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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

    老庄的死忠粉李仁甫一大清早在天井练完抄云手,在等饭吃的间隙见树梢无叶,花败菊枝,尽是晚秋之残,触景生情,感自己此生潦草,碌碌无为,七十年修为也不能上天会一会庄生,就庄学进行探讨而惋惜,有感而发间开始念《逍遥游》,同样在等饭吃的王箬听他没得感情地念着《逍遥游》,听着听着就困得眼皮直打架。

    “开饭啦。”濛昼一声大吼,把王箬从困顿中惊醒,他拿着碗冲进食堂,卧槽,油条,包子,白粥,虐惨了,他下牙床左右两边各长了一个智齿,这几天发炎疼得张不了口,别说咀嚼,就是咽口水都疼得厉害,昨晚没吃饭,今早被饿醒,可这菜色,油条包子吃不了,白粥忒寡淡了。

    抖勺小能手濛昼抬头看到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的王箬,很善良地说:“要不你喝粥配豆腐乳?”

    “还有别的选择吗?”王箬可伶兮兮地问。

    “有啊。”濛昼今天心情好,对于王小爷都是有问必答,当王箬以为听到了曙光时,她才说:“你别吃了呗。”

    王箬只能乖乖端走一碗粥,往粥里加了几勺酱油后,看到八十八高龄的李仁甫的早饭是两个大包子,一根油条一碗粥,他又眼神幽怨地走回来,向濛昼问道:“中午吃什么?”

    濛昼打好一份早饭,递给学生,语气傲娇:“我还没想好。”

    “师姑,要不我们吃鲜肉馄饨吧。”王箬陪笑陪得狗腿,皮薄有肉,不用细嚼的馄饨,他目前能吃的食物之一。

    “不行,最近的猪肉太贵了,买不起。走走,别挡着别人打饭。”

    最近的猪肉确实贵,今天又涨了五钱,山下送肉的猪肉张说明天还会涨,濛昼想着再涨就集体跟着落拾方吃素。

    一碗酱油稀粥,难慰王箬嘴馋,他嘴巴发苦,浑身没劲,连上他最喜欢上的炮制课都跟被霜打的茄子没两样,满脑子的鲜肉馄饨,东坡肉,酱肘子,油泼面。

    课上,夷则捻起一颗褐色的药丸丢进竹筒了,还没几秒,“嘭”地一声,竹筒炸开了花,整个课室里瞬间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夷则把自己的白毛须须都烧焦了,脸黑乎乎的,他淡定地看一眼他刚刚拿药丸的罐子,抱歉一笑,“拿错了拿错了,我们要放白色的,大家看看哈,白色的,白色的。”

    学生们早已习惯了夷则粗暴的授课方式,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记性也不大好,一颗药丸丢错,会各种产生化学反应,什么泛水呀,炸气呀,冒烟呀,喷火呀,这都是些小场面,夷则都能淡定控制住全场,俗话说得好,成功的母上大人是失败,做错一次,我们不抛弃不放弃,可以再来一次。

    夷则又拿来竹筒,重新加料,然后用长棍在竹筒里捣捣捣,学生也跟着加料,拼命捣。

    “笃笃笃笃……”魔性循环了整节课。

    用力太猛,夷则很快捣累了,他想偷懒去喝杯茶再回来,他起身抻抻腰,匆匆扫了一眼二十来个认真捣竹筒,制火药的学生,满意道:“成功的话,小小一丁的火药就威力无穷,炸起来,能把我们这间课室给炸了。你们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分组做,做完,我们今晚找块空地去实验一下它的威力。”嘴里说着话,脚却是慢慢往门的方向挪。

    “老师,要捣到什么程度才行?”

    可惜了,夷则刚走到门口,又被陈冬寅叫住,他只得假装站在门口看风景,敷衍道:“这个嘛,自己感觉,凭手感。”

    瓦特?竹筒那么长,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去后,是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凭手感?陈冬寅还想说这个手感把握不来,结果夷则一溜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游神在外的王箬,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全然没有反应,连口水都不想咽了,导致的后果是胡如轻与他搭话,他一开口直接就流哈喇子,这可把胡如轻吓得不轻,莫不成长两个智齿还会变成傻子?胡如轻十分庆幸自己没长。

    他们的司恩师姐过来要跟他们组队,看到王箬发肿的脸,对胡如轻说道:“这肿有点吓人。”

    胡如轻挪挪位子,腾出个位子给司恩,他观察了一下王箬的脸,说道:“他拖太久了,又不好好治,这次看着比上次还肿。”

    “蔺凰师长说要拔了才行。”王箬双目失焦,茫然地看着胡如轻和司恩。

    “那就拔呀,你想不想吃肉,想不想嗦面,师弟,长痛不如短痛呀!”

    牙没长在司恩嘴里,说拔说得当然轻松。

    “师姐,他要是听得进去,牙早就拔了,也不会拖到现在。”

    与王箬同寝的胡如轻这些天已经麻痹了,王箬天刚亮就喊牙疼,三更半夜又喊肚子饿,吵得五阁的人最近睡眠质量严重下滑,劝王小爷去拔牙,小爷差点翻脸不认人,说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导致最近五阁的氛围微妙,胡如轻避着他,新来的几个尊敬前辈,也不敢多说,唯有落拾方听到王箬喊疼,就跟着多念几次阿弥陀佛。

    司恩比他们大十来岁,看着他们这些小辈的,觉得他们即是自己的弟弟,又是自己的半个儿子,看他们有个三灾六难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她苦口婆心地劝王箬:“弟弟哟,这么疼着也不是个办法,病向浅中医,蔺师长仙术医术都厉害,拔两颗牙而已,又不是让他剖开你的脑袋,你到底在怕什么?”

    王箬倒不是很怕疼,要是他怕疼就不会挺到现在还不去拔,他是被自己一天天给拖出来的,想起给蔺凰看牙,次次去,次次都让他拔,说他牙齿长得不正,不拔的话,会挤压正常牙齿的生存空间,产生的空隙会诱发蛀牙,还会时不时发炎发烧等等,说得一次比一次严重,也让王箬一次比一次怂。

    在司恩的循循善诱下,王箬脑子一热,夸下海口:“我没怕什么啊,明天再不好,我就去拔。”

    “这就对嘛,乖。”司恩像摸狗头一样,满意地在王箬的头上胡乱摸了摸。

    可是一想到躺在那里,张着嘴,任由蔺凰宰割,王箬还是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后悔了,他刚刚为什么要在师姐面前逞威风?

    接下来他又心不在焉了,刚刚是想吃的,现在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给脸消肿。

    别人是捣火药捣了一个上午,王箬是划水划了一个上午,幸好有胡如轻和司恩在,他们两人合力捣出一瓶黑灰色的粉末,不过可能是每人用料的分量不同,捣出来的药粉有灰有黄,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答案还是要等到晚上才能知道。

    夷则喝茶喝到忘记时间,直到下课都没有回来,学生们自顾自收拾东西,回十三阁找饭吃。

    盛岫岫在隔壁上鹤杉的学习规划课,下课时,看到王箬和胡如轻还待在课室里没走,特意绕进来,想向王箬打听如何才能进入温婉婉门下。

    “王师兄,我想入温师长门下,有什么法子吗?”

    盛岫岫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问王箬,长智齿的王箬顶出的那张死鱼脸真的已经吓跑了不少师妹。

    “没有。”他担心明天还是肿着张脸,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

    “我可不可以送我从家里带来的绿松石雕?我上门不至于两手空空。”

    “呵呵,”王箬冷笑,却不急着点破,竟然有人送上门,陪他聊天,他不能太快终结,他问盛岫岫:“我师父住在哪,你可知道?”

    “方……方壶胜景呀。”

    一个满怀嘲讽的冷笑把师妹吓得都磕巴了,胡如轻想这个师妹眼力不行,明明除了王箬之外还有那么多和蔼可亲的师兄师姐可以问,却非要脸那么臭的王小爷,自找没趣。

    “嗯,你说她还会看得上你送的小门小户玩意儿吗?”论直男式聊天里,王箬可是个中高手,他先是慢锅煎鱼,接着再直接秒杀。

    盛岫岫被怼得眼睛红红,秭归名产绿松石雕被说成小门小户的东西,那真的没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了,可是王箬说的又是事实,泓崖富婆真的还看不上这些。

    鸿蒙四十岛中最贵的岛屿是方壶胜景,贵的原因都不是因为它镀金镀银,而是它构造奇特,地理位置优越,四十岛唯有方壶最近天池,若说蓬莱精致别致秀丽,那方壶就是宏伟大气,你想看山,有山,想看海,有海,高山雄峰,悬河瀑布,无垠大海,繁茂森林,放到现在就是活脱脱一处原生态自然旅游景点。

    五千年前,鸿蒙四十岛被开发出来,开发人土地公前期投入太大,后期家徒四壁,负债累累,濒临破产,为弥补亏空,邀各路神仙来了一场竞标,温婉婉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标下方壶,当天付清全款,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的是钱,要想想泓崖墟人生导师陆清风当年竞标时,手头紧,不敢下重本,由此买不到鸿蒙四十岛中心仪已久的夹镜鸣琴,这一直被他视为仙生一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