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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陆清风最后还是把司恩卷上的“劣”改成了“中”,对此,濛昼好奇又问了一句∶“所以你刚刚惹沉玉干嘛?”

    陆清风再次会摆袖,说她不懂,赶她去汇总成绩。

    赵白闲来无事总猫在师斋凑热闹,谈起蔺凰今年新培雪莲,要在南山头种上两亩,替蔺美人问起濛昼有没有空。

    这话问得濛昼提高几个音,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想象着蔺美人要是就这么顶着一张清冷无害的脸,语气特么无辜,特么绿茶地问她:“濛昼,寒假有没有空去蓬莱种雪莲?”

    她肯定像这样白赵白一样也白了他一眼,愤愤道:“他要是这么没皮没脸地问我,我肯定给他三个耳光子。”

    人间新岁快到了,赵白邀她去长安游玩赏灯,谈及长安,濛昼写字的笔停了停,长安于她,是失意落道时的向往,她曾在人间长卷上见识过长安巍峨辉煌的长街上车水马龙,娉娉袅袅美人令人留目,她喜欢一切辽阔的事物,如今长安大开大合,随心所欲是她追崇的,她想要留着这份向往,不去惊扰打破,于是她婉拒了。

    殊不知孤魂皋兰成在长安晃悠数日,近日恰巧遇上雰禾公主的游魂,两抹孤魂野鬼在大明宫那条阴森孤冷的长雀桥的芙蕖中相遇,皋兰成好心劝她去投胎,哪知公主猛然抬头,煞白的脸上串着两行血泪,吓得皋兰成惊了三惊。

    那公主滔滔不绝地与他谈起了她的短短二十五载的生平遗憾。

    事情两句话说不清,毕竟雰禾同他讲了三天三夜,因为她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许多贵妇人争相为她引荐男人,荐人时,那些三姑六婆把天花乱坠地说了许多头衔,实际一看又是写俗不可耐的歪瓜裂枣。

    雰禾十分火大地同他说∶“他们总让本宫将就,却不想想本宫万金之躯,看着那一重重的歪瓜,怎么将就得下去嘴?”

    皋兰成频频点头,别看雰禾如今可怖鬼相,她死时才青葱二十五,容貌如清风拂水,淡雅可人,久久不成婚不过是瞧不上那些世家子弟,她要寻的是郎君,而不是狼君,那人不必长得多好看,但要能与她论茶道,论花艺,论山水,她寻了许久,把自己拖成旁人口中的老姑娘,却仍不愿意将就。

    今岁二月二花朝节,她去太相家参加牡丹宴,席上有人在不画团簇成锦的牡丹反在画三三两两的芍药,这要不出常规惹人注目的技俩,看得她在心里发笑,细问才知那是司马夫人特意从洛阳邀请过来赴宴的绘画名家雾染。

    皋兰成问她∶“莫不成公主看上他了不成?”

    雰禾忙摆手否认∶“不至于不至于,本宫尚不至于落魄到看上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家的地步,只是那日因为他的衬托,反把另外一位炫技之人衬得无双,那日他老老实实地画着牡丹,却不是画牡丹的繁茂,也不是画牡丹的盛丽,画的是在凋逝的牡丹。”

    雰禾口中的无双之人是卿屿,云明阁的头牌明星,当时少年春衫薄,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茕茕立于绽放成霞的花丛中丝毫不输阵,他将花瓣零落的牡丹图赠予她,不是劝谏她要紧握短促的春日,而是与她说勿随大流,纵然春逝花落又如何,春光在我手,与日月争辉,活出自己。

    “人间难遇一知己,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花霎时间绽放,我赐他黄金,良驹,宅地,他却拒了,屈居在云明阁,害我得了相思疾。”

    皋兰成想起了暮辞,她也是心病难医,抑郁而死的,他揣测着雰禾的死因,问道∶“你,相思而死?”

    雰禾怅然叹气∶“也倒不至于,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会强求无缘之人,十三天前,我兄得了一只白狐,我好奇去逗它,不小心被咬了一口,中了狐毒,太医们想尽了法子排毒,可还没十日,我就死了。我死得突然,总想着要再见一见卿屿,把落瓣牡丹还给他。”

    皋兰成明白她的执着,毕竟他现在漂游于人世就是因为执着,他不劝了。

    这几日他们结伴而行,流窜在长安,直至骤降的流星陨火把雰禾的游魂烧得稀碎,那夜卿屿从洛阳回来,她本想着见完就去投胎,不想那么巨大的流火向她扑来,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皋兰成拎着那幅落瓣牡丹,看着雰禾一点点消散殆尽,有的是满心绝望。

    近来地动频繁,司命看着西北边际被流星石砸出的巨坑,很是心焦,他又一次拨动时间齿轮的象牙钟,跨过时间缝隙,横越千年的时间间隔,去往二十一世纪的浮川。

    他要阻止在异世祝史观玉春回到卫莎神庙,他不能让地父大泽重回巅峰,威胁到天帝。

    可惜椰甦从中作梗,让他去晚了,浮川汕城的红海滩核电站已被炸成一片黑魆魆的废墟。

    司命游荡在上空,看众生愁苦,他心生悲悯,想尽了补救的法子,却仍是平生遗憾。

    人人道不到浮川一相聚,怎么知春色香如许,可惜还没到春天,三日前,浮川的汕城连下了三天的雪,气象台都挂起黄色预警,祝史观玉春往逻些的航班被取消,被迫回青峰老宅,她被困在浮川出不去了。

    十一点过后,雪停了,玉春连灯都不敢开,只是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树影萧条,白茫茫一片,路灯照在厚厚的积雪上,银光闪闪,她长吁一口气,祥和安静的景象让她深信不会发生爆炸,毕竟那份进攻图真假难辨,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采取委全行动。

    半个小时后,外头“轰隆”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力让房屋有所晃动,甚至震碎了落地玻璃门,寒风混着呛鼻的气味灌入室内,玉春跑到阳台一看,心头一凉,方圆十里漆黑一片,唯有西南码头火光冲天,爆炸真的发生了,根据梦里的进攻图,接下来是机场,最后是红海滩核电站,如果那里炸了,汕城就完了,她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还有二十分钟。

    奶奶跟她说过,在供奉祖宗的神龛这边第三个抽屉有引游人来的龙涎香,她到拼尽全力跑到地下室,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她打开备用电源,见神龛上列祖列宗的牌位,莫名安心不少。

    她打开神龛的抽屉,愣了愣,丫的,这抽屉放的不单单是龙涎香,还有线香塔香篆香。。。。。。起码五种,所以龙涎香长啥样呀?粉状?块状?

    她干脆一股脑都翻出来,首先排除了平日里初一十五拜拜的老山檀香线香,还有老山檀香粒,五除二,还剩三,还没等她决断出个一二,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比上次更大声了,威力更大,把牌位都震倒了,甚至让她的心震得错拍,强大的震力引起她的重心不稳,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她急忙看了眼时间,五十分,每次间隔不是十分钟吗?提前了?

    宅子外,清月高挂,从地下蔓延出来的蔷薇藤蔓延伸上房子,将房子细细包裹成一个绿色的大礼盒,像一颗树被连根拔起,离谱地脱离了地心引力,然后又像气球一样缓缓升到半空。

    玉春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蓝睡莲池的长画轴开始自燃,待三米长的纸莎草纸成为灰烬时,墙上留下一个黑色的龙头印。

    那天夜里,椰甦跨过时间缝隙,如同司命这般悬游于异世,袖手旁观着这场异动,临水如风的的他衣袖飘动如水,看着龙涎香烟从蔷薇藤中袅袅钻出,又看着时间行者吴检骤然在空中出现,火化成一条白银银的鲸鱼一跃潜起,与火光照相呼应,鱼尾一扫,那幢老宅便四裂,转眼昏死的观玉春已被他的鱼鳍包裹,随着毁天灭地一阵巨响,白鲸携人钻进了时间缝隙里。

    他没有追随他们踪迹,作为神,他本可以出手制止,让异世留住冬色,静候春色香如许,但他没有,他纵容甚至推动了这场异动,他早已不会悲悯。返程途中,他遇上了潜流的魂魄妖梦,妖梦里他窥见了许多事,他们会去广陵,会去长安,会重历一些往事,会辜负一些人,那是一段奇妙的旅程,而他会是他们其中潜在的一员。

    那他们是谁?是濛昼,是王箬,是胡如轻,是黄扶幼,是汪眉奉,是落拾方。

    椰甦想摆弄他们的走向,奈何司命也在从中作梗,直至濛昼醒悟反抗时,为时已晚,残局已入绝境。

    考完试,胡如轻给自己放了假,不再三天两头做科研,怕王箬躺得发霉,早饭后就和汪眉奉把人拉出去晒太阳。

    天气是极好的,万里无语,阳光和煦,把人晒得酥酥懒懒的,汪眉奉这死孩子还不知未来仙途比他期末考更加坎坷,一把将王箬拉去了湖边塞了根鱼杆,说今晚就靠两条鱼加餐。

    正好濛昼也在那晒太阳,听到这话,拉开蒙在脸上防晒的轻纱,出言嘲笑汪眉奉∶“小孩,你是不知道你期末成绩有多难看是吧,还想加餐,我看后天你就得哭着回家。”

    三人齐齐闻声望去,见濛昼如同咸鱼般死趟在水石上,姿态颓靡,汪眉奉狗腿地跑过去,问了他打狼貉的加分有没有加上去,而王箬则努力将眼前的咸鱼与水神,与暮辞划上等号,甚至是约等于号,结果发现这事勉强不来,心中苦涩,大感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