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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剃头匠冯三

    46,剃头匠冯三

    冯三是个剃头匠,也是村里唯一的剃头匠。

    冯三大名叫冯宝宝,因排行老三,人们习惯了叫他冯三,另外还有一层含义,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兄弟姐妹排行不同,性格为人也不同,一般来讲是老大实老二滑老三奸诈,冯三人如排名确实很奸诈,叫他冯三的另外一层含义就是奸诈的代名词。

    他四十岁刚过,长着个大肉脑袋,头顶光溜的发亮,有点福态,但眉下长着一双三角眼,又露出奸相,塌塌宽宽的鼻子趴在厚而阔的大嘴上,一说话露出呲呲的大黄板牙,一副猥琐形象,你别看冯三长的其貌不扬,可心却花哨,喜欢在女人堆里说笑话,常常一边剃头一边讲些荤素笑话,惹的众人哈哈大笑,遇到能下手的,他也绝不手软,人们又送他一个不好听的外号“嫖头”。

    “剃头”是农村的叫法。现在,时代变了,剃头的称谓改叫“剪发”“理发”甚至“美发”了。但是在中卫剃头匠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带诏”。冯三在自己的理发摊上挂了一个黄色的旗子上写“带诏”二字,大多数人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冯三就摇头晃脑的瞎编:你知道清朝皇帝赏赐有功大臣的黄马甲吗?这个黄色旗子“带诏”二字类似于黄马甲,可金贵了,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传家宝,据我祖辈相传说,大清立国,为了推行剃发令,组织了专业的剃发人员,剃头匠不是手艺人,而是政府官员叫“待招”,清廷还给“待招”配备了专业工具——剃头挑子,一头是个小火炉,上有铜盆,温着热水,另一头是小柜子,抽屉里放着剃头工具。说到这里,冯三指着他的理发挑子和工具,得意的炫耀说:这可是清朝皇帝配发的工具,是我祖先传下来的传家宝。

    他逢人就这样说,但是信的人没有几个。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的乡村文化落后,外来移民较多,村民几乎没有家谱。唯独冯三家有家谱,是剃头匠师傅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这倒是有据可查,手艺是从清朝时的祖先传下来的,代代相传,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十四代了,印证了他的一部分说法。

    冯三自小跟着他爹学艺,算是子承父业,干这行已有二十多年,他家在乡村集市旁有一间门面,店面的木头上也刻着“带诏”二字,铺子里有一面造型古朴、光彩褪去,渐显斑驳的玻璃镜,几乎照不出人的影子,特别沉旧,冯三也舍不得扔了,不换新的。来人要看看剃头后的样子,看不清自己的面门,对冯三抱怨说你换个新镜子嘛。冯三就对来人吹牛说,这个镜子有些历史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如果从清朝算起有几百年了吧,这是个值钱的古董呢。

    冯三说着无意,来的人听着有心,有人还真以为这是个古董,就动了歪心思,有一天冯三的铺子门面被撬开,镜子不翼而飞。他老婆一看镜子丢了,嚎啕大哭,好像真的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冯三却无动于衷。老婆催着他去报案,把宝贝找回来,冯三嘿嘿一笑,对着老婆的耳朵悄悄说道:什么狗屁宝贝,那是我从废品收购站里花一块钱买来的,装古董给人看的。老婆听了用指头戳着他的额头骂道:你这个死鬼,连我都骗,这么多年了都不跟我说实话,我还真的是以为你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呢,害得我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

    每逢集日,冯三就在铺子里理发,平时肩带剃头条子,一头是木柜子,柜子是一把设计得科学合理的凳子,柜子有抽屉,装了推剪、剪刀、篦子、梳子、剃刀、刷子、扑粉、香皂等。凳子旁边挂一条刮刀布,剃刀钝了,随时在那条布上蹭一蹭,刀口就锋利了。另一头则挑了一个特制的脸盆架,上搁铜脸盆,脸盆里放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脸盆下则为土炉子、木炭、火钳、扇子。后来,由剃头挑子演绎出一句老话:“剃头挑子一头热”,常用来形容一厢情愿的人。

    冯三走街串巷,哼起剃头歌谣——“槐木扁担圪吱圪乍,八股麻绳一上一下,剃头担儿虽不大,担的皇上半朝銮驾。唤头喔儿喔儿,一把刀走遍天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满月圪娃,哪个头上不长头发,逮住总得圪刮圪刮……”他这一哼一唱也算是吆喝,听到的人就知道理发的来了。

    冯三走在路上又哼又唱那首歌谣,放下挑子,熟练的放下凳子,支上铝锅,生火烧水,大声呦喝着:“剃头咧,剃头的来咧!”随着一阵烟雾缭绕,剃头的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张五爷在板凳上坐下,嘴里吱吱的吸着烟袋说:“冯三,有些日子没来剃了?”

    张五爷是冯三的常客,两人非常熟络,聊起了家常。冯三说:“五爷,你也知道我这人是跑着寻饭吃的,咱乡上就三个剃头匠,大多数人还看得起我的手艺,跑一圈就得一个多月哩,这不怕您老人家头发长,第一个来的张庄。”

    对于冯三说的这一点,张五爷还是很认可的,冯三靠剃头挣钱糊口度日,几十年了,功夫扎实,耍刀技术精湛,梳、剃、刮、捏、拿、捶、按、掏、剪等,拥有独特的看家本领,打眼睛、刮耳朵、捶脖筋、推拿按摩……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找他剃头,一是花费便宜二是他们不全为剃头与刮脸,许多纯粹是来剪鼻毛、清眼目的。热烘烘的毛巾往脸上一焐,蘸了肥皂沫的胡刷,在脸上除眼睛、鼻子和嘴的部位细细地涂了一遍。锋利的剃刀在面颊、下巴、脖颈、耳廓、眼眶游走一番,胡须汗毛一扫而光。

    张五爷这一辈子把脑袋承包给了冯三,他今年60多岁了,从小到大都是冯三给他剃头,剃了多少次他都数不清楚了。

    聊了几句家常话,冯三给五爷围上脏兮兮的白围布,倒了半盆温水给三爷洗头,拿香皂在三爷头上抹了抹,用手指按摩,三爷低头头闭着眼,这一段时间因为孙子的事经常睡不着觉,也不知冯三这手指头有何神力,抓着挠着按着压着挤着……他就很舒服,就想睡觉。五爷睡着了,过了一会掀开热毛巾,顺势又在三爷脸上擦了几把,拿过一个装肥皂水的瓶子,用刷子在三爷军人上刷了几下,冯三拿着剃刀轻轻的在面颊、下巴、脖颈、耳廓、眼眶游走一番,刮刀像割麦一样嗞嗞啦啦在三爷脸上游走,刮完军人刮脸,掏耳朵一气呵成,胡须汗毛一扫而光。

    这时有个小媳妇领着孩子来剃头,冯三的小眼珠子突然贼亮贼亮的,在小媳妇身上游走。这小媳妇知道冯三的臭毛病,不愿意待在这里,把孩子往凳子上一按,丢下三毛钱对冯三说:冯三,一会给娃娃剃剃,我还有事,钱给你放这里了。

    冯三放下张五爷不管,嬉皮笑脸的对小媳妇说:来就来嘛,剃个头嘛,还带啥钱呢?

    小媳妇走了,冯三才回过头取下张五爷身上的白布。

    张五爷见状调侃说,冯三想女人想疯了,你也是有老婆的人了,怎么一见着女人就这个德性。

    坐在旁边的孟姨,是个媒婆,笑骂冯三说:等你下辈子转生个骚胡,我给你配上一群母羊。

    冯三呲着牙笑的像朵狗尾巴花一样,露着大板牙说:我当初瞎了眼了,娶了那么个母夜叉在家里。我就看你们村上的女人水灵。

    你狗日的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大伙哄堂大笑,七言八语的调侃冯三。

    冯三一边给娃娃剃头,一边对众人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娃娃的头好剃,不刮胡子不刮汗毛,三下五除二,一个锅盖头就出来了。孟姨把娃娃抱在怀里端详着说:好看,你看娃长得多心疼。哎你们甭说,冯三这剃头的手艺是真不赖。

    孟姨一直没有生育,见了哪个娃娃都稀罕的了不得。

    五爷要走了,摸出五毛钱递给冯三,冯三谦让着说:“五爷,别给了,晚上到你家混顿饭吃就行了。

    “哎,那不中,你这大小也是生意哩!”三爷硬把钱塞给冯三,然后说:“晚饭等着你,咱俩今天喝上二两。”

    “不了不了,五爷,您忙您的,我不知道忙到啥时候了,别影响你吃饭。”冯三接了钱,笑嘻嘻的说。

    其实冯三心里精得很,如果不拿五爷的钱,名正言顺的可以到他家里吃饭,剃头钱当做饭钱算了。拿了钱再去吃饭,又多了一份情,不好还呀?再说了,他在村上还有个相好,还等着他去幽会呢。

    又剃了十几个人,太阳西沉,晚霞有了红晕,村子里炊烟袅袅,飘出了香味。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陈寡妇的喊声:冯三,忙完了没有,给我娃来剃个光头。这是冯三和陈寡妇的暗语,是催他快点到她家去。

    冯三抬头看看天空,对还在等着剃头的几个人说:眼看天落黑了,今个不能剃了,看不见了,我怕天黑看不清楚,刀子把谁的头刮烂了,明个还来,老地方,还是这村头啊。”

    没剃上的人一轰散了,都闻着饭的香味了。冯三灭了火,收拾东西挂好,一弯腰挑起剃头挑子,故意向村外走去,掩人耳目,一会又拐个弯来到陈寡妇家。

    冯三明徕剃头生意,卖的是手艺活,暗徕颠炕头的“包婆”生意,卖的是皮肉。混的是摸鱼,耍的是阴谋,玩的是诡计,一锅混沌,谁又能看得清嘎渣儿糊的是厚还是薄,这只有烧火的清楚了。