆着对邱琅有很大的意见,“不是,我今晚也喊了他的啊?他人呢!”

    按辈分,魏承文是贵妃的弟弟,辈分要比已故皇后的外家子孙邱琅高两个辈分,交谈方面自然没有别人那么讲究忌讳。

    “给魏大统领挑贺礼去了!”说着,邱琅含笑推门而入,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一派风光霁月,与这群人不是很搭,“来晚了,我自罚一杯!”

    喝完手里的酒,邱琅拿过手中的礼盒,放到魏承文面前:“上次去贵府上了帖子,一直没回声呢!难道不是魏兄接掌南旗禁军后,想与我等疏远吗?”

    魏承文认命摆手:“那估计是让我娘拦下来了,我真没收到!我家盯了我一个月呢!”

    有邱琅在,大家对邱家和明王府也不多提,互相给面子,毕竟是个官儿,以后还得走动的人,不能给家里人得罪了。

    魏承文将邱琅的礼盒交给伺候的小厮,一便收到贺礼堆中,开始向大家吐苦水:“我这个月忙得挪不出手,都是我姐说的,要多干才能被陛下赏识,给咱魏家争光。诶......”

    “得了吧!”大家都不吃他这套,“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是禁军统领!地位可不是一般军衔能比的,陛下直接掌管的军队让你当了三把手,做梦都得笑醒吧?”

    “确实是......”魏承文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转而想起邱家的事,便于邱琅一说,“邱老二,你知道你爷爷要回来没?”

    “什么?”邱琅迷茫地摇头,“我这几天都在兵部睡的,不知此事。”

    “邱老将军回京了?”

    “嚯!不愧是统领啊,消息来得比人家还快!”

    “这还没到年关是有什么大事吗?”

    众人议论纷纷,解蔷暗自骂了句臭显摆,却又蹙紧眉头:家里人都不知道?邱老将军这该是第一时间赶回来的了,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解蔷太好奇了,她现在特别想去明王府听一听邱梁和康安说了什么。

    如果邱老将军赶回太康是因为渠鞑人,那是不是意味着白阆即将有战事?

    喬燧关破后,白阆成了挡在帝国最前面的壁垒,而白阆的作战能力比不得龙泉,一定要增兵的......

    关于邱融为何突然回京,一切都得要等到明日才能揭晓。

    解蔷在窗外站定,秋风低低地吹拂,把地上的尘埃扬到半空,还有早凋的落叶,飘零之间,发出轻轻的沙响。

    八月初一,天幕不见月,能窥到零碎的几簇稀疏的星子。

    魏承文一群人喝得正高兴,没有再听到其他和康念有关的话题,解蔷抬脚跳下了秦楼,再一次消失在夜幕里。

    另一边,阿言和阿谨偷偷溜回明王府。

    他俩小心翼翼地把侧面的小门打开了一丝缝隙,确定护院和管家都不在后,便匆匆窜进来,又轻轻掩上,装作无事发生。

    明王府的正门在同一时间被掩上,送走了邱梁,管家在康安前边提灯照路。

    “之前马扬来说什么事?”康安此时心情不佳,眼角耷拉,高挺的鼻梁下,抿成一条线的唇两端,嘴角也耷拉着,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厌世青年。

    管家斟酌片刻,决定如实禀告:“回王爷,是阿言和阿谨看到路过的解统领,跟着遛出街上玩了。”

    康安右眼皮一跳,不冷不淡地问:“回来没有?”

    一个护卫远远地落在地上,单膝下跪:“禀王爷,刚回。”

    “你去,把人带书房来。”康安遣走管家,独自走远。

    康安在夜晚夜晚目力超常,走夜路不需要照明。

    管家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为两个顽皮闯祸的孩子祈祷了一番,遂提着灯笼往院内另一处走去。

    明王府的书房是临湖的水榭,今日刚到仲秋,书房靠着湖泊的后廊已经挂上了两重竹帘阻隔秋水寒气。

    康安畏寒,穿得也比别人厚,大马金刀坐在椅子山翻阅桌上的信件。

    烛光映在他脸上,眼底的青黑尤其明显,不是一晚两晚的失眠能生出来的疲倦,而是经年累月的少睡眠,让人麻木,丝毫没有被侵蚀的感觉。

    虽然总传出他病秧子“废物”的说法,长得却是人高马大的。只要不犯病,寻常不认识他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比普通人更强壮一些。

    阿言和阿谨得知事情败露了,被管家带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见到康安轻轻将书籍搁在桌上时,两人扑通地跪在地上,肠子都悔青了。

    “闲啊?”康安一个眼神也不给。

    “我们知道错了,求王爷饶过我们!”阿言哭着说,他的心已经苍老了一轮,此时的他有着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疲惫。

    以后出门一定要看过黄历才行了,阿言抹泪。

    “方才,邱家送来一本兵书,当做本王定婚的贺礼。”康安好像是在拉家常一般,说出来的话让跪在下面的阿言和阿谨提心吊胆的,“解统领,也是军旅之人,想必也需要一份这样的礼物。”

    阿言和阿谨突然抬头,大大的眼睛里,就差没把“我们刚才就见过解大人”这几个字挂出来了。

    康安冷笑一声,把书丢给管家:“既然你们两个,那么喜欢她,那就先去解府门外跪上一夜好了。”

    阿言阿谨挺直了腰,全身都在拒绝。

    康安说着,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问候着,继续折磨他这两个小书童:“有意见?”

    “没......”阿言和阿谨哪敢说有。

    “挺好,一定要十成十的诚意,”康安一面往门外走,一面提最后的要求,“跪倒明日卯时,回来之后,自备笔墨纸张,把这兵书抄十遍,字迹工整,有一个错字全书重抄。”

    管家抱着那本还带着康安手指余温的兵书,不算厚,也不薄,除却正文,还有大篇幅的实战分析。心算着,今天初一,初十大婚,初三到初六要随王爷去秋围......不用算了,是死刑了。

    俩熊娃娃,做什么偏要惹王爷生气!

    明王府的地基打在一片土坡之上,地势高于府外。康安黛蓝色的锦衣溶于月色中,他负手往北苑慢慢走着,正穿越一片没有栽种高植物的平地。

    “嗖”的一声,康安停下脚步,抬头寻声望去。此处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府外层层叠叠的楼阁,而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那些楼阁见翻上翻下地穿梭。

    今夜大街小巷的灯笼,熹微间,半夜跳房子的解蔷就这样被目力超群的康安逮了个正着。

    康安看了一眼,重新迈步往卧房走。

    管家喘着大气追上来:“王爷!披......披风!小心着了秋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